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興兵伐吳(1 / 1)

廷議的日子到了,先主坐在中央,孔明站在上首首位,因車騎將軍張翼德還在閬中,驃騎將軍馬超站在下首首位,文武兩班分左右站立。   先主先開口:“今日議題是關於東征,此提議已經爭論曠日持久,今天務必給個定論。當然諸位暢所欲言,陳述利弊,言者無罪。”   孔明知道最近馬良、廖化這些荊州舊部好一頓折騰遊說,把成都鬧了個雞犬不寧,但不知道效果如何。畢竟什麼事也逃不過他的法眼,今天廷議主公都沒有跟自己事先通氣,看來是早有準備。   從孔明的內心裡,知道陛下跟漢壽亭侯的兄弟骨血之情,也隱約的感到此時似乎已經很難阻止陛下東征,但是從其丞相、謀主的地位來講,也必須盡量的阻止陛下東征,完成他的本職工作。盡人事,聽天命,故對廖化的這一番小動作,看在眼裡,但也沒有乾預。   按照廖化的設計,關興先出列說:“請陛下一定為我父親報仇,且今番荊州舊部、民眾,都對王師翹首以盼,呂蒙已死,孫權內心不自安,荊州群賊無首,並無戰心,請陛下伏準。”   這一番話是廖化教他說的。不能總是強調私仇,也要講一講從大局上,取勝的客觀條件也是具備的。   許靖也附和說:“小將軍講的甚是有理,荊州民眾多年來受陛下和君侯恩德深厚,必能簞食壺漿,迎接王師。”這一票投給了東征。   黃權說:“這幾日漢中太守魏延來函,稱也支持東征。”   先主問:“卿的意見呢?”   黃權答道:“我也覺得時機很好,陛下剛剛登基,大封諸將,大賞三軍,我軍士氣旺盛。且我軍行軍是沿江順流而下,而東吳是逆流而上,我軍先占了地利。既占了地利,也占了人和,勝算很大。”   孔明、趙雲一看頓覺不好,怎麼沒過幾日,輿論風向變的這麼快。   趙雲出列說:“我仍堅持原來的觀點,國賊乃曹氏,非孫權。陛下可早圖關中,屯兵渭河上流,討伐兇逆;若舍魏以伐吳,兵勢一交鋒,難以速戰速決。漢賊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不應徇小義,舍大義。”   先主打斷趙雲的話,問孔明道:“丞相怎麼看?”   孔明答道:“子龍說的不錯,從道義上,也應當先行北伐而非東征。用兵上,若向東爭荊州,反而會把軍隊暴露於南郡四戰之地,北有夏侯尚,東有孫權,極為不利,況南郡有數城城池艱險,易守難攻,進攻若被其中一城遲滯,我軍則會漸漸陷入險境,進退失據。”   廖化心說:你做隆中對宏圖規劃的時候,怎麼不說南郡、荊州是四戰之地。   劉巴則說:“東吳水軍強大,我軍即使占了水利,以上遊攻下遊,但水師差距太大,若彼派水師,利用江水截斷我江南江北之兵,則我軍危矣。”   廖化前幾天吃了他的閉門羹,正是不忿,立馬反對道:“尚書令差矣。我軍可置北岸敵軍於不顧,僅僅布些疑兵,盡沿南岸掃蕩前進,東吳水軍雖強,但是馬步軍隊,遠不如我益州兵精銳,隻需要攻克宜都、公安,則北岸南郡之敵,必然膽寒。且現在孫權新定荊州,荊州軍民尚未心服,人心思漢,人心在我不在彼,未戰已有三分勝算。”   馬超卻說:“陛下初登寶位,若欲北討漢賊,方可親統六師;若隻欲伐吳,命一上將統軍伐之可也,何必親勞聖駕?””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經過廖化的私下拉攏工作,先主在朝堂上終於不是少數派了,但是正方反方仍然人數相當,勢均力敵,誰也說服不了誰。局麵又成了僵局。   先主聽得不耐煩起來,正要發作。   忽報張飛之子張苞從閬中到了成都,在宮門外求見陛下。   見一員小將,白袍銀鎧,進入朝堂內,身上戴孝,伏地而哭,正是張苞。張苞哭道:“陛下,閬中校尉範疆、張達殺了臣父,將首級投吳去了!”   先主放聲大哭,昏絕於地。眾官趕緊上前救醒。   先主趕緊令人扶起張苞,流著淚對眾臣說:“孫權害了朕二弟,又兼與傅士仁、糜芳、潘璋皆有切齒之仇:必須啖其肉而滅其族,方能雪恨。今範疆、張達二賊又殺了三弟投吳,舊仇未報,又添新恨,我若不伐吳,為二弟三弟報仇,盡砍逆賊之頭顱,則雖有萬裡江山,何足為貴?”   孔明等還要再勸。   先主厲聲道:“我意已決,興兵伐吳,若有還來勸諫者,必重懲之。”   眾臣不敢再答話。   於是傳令,由丞相諸葛亮保太子劉禪守成都,孔明還需要負責調度後方的糧草供給,驃騎將軍馬超攜其弟裨將軍馬岱屯駐下辯,助鎮北將軍魏延守漢中。   尚書仆射黃權、侍中馬良為參軍,益州從事程畿為祭酒,衛尉陳震為主簿掌理文書;鎮軍將軍馮習為中軍副都督;淩江將軍吳班、偏將軍陳式為水師都督,後將軍黃忠、翊軍將軍張南為前部督;梓潼郡太守張翼、牙門將軍向寵為中軍護尉;將軍關興、廖化、張苞、輔匡、傅肜、趙融各為別部督;征南將軍趙雲、興業將軍李嚴統後軍,兼督糧草轉運,共動員益州軍隊十部,起兵八萬,號稱七十五萬。擇定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師。   先主令撥出原跟隨其從荊州出發討伐成都的荊州舊部,組成新的“南郡部”,由橫江將軍廖化和龍驤將軍關興率領,再拜張苞為虎威將軍,率領其父的舊部“閬中部”,共同組成右軍,保護大軍的側翼。   看了陛下對於東征的人事安排,廖化知道,這是基本上把反對東征的重臣名將大多排除出東征隊伍了,這次出征基本上用的都是中生代或關興、張苞這樣的年輕將領,這些將校大規模作戰的經驗明顯不足,能不能麵臨東吳那些宿將的挑戰。廖化有點擔心起來。   先主命令益州各部務必於六月中旬到達白帝城、魚復等峽口地帶完成集結,令已經駐守在魚復的李嚴預備軍糧做好接應的準備。自己也於幾日內帶領諸將及成都兩部軍馬起駕,往白帝城行軍而去。   陛下起駕時,二小姐和關索前來相送,同時向先主請安。   先主說:“鳳兒,索兒,朕定給汝父報仇。”   二小姐跪拜:“請陛下保重龍體,臣弟年輕魯莽,請陛下能派宿將多多指點幫助他。”   先主說:“不用擔心,朕已令廖化時時看住他,幫他謀劃軍機,不會有意外的。”   二小姐私下對廖化說:“也請廖將軍多多費心,虎頭和張苞都年齡小,沒有臨敵經驗,不可放任他們猛沖猛打。”   這會有求於我,叫我廖將軍,無事求我,就是黑山賊。我照看你們關家姐弟三人,關照的還少麼?   廖化說:“二小姐也要保重,如果有空能去看看我老娘就最好了。”   “那是當然。”二小姐看著廖化的臉,這麵孔比起幾年前在南郡時可滄桑了許多,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她喃喃的說:“你也要好好的活著回來。”   她當日親耳聽過廖化對於東征的分析,總感覺勝算不高、兇多吉少,心中不但擔心陛下,也擔心關興,不得不說,也有一小部分是在擔心黑山賊。   廖化見她不自覺的露了真心,也是微微有些心疼,他說:“黑山賊有九條命,九個心眼,且死不了呢,放心吧。”   二小姐用極小到隻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你若能報我父之仇,又能和虎頭一起平安的歸來,我就答應那件事。”   廖化心說,除了君侯和陛下,又來了一個畫大餅的,我這輩子未必能吃到這張餅。   他誠心逗二小姐:“小姐說的哪件事,小將沒有聽懂。”   鳳兒知道黑山賊又作怪了,罵道:“就當我沒說過,不過你聽好了,如果虎頭有什麼閃失,你就別回成都來見我了。”   見她頓時又換了一副嘴臉,廖化心想,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子果然沒有說錯。   這一日就達到了白帝城。   白帝城在魚復縣東,屬於巴東郡的管轄範疇,該城建於西漢末期,公孫述在此拒險築城,因他自稱白帝,故城名叫白帝城。   白帝城和魚復位於瞿塘峽口,瞿塘峽三峽自上而下、自西向東,分別為瞿塘峽、巫峽與西陵峽。從西往東,魚復為入峽之口,宜都為出峽之口,因此法正曾與劉璋書中稱“魚復與關頭實為益州福禍之門”。秭歸則地處三峽中心,扼守巫峽。而從瞿塘峽東行至秭歸,水流湍急,難以行舟。   廖化早已對關興分析過了,從魚復到秭歸這段江水,波濤洶湧,舟楫驚駭,既不能逆流而上,也不敢順流而下,因此這段路隻能路上行軍。而蜀漢軍隻能通過江水將軍隊、糧草輜重匯集於魚復,重新整編,再步行向上進攻,直接攻到西陵城,才能重新布置水軍順流而下。   本來趙雲部奉先主命在魚復接應君侯,趙雲已經興兵占領了秭歸,並在此處迎回了廖化、關鳳兒。但因趙雲西歸成都,蜀漢軍也放棄了秭歸,而讓李嚴率江州部駐守在瞿塘峽口、魚復、白帝城,防範吳軍。此時東吳派將軍李異、劉阿率軍五千,已經重新占領了秭歸。   因為此時部隊仍在陸續的集結過程中,軍械糧草也尚未調集到位,先主召集眾位將校謀臣,在白帝城商議進軍東吳的作戰方針。   此時,孔明也隨軍到了白帝城,他本不需要隨駕,但害怕先主手下的謀臣參謀臨陣經驗不足,讓劉巴留在成都,也暫到魚復軍前參贊軍機,製定攻吳戰略後再回成都,因此他也出席了戰前會議。   孔明知道已經沒法勸先主改變東征的主意,但他生性極負責任,也來參與幫助謀劃,他道:“若欲守入蜀峽口,守住白帝城、瞿塘關即可,但若入三峽伐吳,則需要迅速攻克秭歸,方能在秭歸、信陵把水陸軍隊集結,沿江水而下。”   黃權說:“吳人彪悍善戰,而我軍順流而下,易進難退,請陛下派我率領前部先行進入峽口,探聽虛實,陛下應在後麵坐鎮。”   先主回道:“不可,兵貴神速,一鼓拿下秭歸後,必須全軍入巫峽以東,迅速掃清西陵、宜都之敵,若此時循序漸進,孫權扼住西陵峽口,則會失去戰機。朕已經讓馬良負責製定具體的作戰計劃,季常你先說說。”   馬良趕緊稱是,他說道:“我軍來襲,東吳軍早有準備,以將軍李異率軍屯兵秭歸城下,但是我軍對奸細防範甚嚴,吳軍應該沒有偵察到具體的集結和進攻時間。從秭歸順江南下,有兩處可守,一是西陵城,又叫夷陵,位於西陵峽口,二是宜都郡治,東吳稱之為夷道城,但尚不知道二城的守軍數量和守將。而且吳軍主力均在南郡,南郡離得較近,隻要我軍一占領秭歸,南郡之兵肯定會傾巢而出,迅速完成部署。但是防線會設在西陵,還是夷道城,尚不可知。但是西陵以西,都是山路,隻有過了西陵,我軍的水陸軍隊才能在兩岸擺開。如果能江水南北岸齊頭並進,攻克夷道城,則可以直取南郡、公安。我的方案是,先行偷襲占領秭歸和西陵,然後軍分南北二路,中軍走江水北岸,以北岸為主要進攻方向,右軍走南岸為偏師,後軍逐次跟進,水軍以警戒運糧為主要任務,不必與東吳水軍交戰。”   孔明皺眉道:“此地無論南路北路都是平原狹長,夾於群山之間,南北距離極短,東西距離長,這兩路連大軍紮營都困難,並非用武之地啊。”   先主問廖化說:“廖化,此番從南郡回歸,你就是從這條路走過來的,對此處地理甚是熟悉,你有什麼計略?”   廖化說:“丞相說的甚是。但我軍雖然水軍弱於吳軍,在秭歸到西陵這一段江水,水流甚急,當地人說“自蜀至此,五千餘裡;下水五日,上水百日也。”因此此時水戰的優勢反而在我。若敵在西陵迎戰,倒不必懼怕他。但是若敵退入宜都郡城即夷道城固守,在南北岸與我對峙,就會非常的不利,因為這段陸地不但狹長,而且北岸之北竟與曹賊之臨沮相連,我聽說孫權準備向曹丕稱臣求援,為防止曹軍襲擊我軍側翼,還必須分主力守北路。此階段關鍵是要迅速占領夷道,否則我軍長久居於西陵峽口,會非常危險。但宜都郡城需渡夷水攻城,從南邊攻易,從北邊攻難。能不能拿下就看東吳的戰力了。一旦我軍能夠攻取,那麼東吳軍就會自動退到南郡、公安防線去了。”   孔明聽了連連點頭。廖化果然不是一般的武夫,想問題能夠如此仔細,不容易。   此時老將黃忠出列說:“不若乘吳狗無防備之時,某以輕舟勁卒沿江水直取夷道城,省得日後攻城的麻煩。”   廖化心說,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隻不過風險太大。   先主搖搖頭:“夷道城堅固,而且虛實不明,現五虎大將已折其二,我斷不能讓漢升冒這個險。”   黃忠叩首道:“陛下,老臣已經七十多歲,將死之人,唯有些許餘力報陛下多年的恩遇,某願往一試,雖死無憾。”   關興也出列說:“我也願與老將軍同往。”   廖化心裡著急,趕緊乘人不備拉了他衣角一下,心說:我的祖宗,你要去偷襲夷道,我不也得跟著去保護你麼。後來轉念又想:陛下仁德,決不會同意他們如此冒生命危險去乾的。   果然先主沒有同意。   馮習建議:“陛下,而今第一件事應該是想如何迅速的拿下秭歸,秭歸城堅固,現白帝城已有數部人馬齊備,可以不等吳狗準備,先行進攻,迅速拿下秭歸作為全軍的出發地。”   眾人皆同意。於是先主令馮習、吳班率兩部去進攻秭歸,令廖化、關興、張苞予以跟隨助戰。限三天內拿下秭歸。   散了會,孔明讓傳令兵通知馬良、廖化前去見他。廖化覺得有點意外,他知道馬良跟孔明甚是熟悉,但自己跟他卻無深交,雖然在新野的時候,也多聽從孔明的調配,但是自己一直是以君侯的部將的身份出現,並無直接隸屬的關係,所以孔明讓單獨去見他,內心也有些受寵若驚。   孔明見到二人,禮畢,他笑對廖化說:“元儉在成都乾的好大事。”   廖化見此人羽扇綸巾,三縷胡須,目若朗星,身著大氅,頗有飄飄欲仙之感。知道此人聰明絕頂、深不可測,也無需打誑語欺瞞。   廖化明白丞相說的大事是自己在成都行蘇秦張儀之術,遊說百官之事,拜道:“丞相勿怪,我受關家恩重,受關家所托,不能也不敢推辭。”但是也沒有把這也是先主的任務這一信息告訴孔明。   孔明年齡實際上比廖化大不了多少,他嘆道:“我早知道陛下與雲長情重,東征之事無論如何也勸阻不了陛下,此後張翼德又發生變故,更加無法改變陛下的決心。”   “我聽馬良說過你對此次東征的整體看法,尤其是對我軍的不利因素,你想的很對,很周全,此次東征最好的結果就是拿下南郡,再往東進攻巴丘、江夏,是不可能的。我希望如果報了仇,拿下南郡,你和馬季常都能勸阻陛下繼續東進。”   廖化抱拳道:“某盡力而為。”但心說我恐怕無此能力阻止陛下。   孔明眼神毒辣,看廖化眼神不定,回答敷衍,明顯有些言不由衷。心想此人雖然忠心,但是小心思太多,難以掌握。   他指著地圖說:“白帝城、魚復為瞿塘峽口,法孝直早就說過此處的重要性,益州安危維係於此。我有陣法一副,是我多年研究古之軍法得出來的成果,名曰八陣圖,白帝城前江北岸有大片的淺灘,怪石林立,是進攻白帝城的必經之路,元儉和季常今日可以率軍丁按照此圖用怪石布此陣於峽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按照圖中標誌的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各門,以怪石堆砌,並做好標記,陣中央設置指揮使臺,我會讓趙雲率部分後軍在此操練,以萬完全。”   廖化、馬良心說,丞相這是已經在做敗仗的準備了麼,但此話不好問出口。   孔明似乎看透了兩個人的心思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多做一些準備,是沒有壞處的,這件事不要讓陛下知道。我明日就要回成都去了,這件事非常重要,交給別人我不放心,隻能交給你們二位了。”   二人趕緊領命。   孔明叮囑馬良說:“你在中軍參贊軍機,素知陛下的脾氣,凡事要想的周全,時時提醒陛下,切忌因為私仇失去冷靜。我知黃權心氣甚高,有時候有些貪於急進,也要多多匡正。”馬良稱是。   他叮囑廖化說:“我知道你這人素有機變,但是心不定,心不定容易蒙蔽自己。此次陛下以關興、張苞二位小將率領右軍,陛下讓你跟從,是為了保護他們二人周全,他們年輕,事事應由你拿主意,你明白麼?”   廖化說:“我理解陛下、丞相的苦心,當用心謀劃。”   孔明嘆了口氣,悠悠的看著江上。   隻見白帝城外,江水蜿蜒而過,如狂龍般奔騰不息。濁浪滾滾,似千軍萬馬踏碎長空。潮聲如戰鼓咆哮,震耳欲聾。陣風吹來,帶著陣陣寒意,令人心神不寧。山影峽穀,雲霧繚繞,似隱隱透露著不祥的預兆。身臨其境,唯覺肅然。   他喃喃自語道:“剩下的,就要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