卻見衛英正好寫滿一張紙，拿起來輕輕吹乾餘墨，放到右邊寫完的那摞紙上。 　　又從左邊拿起一張白紙，提筆疾書：佛說妙法蓮華經…… 　　原來是在抄寫佛經。 　　可又一看，不太對，右邊那摞紙上，最頂上一張，分明有三個大字：大明律。 　　衛英他到底在寫什麼？ 　　此時衛英終於覺察到有人在看著他，轉過身發現是柯南，點頭道：“等小可寫完這幾個字。” 　　說著他轉過身繼續書寫，動作熟練之極，一個個字飛速地逐個出現在白紙上。 　　片刻之後，衛英抄完這張紙，放下筆，站起身對柯南行了個禮，再次說道：“小可蒙恩公饋贈酒肉，銘刻五內，隻是方才經書沒有抄完，不敢破了誓言，未能向恩公致謝，實在無禮，萬望恩公贖罪。” 　　破了誓言，什麼意思？ 　　見柯南不解，衛英急忙解釋道：“小可是靠給本地寺廟抄寫經維生，以前總是懶惰，經常寫不夠字數，混不上飯吃。” 　　“小可無法可想，逼得隻能立下誓言，如果一天的字數沒有完成，哪怕天打雷劈，也不離開此座位，必須寫完才行。” 　　難怪剛才柯南送他酒肉，衛英隻是原地行禮，卻不過來道謝。 　　柯南失聲笑道：“那你現在寫完了？” 　　衛英點了點頭。 　　柯南道：“一天要寫多少字？” 　　“最少四千，也有勤快的經生，一天能寫八千，甚至一萬的。” 　　這點柯南倒是知道，雖然大明印刷術已經有長足進展，但雕版費時費力，雇傭窮書生抄寫，仍舊很流行。 　　尤其是寺廟，經常書法好的人，抄錄佛經，這些人就叫做“經生”。 　　按後世書法家的評斷，很多經生的字寫的相當不錯，“足以抗歐顏柳趙”，隻是這些人並沒有官位，所以在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 　　人肉復印機了，屬於是。 　　柯南注意到衛英右手手指，與筆桿接觸的地方，全都磨出了厚厚一層老繭，那是常年累月，奮筆疾書的證據。 　　“你給寺廟抄寫四千字，給你多少錢？” 　　衛英苦笑道：“小可的書法算不得上品，四千字隻能得一文錢。” 　　抄四千個字，才給一文錢？大明的人工，可真不值錢。像衛英這樣的書法水平，在後世就算開個少兒書法培訓班，也不愁溫飽啊。 　　隻能說時代不同，造成了命運的不同吧。 　　柯南轉念一想，自己還不是？後世的一些學問知識，都是常識，可在大明，就是奇貨可居。比如，知道一件太監貪汙案，就能迅速變得富可敵國…… 　　“那你怎麼又在抄寫《大明律》？” 　　衛英臉上露出一絲赧容，道：“在下自幼讀書，隻是時運不濟，屢試不第。可又要贍養母親，因此生了個去做刑名幕賓的念頭。 　　“小可既然有這個想法，《大明律》是要倒背如流的，隻是在下記性不算很好，隻能勤能補拙，每天反復默寫了。” 　　柯南畢竟有原主記憶，大致也聽得明白。 　　幕賓就是俗稱的師爺，不是官身，朝廷也不發工資，是官員花私人的錢，雇傭的助理。 　　幫著管賦稅農收的，就是錢穀師爺，幫著斷案抓賊的，就是刑名師爺。 　　柯南又是心頭一喜，他原本想招攬走投無路的衛英，隻是來給自己寫個公文抄個案情記錄之類的，沒想到這衛英居然還想當刑名師爺，熟讀過《大明律》。 　　這條很重要啊。這年頭沒有百度，也不能對著厚厚一本《大明律》Ctrl+F，搜檢法條，還不得累死個人？ 　　衛英能默寫《大明律》，那就是上天送來的，人肉版《大明律》查詢網站啊。 　　招來此人，豈不是花一筆錢，能讓他乾兩份活？ 　　“隻不過，咱們縣沈大人……也不用多說了，等開春在下就投奔別縣，看看有沒有機會吧。”衛英苦笑說道，意興闌珊。 　　衛英沒直說，但柯南明白他的意思。 　　朝廷不給師爺發工資，師爺的開銷，需要官員私人掏腰包，這是慣例。可是順義縣的沈大人，窮得兩袖清風，根本雇不起師爺。 　　所以衛英，隻能投奔別的縣太爺了。 　　不行，這人的本事，正好對我柯南有用，而且看這人也很老實，好用。 　　得把他留下，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到這，柯南摸出一錠銀子，約莫五兩，對衛英道：“你我一見如故，我覺得你為本縣父老相親效力更好，暫時窮困算不得什麼，這點銀子你先拿去用，等春天過了，咱們再商量，怎麼樣？” 　　五兩銀子也不少了。衛英吃驚不小，道：“你是……？” 　　柯南笑道：“我是咱們縣衙的捕快，見習的。” 　　這下衛英更吃驚了。捕快本來地位就不高，順義縣的捕快，那更是窮得蕩氣回腸。 　　柯南年紀輕輕，還是個見習的捕快，怎麼會出手如此大方？ 　　五兩銀子省著花，能過一年了。 　　柯南知道衛英生疑，忙道：“我就是走了狗屎運，意外發了一筆小財，這點錢你拿去用就是。” 　　對柯南而言，這點錢不能說是九牛一毛吧，起碼也是個百牛一毛，找書苑 www.zｈaoshuyuaｎ.cｏm 完全不放在心上，但若能招攬到這個幫手，對將來當上神捕頭、名偵探之後的事業，明顯助力不小。 　　所以這五兩銀子，柯南就當是買張彩票，先把衛英留在順義縣再說。 　　不料衛英堅持不收，嘟囔什麼“無功不受祿”，柯南見他一臉正色，還真不是客套，就是窮書生的臭毛病，太過看重那點所謂自尊。 　　理解歸理解，柯南卻發了愁。這小子窮得蕩氣回腸的，又不肯收自己的錢，那開春後他跑到別的縣，憑他的才學和人品，混個刑名師爺不算為難。 　　那我柯南預定的文字秘書，還有人肉版《大明律》查詢網站怎麼辦？ 　　得把衛英留下。 　　柯南塞銀子，衛英不收，櫃臺後羊肉館的掌櫃瞧見了，還以為兩人鬧矛盾了，顛兒顛兒的跑過來，嗬斥衛英：“你這窮酸，好心收留你在這取暖，如何敢沖撞客官？” 　　此時沈超也看見了門口這一幕，放下筷子跑過來看熱鬧。 　　柯南忙解釋一番，說沒鬧別扭。 　　沈超咬著柯南耳朵，幸災樂禍地悄聲道：“招攬幫手失敗啦？人家瞧不上你吧，要去外縣攀高枝啦。不過，你也別著急，不就是寫字嗎，包在我身上！” 　　柯南無可奈何看了眼沈超，心道這不行，要留下沈超，就得給他找個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光給寺廟抄佛經，四千字才一文錢，哪兒夠啊！ 　　無意中柯南眼神落到了捕快那桌，桌上擺滿了碗筷碟子，圍坐的十幾個捕快，還在以馬大彪為首，消滅著剩下的菜肴。 　　柯南眉頭一展：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