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王駕車隊就到了成都。此時已近早春，有詩曰： 錦繡川渝春意涼，蜀地繁花夢已盡。 櫻花飄零傷往事，青山碧水淚難收。 漢中王仍無法擺脫失去義弟的悲傷，令安置好君侯家眷到府邸，全軍為之戴孝，因君侯屍身在孫吳，被孫權安葬在南郡當陽縣，首級在曹魏處被曹操厚葬於洛陽，漢中王命在成都內城萬裡橋為君侯建墓，漢中王日夜做招魂法事，紀念二弟。 張翼德也從閬中返回，與兄長抱頭痛哭，兄弟二人發誓必報此仇。 孔明則忙著與太傅許靖、光祿大夫譙周商議，天下不可一日無君，欲尊漢中王為帝。漢中王多次拒絕，太傅許靖、安漢將軍麋竺、軍師將軍諸葛亮、太常賴恭、光祿勛黃權、少府王謀、光祿大夫譙周等上書說：“曹丕篡弒，湮滅漢室，竊據神器，今上無天子，海內惶惶，靡所式仰......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支百世，乾祗降祚，聖姿碩茂，神武在躬，仁覆積德，愛人好士，是以四方歸心焉。考省《靈圖》，啟發讖、緯，神明之表，名諱昭著。宜即帝位，以篡二祖，紹嗣昭穆，天下幸甚。臣等謹建立禮儀，擇令辰，上尊號。” 漢中王不再推辭，即漢皇帝位，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徒，糜竺為安漢將軍，劉巴為尚書令，黃權為尚書仆射，馬良為侍中，馬超為驃騎將軍，張飛為車騎將軍，黃忠為後將軍，趙雲為征南將軍，魏延為鎮北將軍兼漢中太守。立皇後吳氏，子劉禪為皇太子。 糜竺的爵位仍為安漢將軍，先主頗為念舊，安漢將軍職位甚高，當時類似於王、公的位置，甚至僅次於丞相、司徒之位，但糜竺因為弟弟叛變導致荊州失陷，羞愧難當，閉門謝客，不敢見人，這一年便抑鬱而亡。 原荊州諸將，隻有關興、廖化、馬良還在。關興封為龍驤將軍，廖化為橫江將軍兼宜都太守，都沒有升職，可能是考慮雖然忠義可嘉，但畢竟荊襄之戰是場敗仗，如再給敗軍之將升官害怕眾官吏不服。倒是馬良得到了重用，侍中雖然此時職位不高，但是起到了皇宮和丞相府溝通橋梁的作用，因皇帝和孔明均素喜愛馬良，因此由他擔任最為合適。 廖化雖然是宜都太守，但此時宜都已經是孫權的管轄地，孫權也以陸遜為宜都太守，因此廖化這個官職並沒有實際的管轄地，隻能算是“遙領”。先主封他為宜都太守實際上是在暗地裡鼓勵他為君侯報仇，收復失地。這一點廖化是清楚的。 因此這段時間廖化也樂得清閑，每日就是侍奉老母，然後去內城監修君侯的墓，遵聖旨修君侯墓時也將關平、周倉、王甫的墓一塊修了，配享君侯，可惜都是衣冠塚，想到周黑頭屍體被掩埋在麥城，草草而葬，廖化不禁心中悲傷。 二小姐對廖化的心結已解，但是上次廖化在王駕前說起了君侯死前的承諾，又把她惹得又羞又怒，因此回成都一路上也沒有理他。倒是關興越來越大了，常常會來找廖大哥聊天解憂，甚至談論國事軍務，他最關心的還是伯父何時起兵為父親報仇雪恨，討伐孫權。關興說大哥你最能言善辯，務必要說服伯父和丞相立刻起兵東進。 廖化早就聽聞孔明、劉巴、趙雲都多次勸諫先主說，國事為大，今曹丕篡漢弒帝，神人共怒，天下人心思漢，則應以北伐為優先選擇，願以天下為重雲雲。而孫權多次派使者求和於先主，並讓諸葛瑾致信孔明，稱願意重新聯盟，共伐曹丕，先主每次都毀書驅使，痛罵孫權。 在廖化的內心，何嘗不想隨先主東征吳狗，斬盡仇人潘璋、糜芳、傅士仁等人，為君侯報仇，為自己的兄弟周倉、伍什報仇，為自己的生死之交王甫報仇。但是客觀的分析一下，發現此事並不容易： 對外，現在魏吳處於聯盟狀態，蜀漢則是在北麵、在東邊均有勁敵，曹丕在關中屯有重兵，虎視眈眈，如果傾巢而出，魏延能不能在漢中阻擋住可能偷襲的魏軍，是一個問題。 蜀漢最強大的水軍，是荊州水軍，已經全軍覆沒，有水戰經驗的將校均或投降、或戰死，現在再重新編練水軍則完全來不及，也沒有訓練條件和合適的將領。若伐吳，唯一可以大規模行軍的道路是跟廖化逃亡的路線一致的，隻是方向相反，即出秭歸縣、西陵峽口，沿著江水，逐次占領宜都郡和南郡，再進攻巴丘、江夏和夏口，全程都需要水陸並進，則需要強大水師的配合，因此戰爭的全過程中在水軍上就會大大的吃虧。如果沒有水軍的支持，那麼東吳水軍沿江水可以在任何一個地點登陸，襲取馬步軍隊的翼側，也可以襲取運糧的船隊，截斷步兵的補給，軍隊則會時時處於被動。 廖化曾多次赴吳軍軍營，和東吳的將帥呂蒙、陸遜、甘寧、周泰等人都有接觸，麵上罵他們是吳狗，他自己心裡卻認為這些人雖然並非如同周公瑾這樣的帥才，但是大多忠誠可靠、經驗豐富、堅毅頑強，都不是泛泛之輩，哪怕拒堅城而守，也很難攻克，即使很難徹底戰勝我軍，要想瞬間擊潰，也非常困難。 戰爭一旦曠日持久，那麼蜀漢的糧草輜重的轉運就會非常困難，因為三峽行船非常困難，後人稱之為“沿遡阻絕”，蜀軍隻有先從江水上遊將軍糧水運集中於江州，再用陸運運至巫峽或西陵峽口，再換水運至軍前，後勤消耗的物力人力巨大。 然後就是物力的問題，此次東征，漢中軍隊和糧草是不能指望的，魏延需要保留相當的部隊和糧草防範關中的夏侯懋和東三郡的孟達。那麼僅從益州一州供給糧草的話，養這麼龐大的軍隊遠征，負擔過重。益州雖下轄蜀郡、犍為郡、朱提郡、越巂郡、牂柯郡、建寧郡、永昌郡、廣漢郡、梓潼郡、巴郡、巴西郡、巴東郡、益州郡等郡，但南中諸郡尚未完全平定，其他郡路遠而貧瘠，真正能夠指望的隻有蜀郡、廣漢郡、梓潼郡、巴郡、巴西郡、巴東郡這六郡而已。而東吳此時光荊州就有南郡、宜城郡、江夏郡、零陵郡、武陵郡、長沙郡、桂陽郡這七郡，還有江東六郡、魚米之鄉在後支持，後勤物力比起東吳有不小的差距。 還有戰略縱深問題，東吳可以沿江在西陵、宜城、南郡、巴丘、江夏層層設防，哪一城都是一場生死搏鬥的血戰，能搶回南郡以西的地盤，已經是非常不錯的結果了。如果得到南郡再往東進攻，則還需要派重兵駐守南郡，防止北方襄陽魏軍斷我之後路，還要派偏師到江水南岸，去占領公安、益陽、衡陽，以保證部隊的側翼安全，益州本就兵少，分兵而進，很難取得很大的戰果。 最後就是內部問題，雖然原荊州係將領謀臣馬良、關興、廖化肯定力主東征以雪恥，張翼德也當然會鼎力支持。但是丞相諸葛亮，在軍中頗有威望的趙子龍已經多次明確反對；而當時接收的劉璋舊臣，法正此時已去世，許靖、黃權、劉巴、李嚴、吳懿跟君侯素無交情；馬超此時正在病中，並不過多參與政事，而且當年君侯非要說跟他比武，似乎也沒有任何理由支持東征報仇；孫乾、簡雍在荊州時君侯輕視為無用的書生，對君侯素無好感，因此也隻能算是搖擺係；隻有魏延、向朗可能可以爭取一下，但是魏延身上維係這漢中的安危能否全力支持也是存疑。盤算盤算這些將領謀臣的立場和觀點，主流觀點可能更主張北伐興復漢室而不是東征報私仇。 因此無論從外部進攻的難度還是從內部決策的角度，先主要下定決心執意伐吳，都會存在不小的阻力。 而廖化、關興此時都是雜號將軍，雖然勉強也可以參與廷議，但是在朝堂上位列末班，都沒有啥說服力和號召力。遊說的難度非常之大。 廖化知道關興已經漸漸長大了，多次處理問題都體現出冷靜沉著，不再是當年那個虎少年了。因此一一幫他分析了起來，把這些理由和盤托出。 君侯雖然最是心疼親兒子關興，但是他表麵上總是非常嚴厲，還經常責罰關興，所謂愛之愈深責之愈切，這反而導致關興不敢親近，倒是廖化從小看到大，對他教的多些，關興從小對這個大哥就十分欽服，雖然也被設計坑了好幾次，但是對他的智謀佩服之至，基本上是言聽計從，這一次聽他說出許多道理來，每一條都似十分有道理，以為廖化也有所動搖，他怒道：“大哥是忘了君父之仇了嗎？” 廖化卻說：“公子某要心急，今番陛下處於兩難之地，我們把利好和利空都擺出來，把這些關鍵能影響決策的人都找出來，反而能找到問題的關鍵。” 關興連連稱是。 “我內心跟你一樣，最想殺吳狗報仇，但是我們畢竟官職低，人微言輕，你又年輕，可能很難對決策有什麼影響。” 關興突然跪下，連連叩首。 廖化雖然跟關興現在是平級，而且關興始終叫廖化大哥，但是他多年來都是君侯的馬前卒和親衛隊長，實際上是類似於半個家仆的身份，而對關興則可以認為是少主，關興今日給廖化下跪，廖化萬萬不敢當，趕緊扶起關興。 關興流著淚說：“我知道兄長最是忠義，而又謀略過人，當年父親多在我們兄弟麵前提起，請兄長設法遊說陛下，能夠起兵伐吳，殺盡吳狗，為我父親報仇。” 鳳兒早在旁邊，這些話都入了她的耳，她冷冷的哼道：“黑山賊有何能耐，能讓這麼多重臣要員轉向支持東征。” 廖化見她激自己，心裡想到，小妮子，這激將法都是黑山賊用剩下來的計謀，對我能有效麼。他抱拳道：“二小姐不用激我，我雖無能，但是請二小姐和公子放心，我定然用盡全力遊說眾臣。” 說話間，小廝報關興馬良侍中來見，趕緊引入。 馬良入見，見二小姐和關興也在廖化府邸，趕緊拜見。 馬良雖然是文官，此次也被先主和丞相委以侍中的重任，但是他根子上還是原荊州官員，漢壽亭侯的舊部，因此他和關興、廖化可以算是一個派係，即所謂的“力主東征派”，因他是荊州籍，也是所謂的“荊州派”，而且他在益州中樞工作也確實並不如意順手，一是他年紀尚輕，比起黃權、劉巴等老官吏輩分有差距，這些人對年少得誌的馬良多有不服，二是原益州的官員即所謂的“西川派”，對這個荊州來的官員也並不認可。因此他有什麼事情，反而更容易與關興、廖化交流。 此外，他在荊襄之戰中跟廖化結下了深厚的戰鬥友誼，對廖化的偏見也徹底改觀，覺得此人雖然沒有規矩，但卻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這一點自己深感不如，因此與廖化也愈加親近。 見都是自己人，馬良也不避諱：“現在陛下未下定東征的決心，雖然張車騎在閬中已經開始整軍訓練，並多次催促陛下，但是丞相和太傅總是反對，列出各種理由，劉巴、黃權也表示反對，如何是好？” 馬良除了也是受君侯恩重外，另一層原因是覺得若不收復南郡、武陵等郡，則僅憑益州一州之力，很難實現光復漢室的宏圖偉業，因此他倒不是純粹為了私心。 幾人商量了半天，見沒有好的主意，關興和二小姐告辭離去了。 見二人離開，馬良趕緊對廖化說明了來意：“元儉，陛下明天要召見你，研究東征之事。” “召見我？我這小官，召見我作甚？” 馬良神秘的笑笑：“你去了就知道。有大事。” 白眉毛就是這麼神神秘秘的不痛快。 次日廖化就進了皇城的宮殿，先主出身貧寒，素喜節儉，這皇帝的宮殿實際上就是原來劉璋的益州牧府邸改建的，劉巴認為這宮殿過小，有失禮儀，屢次建議擴建，先主以益州財政緊張為由不許，後來在劉巴的堅持下，才同意進行土木建設，擴建了一些宮殿。 馬良引廖化見到漢帝，廖化趕緊下拜。 漢帝命他起來，並賜座上茶，廖化更加受寵若驚。自己啥時候在陛下麵前能有這個待遇。此時，見堂中除了馬良並無他人，連孔明都不在側，廖化更加不解。 劉備先問了君侯墓的修建情況，以及君侯家小的安置情況。廖化一一回復。 然後就切入正題，這正題確實讓廖化有些意外。 見劉備說：“廖化你也知道，今番朕力主東征，但朝中重臣包括丞相均不同意，都說要以天下為重，以討伐曹丕、興復漢室為先。”他把桌子一拍，嘆道：“連兄弟之仇都不能報，朕要這天下又有何用？” 他接著說：“人人都說不能因私廢公，但朕與二弟、三弟縱橫天下幾十載，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肝膽相照，這其中的情誼，他人怎能理解。” “朕曾與關雲長起誓但願同年同月死，今吳狗背信，暗害吾弟，若不伐吳，則違背此誓言，皇天都會降罪。人無信不立，大丈夫生於世，何當如此？” 廖化心想，陛下的想法跟我完全一致，雖然討伐東吳是出於報仇的私心，但這種私心的存在，又有什麼可以指摘的？私心有的時候是很重要的。 先主接著說：“整個皇宮裡，隻有馬良與我同心，連朕最信任的劉巴、黃權，現掌握中樞，都不能理解朕。”他嘆了一聲氣。 廖化趕忙回道：“陛下放心，我會想辦法遊說部分重臣，能夠支持陛下東征。” 劉備還沒說明來意，沒想到廖化就猜到並直接點破，也不需要劉備再彎彎繞層層遞進了，劉備心想，怪不得吾弟如此看重此人，而馬良也多次推薦，這個人心思之明，頗為了得，一定能想出辦法幫朕。 劉備說道：“很好很好，你終是不忘初心之人，果然二弟沒有看錯人，你準備怎麼做？” “陛下行的是光明正大之道，我這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手段，陛下無需與聞。”廖化回答的倒是直接乾脆。 劉備也聽說過這人有時候乾事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是他說的倒是對的，這些背後運作的事情自己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馬良也說：“廖化自會有解決之道，陛下無需擔心，靜待佳音即可。” 劉備笑著說：“廖化，你知道朕為什麼在白帝城時沒有向你收回二弟的家用印綬？” 廖化佯作不知，搖搖頭。 “若你能想法促成此事，朕定做主將鳳兒嫁給你為妻。同時也了卻了二弟的心願。” 廖化雖然心裡有些竊喜，畢竟有皇帝陛下做媒，可能性大多了，但又想到二小姐本性剛烈，此事最重要的反而是二小姐本人的態度，如果她執意不同意，一切都是枉然，這點大家都很清楚。看來陛下跟君侯一樣，都是善於畫餅之人。 廖化還是堅持很官方的回答道：“某盡力完成陛下的交待，但是對於二小姐之事，從來沒敢奢望。” 廖化從來說的都是不敢對此事奢望，而不是不同意。 劉備也是老江湖，當然知道此話的弦外之音，心想這個廖化倒是有坡就上。 沒想到陛下給自己發的任務和三公子的囑托一模一樣，廖化心裡知道這件事的難度，要遊說的這幫人，不但是人精，而且資歷、輩分、職務都比自己高，很多都是與君侯資歷名望相近的人，要想說服這些人，實在是有些勉為其難。 他想了一下，知道說服孔明、趙雲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這兩個人都是秉承著大公無私之心，理由也充分，是主張北伐派的核心力量，而且心思異常縝密，智慧超常，態度也很堅定，所以不可能說服。 而尚書令劉巴，聽說此人為人沉默寡言，內心最是清高，從不和人私底下有交往，有一次甚至連張翼德的麵子都不給。孫權曾評價他“若讓劉子初隨世俗沉浮，為了取悅玄德而結交張飛，怎麼能稱得上是高士呢？” 那麼就要從其他人那裡找到突破口。 第一個選擇的目標的就是自己曾代君侯回過信的許靖太傅。 許靖原為太傅，在先主稱帝後又升官為司徒，地位與孔明持平。雖然並無實權，但位列三公，政治地位極高。 老司徒已經快七十歲了，但整天想的還是他的那點小九九，有私欲的人，最好突破。 廖化到太傅府送上拜帖，小廝進去稟報，許靖趕緊有請。 這個老許靖最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主，他知道廖化雖然職務不高，但是地位不低，年紀雖輕，就已經追隨陛下凡二十年。在荊州能做關公的謀主，在荊襄之戰中又有諸多的傳奇，跑回魚復來一通匯報也能讓陛下感動到流涕，重新封為將軍，而且關家遺屬跟他關係又是最好。這樣的人萬萬是不能得罪的。 二人相見，茶畢，廖化以師生禮拜之：“我在南郡時，就常聽君侯提到司徒之大名，說以後到成都一定要代他拜會司徒，向您多學習學習，而且還曾受君侯命給司徒回信。”許靖心說，原來那信是你寫的，這封信他大大的利用了一下，逢人就吹噓自己跟關公如何如何。又見他禮數周全，心裡先對寫信的廖化有了幾分好感。 “廖將軍客氣了，在荊州受苦了，最近在成都可安好？” “很好，隻不過前幾日陛下召見了我，甚是憂慮。” “怎麼？” 廖化神秘的說：“陛下對有大臣反對他東征，十分不悅。” 對聰明人不說暗話，必須先打著陛下的招牌，明確把陛下的態度放出風來。不怕這個太傅不就範。 跟孔明不一樣，許靖反對東征，並不是以什麼大局觀作為出發點。他隻是年紀大了，更願意躺平，不喜歡頻繁的戰事，給自己的職業生涯帶來風險。如果先主敗了，成都危險的話，他這個司徒也不要做了。 但是他的態度本來就不堅決，他知道依先主的胸懷，不致於打擊反對者，但如果先主已經下定決心，排除萬難要做，不但擋不住，這時激烈反對反而會成為減分項。 但這個老家夥見的世麵多，經驗極其豐富，表麵上也會打哈哈：“我可並非反對，隻是如沒做好充足的準備，貿然東征，可能會達不到預想的效果。” 這話說的很圓滑，不好應對。 廖化也不想去和他掰扯什麼困難啊準備啊，他直接把底牌亮了：“陛下說了，曾與君侯起誓但願同年同月死，今吳狗背信，暗害吾弟，若不伐吳，則違背此誓言，皇天都會降罪。人無信不立，大丈夫生於世，何當如此？我對陛下的忿怒也是感同身受。” 許靖心驚，沒想到陛下如此堅決。 人一老就會有很多想法，他知道雖然自己已近暮年，且名聲極大，陛下無論如何都會尊敬自己，不會過分為難，但畢竟一個家族的榮耀，子孫的富貴，都還掌握在人家手裡。因此絕不能過分的忤逆聖意，否則可能對子孫不利。 廖化早就看透這一層關係，隻要把陛下的決絕透漏給太傅，這個局麵就贏了大半了，他突然說道：“我聽說司徒公子早亡，僅一孫兒許遊在膝下，現在賦閑，司徒的孫子，定是知書達理、異於常人，怎能賦閑埋沒，他日必有出息。我願保許遊為尚書郎，侍奉宮中，陪王伴駕。” 這基本上就是赤裸裸的收買了。許靖嫡子許欽，早已去世，隻有嫡孫許遊在膝下，這個許遊平日裡不學無術、遊手好閑，許靖對此甚是頭疼。這些情報廖化早已打聽的清清楚楚的。 從對話中，許靖漸漸意識到，這個廖化跟從陛下時間長，陛下最是信任，他名義上是自己前來拜會的，實際上很可能是陛下授意前來遊說的。那麼此時自己順坡下驢，為東征美言幾句，順了上意，自身沒有半點損失和風險，還能給孫子謀個差事，何樂而不為？ 許靜抱拳道：“那就辛苦將軍了。” 這就是隱晦的表達收到信息了。 “廖化時刻為司徒所驅使。” 聰明人話說到這，就已經溝通充分了，再點破就沒什麼意思了。 廖化起身拜別。 許靖起身相送：“我生平最敬佩年輕有為的英雄，但近期益州並無什麼亮眼的人才，正愁這期月旦評沒有素材，今天終於找到了，老夫甚是欣慰。” 廖化心說這老朽又要拿月旦評做人情了，趕緊還禮道：“多謝司徒提拔。” 於是這期月旦評果然寫到：“漢橫江將軍廖化，逢荊州陷落，護送主公家眷五百裡歸漢，自古忠義之士，莫過如此。其神箭聞名於世，威震荊襄。” 廖化首戰得勝，乘勝追擊，繼續他的成都扮演蘇秦張儀之旅。 但是去拜見劉巴，劉巴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閉門不見，說將軍若有公事，公言之，將軍剛從荊州歸來，身心疲憊，宜多休息。廖化吃了個閉門羹，碰了一鼻子灰。心說劉巴果然如傳說般清高，油鹽不進。 見到尚書仆射黃權，廖化又有另一套說辭：“公衡君任尚書仆射，是屈才了，我聽說君善於用兵，當年陛下與劉璋交兵，各郡縣大都望風歸順陛下，君任廣漢縣長，麾下兵隻有千餘，閉城堅守，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ｏm荊州軍兩月都未攻克，兵法如神。現陛下已經立誌東征，那些反對東征的將領，多半不會跟從，君定可成為統兵主將，一展神威，殺的吳狗落荒而逃。且東征時，丞相多半會居於成都調撥糧草輜重，尚書令劉巴經常生病，那麼東征軍的謀主，也非君莫屬。”尚書仆射當時雖然是中樞要職，但是職位不高，僅有三品，而且依據漢朝舊例，如果沒有軍功，很難封給爵位，想晉升職務也不容易，這些說辭都打到了黃權的痛點上了。黃權原本就對東征之事處於搖擺不定的狀態，但不願忤逆先主的意願，而且他常有帶兵之誌，更喜歡作為武將在戰場上一展拳腳，而不願意處理內政這些繁瑣事務，因此也慨然應允支持東征的決策。 廖化再讓關興和關索聯名給漢中太守魏延寫信，說陛下受製於諸位文官，無法施展拳腳向東討伐碧眼賊，我父大仇未報。聽聞當年在荊州時將軍素與我父親有舊，也請垂憐，能公函致陛下請求發兵，為君侯報仇。 君侯在世時，在蜀漢陣營眾將中最看重的，除了張翼德和趙子龍，就是這個魏文長了，因此相信魏延基於當年跟君侯的交情，也不能忍心拒絕侄子。廖化心想。 就這樣折騰了半個月，廖化蠅營狗茍的到處遊說，竟然能夠獲得三個重臣的支持，這樣朝堂上的局麵就大大不一樣了。廖化心裡有了底，便私下讓馬良把溝通的成果報給先主。 先主大喜，果然廖化不負所托，馬上傳諭諸臣子，三日後在朝堂上公議東征之事，三品以上文官、橫江將軍以上將軍，都必須參加廷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