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徐碩親率3000兵馬,李漢任副將,直奔博樂城而去。 金明寨中李馭疆坐鎮,並崔成忠、王乾誌等伴左右。徐碩臨行,曾與李馭疆帳中密談,“李將軍,徐某此行,乃勢在必得。這金明寨後防怕有失空虛,萬望將軍堅守。” 李馭疆深鞠躬,言道:“徐將軍放心,我李馭疆誓死保衛金明縣。人在城在,人亡也要守住這一方百姓。” 徐碩對著李馭疆一行稽首之禮,率了眾將士,策馬而去。 李馭疆對著徐碩背影微微一笑,當即一聲嘆息。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李馭疆尋思著徐碩一行人已經走遠,便下令撤了值班兵士。那留守的崔成忠不解,卻礙於軍規不敢言語。 待看到李馭疆將那城門之上的守軍一一撤下,實在忍不住道:“將軍這是何意?” 李馭疆意味深長地看了崔成忠一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崔成忠還待追問,被李馭疆抬手製止,隻簡單道:“成忠,回營帳休息吧。” “是!” 崔成忠終是不再多問,但心內卻緊繃了一根弦,回到帳中,亦是翻來覆去睡不踏實。尋思著徐碩突如其來要夜襲博樂城,而李馭疆今晚的舉動亦不正常,那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說得是含混不清,到底意欲何為? 崔成忠畢竟是老將,跟隨李士彬也是征戰多年,心內明白“反常必妖”,便是吩咐下去,將士都整裝待命。 一夜提心吊膽,卻也相安無事。 寅時。 崔成忠困意襲來,稍有倦怠,忽的聽聞金明寨外突然角聲四起,鼓聲雷動。崔成忠在營帳之中一個激靈,忽聞帳外有人高喊,“夏軍來了!” 崔成忠翻身坐起,心內大叫“不好”。原本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心內頓時油煎一般,暗自道,這李馭疆卸下守衛,就是為了跟那夏軍裡應外合?但歷年來的征戰經驗又在告訴自己,“不不不,李家軍沒有一個軟骨頭!” 那崔成忠出了營帳,但見迎麵而來一金明寨士兵高喊:“夏軍來了,快……”話音未落,忽的見一枚強弩弓箭,一箭封了那士兵的喉嚨。 崔成忠定睛一看,那枚強弩竟然來自同袍戰友王乾誌。頓時怒道:“王乾誌,你……” 那王乾誌並不正眼瞧他,隻見其立於上馬,大吼一聲,“巴沁將軍大駕,叫我張世光好等!” 馬上那西夏將軍,名喚巴沁仁海,乃相國張元之心腹。此次得了金明寨消息,徐碩率3000兵馬將襲博樂城,張元便著了心腹大將巴沁仁海、巴沁建榮兩兄弟趁著金明寨兵力虛空,打他個措手不及。 緊接著,王乾誌率一眾潛伏在營寨眾的軍士皆上前行禮,準備在金明寨內掀起一番血雨腥風。 “王乾誌,你在軍中多年,崔某敬重你是一條漢子,今日不想你竟然做了卑鄙叛徒。” “誰是什麼王乾誌,王乾誌早死了,在你眼前的,是西夏大將張浦之孫張世光。” “你……” “要怪隻能怪你們眼拙。” 崔成忠細細回憶,那王乾誌兩年前跟西夏軍交戰,慘敗而歸,滿麵血汙,臉上幾道刀疤,毀了容顏,雖說感覺恢復了之後樣貌與先前不同,但總認為是刀傷所致,並不曾懷疑,今日才知道,同袍早就被偷梁換柱。 頓時心中一疼,“我管你是什麼孫子兒子,今天就要你拿命來!”崔成忠乃軍中硬漢,大吼著提馬上前對著張世光便是一刀,後者疾身回轉,“崔兄,平日裡你我總在一處,也算有同袍之誼,我敬你是條漢子,乾脆降了我大夏,保你升官發財。” 崔成忠聽聞此言,氣不打一處來,手提斬馬刀,劈頭蓋臉便朝著張世光砍了過來。那張世光也不是普通人物,疾速於馬背一個仰臥,那刀貼麵而過。張世光一個回身,對著崔成忠便是一槍。 崔成忠慌忙躲閃,張世光嘴上道:“崔兄,跟我走吧。你以為今天有什麼好結果嗎?連李馭疆都降了我大夏,你又何必做無謂掙紮。” 崔成忠聽聞此言,心中一凜,方明白李馭疆當時撤了守軍的用意。不由地大怒,照著張世光門麵便是一刀,那張世光一個閃身,崔成忠又砍,張世光賣了一個破綻,殺了一個回馬槍,崔成忠躲閃不及,手臂被紮出一個血窟窿。旁邊巴沁仁海親弟弟巴沁建榮提刀過來,又是一劈。那巴沁建榮早前曾詐降金明寨,對寨內情況極為熟悉,與那崔程中也有些交往。此次崔成忠再見巴沁建榮,怒火中燒。但畢竟孤掌難鳴,眼見那崔成忠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腹背受敵。他暗自嘆息,“今日崔某命喪於此,可恨死於奸佞小人之手。” 忽的,軍營門內擂鼓聲聲,馬上一人飛馳而來,“番賊,休得傷我哥哥!” 一隻冷箭穿過人群,直逼巴沁建榮手背,痛得他大喊,手中大刀幾欲落地,此時一柄銀劍已然欺到眼前,在那巴沁建榮手臂處一劃,頓時鮮血直流。 “王乾誌,我已容你多日,速速受死。” 崔成忠定睛一看,那馬上之人,麵如冠玉,卻帶有幾分狡黠,眉尾有一處斷痕。他不由地大叫,“陸飛揚!陸兄弟!你沒有死?!” 那人對著他哈哈大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假包換的陸飛揚是也。” 在一旁的張世光也看得膽戰心驚,陸飛揚竟然死而復生,真是嚇煞人也! “陸飛揚,你何以死而復生?那日分明見你人頭落地。” “王乾誌,難道隻許你死而復生,不許別人死而復生麼?都是我徐碩哥哥的好計謀。看你們今日番賊哪裡跑!” “張將軍,休要跟他們廢話!”那巴沁建榮剛剛吃了陸飛揚一劍,心中憤懣,一肚子火氣都凝聚大刀刀尖,劈麵便往陸飛揚迎了過來。 陸飛揚早料到其有此舉,一個回身,長劍正好直戳巴沁建榮腰眼,張世光大吼一聲“陸飛揚你個混世魔王,休得猖狂!”手中銀槍一提,硬生生將陸飛揚刺來的長劍給架了起來。張世光胸中一股無名怒火,這陸飛揚此時現身,令他頓覺大事不妙。如果陸飛揚的死是假的,那麼李馭疆何以投誠?如果李馭疆沒有歸我大夏,今日之戰,那更是兇多吉少!而方才陸飛揚說“徐碩哥哥好計謀”……張世光不禁一身冷汗。但轉念一想,今日事已至此,應了那句話,“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死)也是屎(死)。”索性,就拚個你死我活吧!想到這裡,那張世光將心一橫,抵死扛住陸飛揚的長劍,那巴沁建榮瞅準陸飛揚招架張世光的空隙,一刀砍來,誰曾想,途中殺出崔成忠,一個斬馬刀飛起而至…… 四人正戰得催樹倒林,忽聞擂鼓陣陣,廝殺聲四起。一隊人馬打寨門外飛奔而至。陸飛揚大喜,“徐碩哥哥來得真真是及時。” 張世光心下大驚,不覺亂了方寸,險些被陸飛揚一劍刺中心窩。但畢竟是世家子,也是身經百戰,慌忙穩住心神,隨著劍鋒俯身而下,那劍貼於胸前便失了士氣,隻是在張世光胸前淺但長地劃下一道。 聽聞徐碩折返,又掛了彩,張世光心灰了一半,無心戀戰。慌忙招呼了巴沁建榮,收了人馬與巴沁仁海匯合。 那崔成忠見了陸飛揚自是歡喜,亦知這其中定有原因。不想又見徐碩領著一乾人馬飛奔而至,更是嘖嘖稱奇。 此刻,金明寨眾將士集結而至,那李馭疆叔侄領著李家軍,與徐碩麾下劉家軍融合,陣容整齊劃一,那巴沁仁海與張世光一個激靈,放知上當。巴沁仁海在眾將中搜尋那嵬名真珠影子,竟然毫無蹤跡。心中不覺慌張,那嵬名真珠一部跟隨徐碩連夜出征,瞧著這徐碩殺了個回馬槍的架勢,想必那嵬名真珠已是兇多吉少。 “你們中計了,識相的就繳械投降吧。本將軍會留你一個全屍。” 那馬上少年,銀甲緇衣,神情倨傲,巴沁仁海一輩子戎馬征戰,哪裡受過這等怠慢。不由地虎目大睜,緊握手中六葉錘,“徐碩小兒,你敢小看本帥,今天就讓你嘗嘗我六葉錘的厲害。” 徐碩不語,緩緩出劍,直指巴沁仁海。 巴沁仁海韁繩一提,正待舉步迎戰。人群中巴沁建榮身形一閃,“大哥,待弟弟我前去迎戰,我定會親手結果了這廝,立我大夏軍威。” 巴沁仁海看了一眼弟弟,後者神色頗為堅定,這軍人於陣中,就是抗陣殺敵。正所謂“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今日弟弟請戰,巴沁仁海焉有不同意之理,隻是頗有擔心。 “弟弟你萬事小心。” 那陸飛揚見狀,要請纓上前,被徐碩一把擋下。 “飛揚,這賊留給我,今日定要為我三川口眾將士報仇,為金明寨埋於深土中的眾將士報仇!” 徐碩當下一笑,對提馬前來的巴沁建榮道:“本帥今日就看看你有什麼本事,在我這柄留徐劍下偷生。” 巴沁建榮銀槍一晃,已然欺到徐碩眼前,後者並不慌張,手中銅劍輕輕一架,巴沁建榮頓覺虎口發麻,心中暗自稱奇,早在軍中也瞧見這徐碩頗有些本事,不想今日一試身手,竟然比傳說中的更有分量。 那徐碩劍鋒之快,隻見他將銅劍順著巴沁建榮銀槍槍桿下滑,手腕輕輕一帶,劍鋒便直奔巴沁建榮心口。巴沁建榮大驚,慌忙收回長槍,身子自馬上一個後仰,那留徐劍緊貼其身劃過,好不驚險。 巴沁建榮乃西夏將門虎子,亦非等閑之輩,自馬上一個鯉魚打挺,銀槍一指,不給徐碩絲毫反應的時間,槍尖再度欺到徐碩眼前,徐碩手中劍鋒一滑,不想那槍竟然是一虛招,銀槍倏地收回,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奔而至,徐碩心中暗自稱奇,早就聽說過這西夏巴沁氏族的厲害。不敢怠慢,手中留徐劍握緊幾分,對著巴沁建榮的飛奔而來的銀槍,再度出手。 此時,出現了令巴沁建榮、巴沁仁海,甚至是金明寨眾將領都意想不到的場麵,瞎子都能看出巴沁建榮這招龍蛇擺尾是奔著徐碩的性命而來,誰知,他竟不知躲閃,偏偏迎著那槍的方向沖了過去,人群中隻聽日木達一聲尖叫,大家都為徐碩捏了一把汗,說時遲那時快,槍尖迎向徐碩胸口寸許之處,他突然自馬背跳起,一個回旋,劍尖朝下,直奔巴沁建榮天靈蓋而來。巴沁建榮大驚,慌忙閃身。不想徐碩隻是虛晃一招,空中身子一翻,穩穩落於馬背,巴沁建榮頓感脖子一涼,尚未來得及思想,那柄留徐劍劍鋒已然落於其頸項之上,頓時血流如注。 觀戰的巴沁仁海頓時大叫不好!但那徐碩並未收手,抬手再刺,一隻神臂弓箭轉瞬已至眼前,徐碩並不驚慌,手中長劍疾風回旋,他身子順勢向前一送,那柄長劍穩穩地刺穿巴沁建榮的心窩,而那隻神臂強弩射出的利箭貼著他的背脊飛了出去。 那巴沁仁海見狀,頓時心痛如刀絞,大喝一聲,“徐碩,拿命來。我今天要讓你血債血償!”手中六葉錘在人群中亂劈,殺出一條血路。 “將軍休急,待我會他一會!”忽的人群中閃出一員西夏大將,徐碩定睛一看,便是那冒充王乾誌的張世光,不由地笑道:“我是該叫你王乾誌好,還是張世光呢?” “宋賊,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吃我張世光一劍!” 徐碩見狀,並不硬拚,與巴沁建榮幾個回合,體力消減大半,再與張世光硬拚,他毫無勝算。這時候,不能硬拚,隻能智取。徐碩不等張世光近身,閃入戰陣。而那夏軍陣營見大將折戟,主帥出師不利,士氣減了大半。與之對應的是,金明寨這一廂士氣大增,兩軍對壘,陷入纏鬥之中。 那巴沁仁海情知中計,但仗著軍隊素質過硬,還有一部鐵鷂子加持撐腰,終究是吃不了大虧。鐵鷂子作戰多用魚鱗陣,3000人,分為10隊,各個擊破,再小隊聚攏,勢壓陣敵。巴沁仁海依舊延續此傳統陣型,甫一至金明寨,便派出一騎鐵鷂子小隊沖出,打散對方陣型。 正走間,宋兵千餘騎迎麵殺來,喊聲四起,廝殺而上。 原來,對付鐵鷂子,徐碩早有準備。在這金明寨周圍,布下層層陷馬坑,要道處設絆馬索。那鐵鷂子銀甲流光,好不氣派。誰知風光登場,卻飛來橫禍,奔將而出去防不勝防,紛紛落入陷馬坑,坑內鋪有火油,待那鐵鷂子甫一入坑,宋軍便將準備好的火折子往那坑中一扔,原本護身的銀甲,頓時成了傷及性命的利器!銀甲遇火炙烤,溫度上升,而那坑中的鐵鷂子因人馬有鎖鏈相連,一時間也無法分開,於是連人帶馬被烈火隔著銀甲生生烤了個爛熟! 失了親弟弟,而今又見鐵鷂子損兵折將,巴沁仁海心有不甘,一路喊打喊殺,損了金明寨幾員大將,咬牙切齒道:“徐碩小兒,今日吾欲取汝項上人頭,以祭我西夏將士在天之靈。” 那徐碩這邊正與張世光酣鬥,又聞巴沁仁海叫罵,心內顧慮漸生,暗自道“先前總以為是一家子擔了張浦老將軍的虛名,不想今日交手,發現這孫子還真有點本事。真該早點結果了這廝”,又一個轉念,“這樣僵持不是辦法,而那巴沁仁海亦有進攻之勢,我一個人戰他們兩個,毫無勝算。”想到這裡,徐碩突然收起攻勢,猛夾馬肚,那匹戰馬原本是野利北笙坐騎,不比尋常戰馬,甚是神勇。但見那馬自人群中一躍而起,開出一條血路。 張世光未料到徐碩會退卻,心中好不得意,又有幾分失落,開口便道:“徐碩,你這個黃口小兒,無膽鼠輩,有本事就停來下跟我決鬥。我要你給我巴沁兄弟償命!” 徐碩並不答話,自顧往前,穿出亂陣,轉入營帳後一處相對開闊之地。張世光見此狀,心下估摸著徐碩尋了這片開闊之地方便決鬥,便是毫無戒備提馬上前,不想前方一腳踏空!好一個陷馬坑,坑底為利刃鋪就,張世光連人帶馬落入陷馬坑內,被利刃穿了個透心涼,頓時馬嘶人吼,血肉模糊。 徐碩立於陷馬坑旁,俯視坑內血肉模糊的那個人,“張世光,當年你讓我大宋將領血肉模糊,今日我也讓你血肉模糊,去路便是來路,害人終是害己。” “好你個徐碩,我張世光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人我都不怕,何況你是個鬼。”說罷寒劍脫手,飛插入張世光心臟,“這是為三川口犧牲的眾兄弟送你的一劍。也算是讓你死個痛快。”徐碩冷冷說道,坑內的張世光卻已經聽不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徐碩見張世光已無氣息,便下馬上前,在他臉上一摸,果然有一張人皮麵具,揭開來是一張白皙麵孔,同是漢人,相煎何急。徐碩沉默半晌,心裡道:“王乾誌,我雖未曾見你本人,卻也是同袍。今日你大仇得報,九泉之下安息吧。” 話說那巴沁仁海雙手持六葉錘隨後趕到,卻見徐碩坑殺了重將張世光,他胸中又是一疼,不由地噴出一口鮮血!“徐碩,今日不取你性命,我巴沁仁海誓不為人!”說罷策馬飛馳而來,似有奔命架勢。徐碩見躲是躲不掉了,也不敢怠慢,他早就聽說過這西夏巴沁仁海的厲害,早年跟隨李元昊西攻回鶻,奪取涼州,以一己之力,力殺回鶻三元大將,掠取涼州如探囊取物。時至今日,甘涼一帶還流傳著一句話“涼州七城十萬家,仁海過處俱風沙。” 徐碩緊握手中留徐劍,冷哼一聲,縱劍禦氣迎著巴沁仁海而去。相戰三十餘個回合,那巴沁仁海毫無疲態,徐碩目測那六葉錘約200斤有餘,但自巴沁仁海手中揮灑自如,掄得出神入化。徐碩情知這樣的悍將,爭戰時間越長,於己就越加不利。卻苦於沒有更好的法子,脫不了身,也占不了上風。不禁心內連連叫苦。 正僵持間,隻見崔成忠、何步誌、並劉家副將劉炳義引數百軍殺到。兩下相攻,那巴沁仁海獨木難支,亦無心思再與徐碩纏鬥。於是收斂了攻勢,引領兵馬且打且退,逐漸散去。 徐碩見那巴沁仁海部隊去遠,暗自鬆了一口氣,自是收軍不趕。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