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攪弄風雲(1 / 1)

蜀中無大將 作家詹指導 11797 字 2024-03-17

建興三年,蜀漢丞相孔明率軍南征叛軍首領原牂牁太守朱褒、越嶲夷王高定、益州郡豪族雍闓及南中彝人孟獲部。   臨行前,廖化叮囑關興、張苞二人,聽聞南中密林中瘴氣足,要做好防護的工作,飲水需要先煮沸再行飲用,南中諸豪強不服王化,反復無常,哪怕是投降也要留個心眼防範,關興好沖動,容易失去冷靜,張苞喜歡事事爭先,你們哥兩為前部督,要互相提醒著對方一點。他還特定叮囑前部督麾下裨將軍王平,說王子均素來果壯有思理,要多勸勸二位公子。   三人稱是。   關興走了,鳳兒還偷偷流了眼淚,她對廖化說:“虎頭此去,我心裡一直打鼓,常常心悸不安,總覺得有不祥的預感。”   廖化寬慰道:“南中叛軍,互相猜忌,又沒有有組織的戰鬥力,有丞相指揮,不會出大的差錯的。”   孔明走了,向朗成了相府的最高話事人,廖化心想終於可以告別九九六的生活了,可以在家練練箭、陪陪老娘,他哪知道丞相可不會讓他閑著。臨行前還布置了另外兩個任務。   一個是多指導成都錦官的生產和貿易工作,廖化鬼點子多,又有經商的頭腦,相對張yi要更靈活一些,這段時間錦官會直接向廖化匯報。   另一個是丞相命令向寵從禁軍中選出了三千部曲,都是臂力大、善於射箭的士卒,他說廖化箭法好,九州聞名,要好好訓練這一支專門的射箭部曲,以後北征有大用。   丞相還神秘兮兮的把一本圖冊交給廖化:“這是我多年來研究傳統的木弩,設計出來的弩,雖然射程比一般的弩距離近,但是可以連發,我已經讓工坊打造了上千把,用這些新的連弩裝備新的部曲,一定有奇效,訓練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廖化心說,丞相用了真是抓住每個人的優勢,往死了用啊,以後可不能在他麵前表現出太多的優點。   孔明設計的這種號稱元戎的弩,不同於傳統的需要手工上弦的弩,史稱“以鐵為矢,矢長八寸,一弩十矢俱發”,弩上有一木盒作為箭匣,盒中可以裝十隻箭,箭身為純鐵打造,跟廖化的元儉弓用的鐵箭有相似之處。   看來丞相是正受自己的啟發造的這個連弩箭。廖化記得他曾問過自己射箭的訣竅,還派人去看過自己的元儉弓和精鐵箭,鐵箭射程更近,但是速度飛快,讓敵人防不勝防,完全沒有機會躲閃,因此才在戰場上屢屢收獲奇效,射牛金,射孫桓,對手都是吃了這種特殊武器的虧。   但是元戎最神奇的是居然不需要人力來拉弓弦,弩的尾巴有個拉桿,可以自動通過搖動拉桿來拉弦放箭,因此有連發的效果,戰場上戰鬥過程非常消耗體力,對於強弓硬弩來說,弓箭兵前幾發能夠射出百步之外,但是越往後距離就會射的越近,元戎則完全不用消耗臂力,因此可以在對陣雙方疲憊之時,突然使出,定能打個對方措手不及。   但是元戎也有弱點,那就是他的射程比一般的弩更近,當時普通的強弓能射出百步之外,如果碰到黃漢升這種神力和巨弓,則能射出一百二三十步,夷陵戰場廖化曾親見黃漢升遠程射擊的威力;弩射程較短,則能射出五十到七十步,而元戎隻能射出三十到五十步,而且因為鐵箭上尾部不同於一般的箭,不帶羽毛,因此準度肯定欠缺,好在三五十步內,又能連發,因此箭如雨下,敵人躲無可躲。   廖化是射箭的行家,一看就知道元戎的特點,他把三千部曲分成三隊,一隊持強弓,一隊持硬弩,一隊持元戎,元戎隊披皮甲,裝備盾牌和短刀,負責防備敵人弓手的射擊。廖化給該部隊取名叫元戎曲,日夜在城外操練,如何配合,什麼時候用什麼遠程武器,跟曲中的三個校尉日夜研究戰法。   廖化知道這些人是丞相調撥給自己訓練的,以後北征上了戰場多半是由自己帶領,跟當年荊州的丹陽部一樣算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兵,因此特別用心,他還把當年伍什派來護送自己千裡歸漢的荊州舊部,喚作李福的,調來擔任這支特種部隊的曲長。   這三千部曲是從向寵的禁軍中精挑細選的兵卒,因此研究好麵對不同對手的作戰方法後,訓練特別見效果,廖化平時沒有當將軍的架子,最能跟手下人打成一片,每七天還會放假一天,到成都城裡請曲內校尉們喝頓大酒,酒桌上所言無甚忌諱,跟這些低級校尉們摟著脖子,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粗鄙之語脫口而出,沒事還會給曲內兵卒發發福利,因此頗為愛兵如子,很得人心。   廖化受孔明的囑咐,主管蜀錦的工作。有時候也會去錦城轉一轉,當時在成都主管蜀錦織錦工作的錦官叫做詹誠,此人也是廖化的舊人,本是成都的大織戶,當年曾經合夥跟糜芳一起做蜀錦貿易生意,經常來南郡,因此廖化認識,是個跟糜芳一樣明白的生意人。   當初丞相聽從廖化的建議,在成都、梓潼分別設立錦官,主管蜀錦的集中織造工作,這個人是廖化推薦給西曹掾張yi的,廖化說這個工作要跟老百姓打交道,而且要熟知收蠶絲的成本,並負責蜀錦的產量和定價,一般的官員根本乾不了,隻有讓一個純粹的商人負責運作,才能出成績,因此就推薦了詹誠。   這個詹誠家裡沒有任何士族背景,也沒有舉孝廉的資格,經商完全是白手起家。這個年代商人地位很低,士農工商排在最後一名,雖然有財富,但是沒有地位,經廖化以推薦,竟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公務員身份,還是個肥缺,縱然隻是職位較低的官員,也是心花怒放,對廖化感恩戴德,逢年過節會給廖府送一些好酒,或者給老太太送一些成都特產過去,廖化對此也是卻之不恭了。   廖化叮囑他,收蠶絲時不能把蠶絲價格壓得太低,一是可能引起民憤,反應到丞相府就不好周全了,二是如果蠶絲價格低於桑民們種田的收入,肯定都回去種田去了,蠶絲的供應就會出現短缺,有錢要大家掙,有飯要大家吃。   詹誠連連點頭。他點頭哈腰的說:“將軍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無論如何忘不了將軍的推薦之恩,隻不過現在隻在永安開了蜀錦榷場,沿途雖然沒有均輸稅,但是進了吳國境內,到了秭歸和南郡要收兩次均輸,才能繼續北運襄陽或東運江東,成本非常高,吳國的章陵太守潘璋最是貪得無厭,每次船隊過境盤剝特別重,而且動不動要以軍資的名義加稅,船隊都苦不堪言。”   廖化心想,潘璋這王八蛋還這麼無恥呢,跟當年的嘴臉一模一樣啊,上次去武昌回程的時候在船上怎麼沒喝死這個家夥。   因為吳蜀之間本身有默契,兩國來往的貨物過境均輸本來就隻能收一次,重復征稅是不合規矩的。這些錢肯定是被潘璋私用了。   廖化說:“這件事我來處理,你準備一船大錢、蜀錦和好酒,從公賬上出,我給潘太守寫封信,你聽我的號令,下次運輸時你親自去一趟秭歸,送到潘太守府上,就說是我介紹的,錢是你自己的錢。至於錢的用途,我會給張治中說明的。”   詹誠心裡打鼓,這廖元儉膽子夠大的,送賄賂都送到東吳去了,他的本事不小。但是明明是國庫中出的錢,為什麼要說是我的錢?   他哪裡知道,蜀漢辦蜀錦官坊,控製蜀錦產量,通過蜀錦取代五銖錢的通貨地位,這種高段位的金融入侵計劃,屬於丞相親自過問的蜀漢頂級商業機密。因此各國此時是完全不知道的。如果說是用國庫的錢送禮,萬一被陸遜察覺了,西洋鏡可能會被戳穿。   廖化看出他心裡有小九九,正色道:“還有什麼問題麼?”   詹誠嚇得一哆嗦,趕緊說:“沒有沒有。還有一個疑惑,請將軍幫忙解決?”   什麼事?   詹誠說:“我在洛陽、許昌、長安的原來的合作夥伴都來信,說當地蜀錦流行,但是價格甚高,基本上是我工坊出價的兩倍,北路從漢中直接到魏國關中地區的商路不通,曹魏管的甚嚴,能不能打通漢中的商路。”   廖化心說,感情我們賺的這點錢,吳狗拿走一半,這個便宜斷斷不能讓碧眼兒占了。但我隻有賄賂潘璋的能耐,可沒有本事賄賂夏侯楙和孟達,這事怎麼辦呢?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說:“這樣,我跟魏延將軍寫信,讓他在漢中樂城開個榷場,你可以想辦法把一部分貨運到那去。”   詹誠說道:“我有很多朋友願意做蜀錦貿易,問題是運到漢中好辦,但是貨物無法出境,據說一出境就會被曹魏沒收了。怕沒有銷路。”   廖化道:“我讓尚書令給孟達寫封信,讓他遊說孟達在上庸開個榷場,貨物從上庸進入中原,更加方便。”   詹誠搖搖頭:“如果他不同意呢,禁運蜀錦這件事曹魏是發過敕令的。”   廖化笑著看著他說:“你經商多年,這麼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麼,如果有成倍的利益,商人會自己找到方法的。不管是合法的還是不合法的,這些我們就不用操心了。”   後世哲人馬克思曾經說過,“當利潤達到10%時,便有人蠢蠢欲動;當利潤達到50%的時候,有人敢於鋌而走險;當利潤達到100%時,他們敢於踐踏人間一切法律;而當利潤達到300%時,甚至連上絞刑架都毫不畏懼。”   廖化的這番話,正是合了這個道理。   廖化這一番神操作,竟然在後來發生的事情被印證可行,竟然打通了漢中往魏國的商路。   因為利潤豐厚,關中和中原的商人們窮盡腦汁,把蜀錦運出蜀漢國境,有的派熟悉地形的土人背著貨物,翻山越嶺,繞過關卡送到關中,有的買通了地方關卡的魏國校尉,有的把蜀錦藏在其他貨物中蒙混過關,久而久之,甚至傳說魏國關中督夏侯楙也牽涉到這個生意當中。   跟錦官聊完,廖化立馬又給李嚴和潘璋各寫了一封信。   給李嚴的信就是讓他勸孟達設榷場的事。   知道潘璋是粗人,給潘璋的信就不那麼文縐縐了。   “文珪吾兄,”   廖化心說,我天天私下罵潘璋王八蛋,現在稱之為兄,不是罵自己麼?也算是為國犧牲了。   “當年在舟中飲酒,好不痛快,日思夜想,隻有文珪才堪酒中之友,詹誠經營蜀錦,亦吾兄弟,兄多多照應,秭歸之均輸,南郡再收,不合規矩,萬望免去,否則大都督若知,於兄不利,特讓詹誠以薄禮備上,不成敬意。”   信送到秭歸,禮也隨後送到。   潘璋回信非常簡單:元儉兄,甚是想念,均輸之事即辦,然切勿跟大都督提及此事。字歪歪扭扭,可能是因為就認識這幾個字。   因為促成聯盟的事,陸遜在孔明的幕僚中對廖化另眼有加,時不時會跟廖化保持通信聯絡,甚至會在信中討論戰略戰術等業務問題,這些潘璋都是知道的,因此他給廖化這個麵子,還是因為這家夥做賊心虛,是怕廖化把狀告到陸遜那裡去。現在收了大禮,做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   廖化卻想,潘璋你小子把柄就落在黑山賊手裡了。   秭歸果然就取消了對蜀錦的均輸稅。   向朗主管中樞,比起孔明而言相對輕鬆得多,給人的壓迫感沒那麼大了。七日裡總能休息一日兩日的。廖化總算有時間會會友,喝喝酒。   他在永安交下的兩個酒友向寵和張翼實際上早就在成都了。張翼任蜀郡太守,並協助向寵管轄成都的兵權。廖化此前甚忙於政務,也沒有機會跟二人私聊,此時丞相不在身邊盯著,成都安全無事,因此三個人又能坐在一起了,內閣中廖化最喜歡的人是主簿南陽人宗預,宗預此人老家跟廖化的老家挨著,口音相近,口才也好,很對廖化的脾氣,也被叫來喝酒。   幾個人喝著小酒,脾氣相投,說話也更加直率。   向寵問廖化訓練新部曲的事情,廖化一一說了。向寵稱贊廖化練兵有方,並且還出了一些好主意。   向寵是長史向朗的侄子,向朗又是關興的嶽父,再加上當年先帝安排的李嚴-向寵-廖化三人聯盟的關係,廖化心裡很認可向寵,他對向寵總是言無不盡:“巨違是先帝認可的重臣,做事嚴整冷靜,但是打仗時甘冒矢石,愛沖鋒在前,身為大將,若在戰場上領銜沖鋒,萬一有個閃失,於軍於身,於國於家都不利。”   向寵說:“感謝元儉兄的提醒,不過我深受先帝重恩,為國盡忠,不敢愛惜自己的身體。”   廖化見勸不了,默然不語。   張翼見場麵有些尷尬,趕緊換了個話題:“邸報說丞相南征,蠻軍內訌,夷王高定殺了雍闓,向南投奔永昌、建寧的蠻族孟獲去了。丞相是不是不日就會北歸?”   宗預說:“不會的,丞相此次信念堅定,必定會南渡瀘水,去蕩平永昌、建寧二郡,而且為了平定民心,擴張疆域,還會多呆一些時間。多結交一些親善的蠻族部落。”   永昌、建寧都是不毛之地,瘴氣更重,廖化心裡不禁更加為關興、張苞擔心。   廖化想起了一事,私下跟向寵咬耳朵說:“陛下怎樣,我已經好久沒覲見陛下了。上次匆匆去了一趟宮裡,但是因為郭攸之在側,不敢多言,就回稟了關張二家的私事。”   向寵見廖化問起此事,悄悄的說:“陛下向我提起你,讓我多多聯係,但說到關興不在身邊,不好私下傳旨。”   廖化點點頭:“最近成都無事,我要有密折,通過兄長呈給陛下,有密旨也由兄長親自帶給我。”   兩人計謀已定。   鳳兒因前段時間廖化常拒絕她,本來對廖化一直有氣。但是她的小女兒心性,生氣氣的快,好的也快,這段時間關興不在身邊,最是無聊,盤桓幾日,又來約廖化出城打獵、出去練武。   廖化還是推說孤男寡女被人看見嚼舌不好。   鳳兒說:“我帶上關索去,就沒人說什麼了。元儉哥哥,出去陪我練會武吧。”   這麼一撒嬌,把廖化骨頭都叫酥了。他隻好答應。   於是隻好帶著鳳兒和關索出城打獵習武。   鳳兒怕被人認出來,改成男裝模樣,更顯得眉眼清秀、英姿颯爽。廖化看的心裡一顫,也不敢多看。   關索卻滿不樂意,他喜歡宅在家裡讀書,跟張紹一起坐而論道,喝茶談經,心想你們倆私會還把我拉出去當電燈泡。但是拗不過姐姐,苦著臉同意了。   三人出去打獵,順便遊山玩水。成都城依山傍水,背臨錦江,又靠著青城山,青城天下幽,景色甚是怡人,鳥語花香,有山猴在林間嬉戲,卻不怕人。   關索還在少年期,懵裡懵懂,他看到有兩個山猴彼此相依,甚是繁忙,他大喊道:“廖大哥、姐姐,你看這兩個猴兒姿勢奇怪,甚是有趣。”   廖化、鳳兒隨聲看去,發現這兩個猴兒恬不知恥,天雷地火,竟當著遊客的麵行人倫之事。   鳳兒立馬臊了個大紅臉,罵道:“小孩胡說八道。走你的路,別瞎看。”   關索見姐姐突然發怒,不知所以然,莫名其妙,沖廖化撇了撇嘴:“廖大哥以後有你的好受了。”   三人走到錦江邊萬裡橋南,正巧走到關墓附近,見風水甚佳,氣勢磅礴,墓旁當地土人竟然也設了廟宇,顯然是成都當地人受到了荊州人的影響,自籌經費建的廟宇,也把關公當成神祇來拜。   廖化心道不好,沒規劃好旅遊路線,怎麼走到這來了。轉身見鳳兒和關索臉上皆有淒然之色。   進廟宇一看,廟雖小,但是神像齊全,而且這個神像也是仿照荊州風格的,關公正中坐著,手扶美髯,關平和周倉像侍立其後,益州人手更巧,這神像造的比荊州的關公神像更加逼真,栩栩如生,如見其人,而背後的周倉,仍然是按照荊州風格一樣,仍然就像塗黑了臉龐、長滿臉胡子的廖化。想是益州人也沒見過周倉,照著荊州像依葫蘆畫瓢的結果。   三人跪下祭拜,鳳兒喃喃的說:“父親、哥哥在天上安息,神佛自會保佑我姐弟三人。虎頭已經娶妻,關家香火不會斷絕。弟弟愛學文,不愛舞槍弄棒,以後可能當個文官。”   廖化則心說:“君侯我定會保護好他們姐弟三人,不容他人欺負,周黑頭你小子死後用的臉都是黑山賊廖化的英俊相貌,也算是你前世積了德的原因。”憶往昔,跟君侯奮戰疆場,和周倉逗悶喝酒,周倉當年聽說了廖化和二小姐的緋聞還罵他是瘌蛤蟆想吃天鵝肉,情景歷歷在目,心內不自的悲涼。   二小姐忍不住淚如雨下,她歪頭依靠在廖化的肩頭嗚嗚的哭起來。   廖化撫摸著她的頭發說:“鳳妹不哭,一切都會好的。”   鳳兒再沒有推開他。   本來一切風平浪靜,歲月靜好,但是沒想到這時候又生禍事。   出來搗亂的還是李嚴和廖立這兩個野心膨脹的家夥。   先生事端的是尚書令李嚴,孔明聽從廖化的建議任他江州督,督三郡軍事,實際上已經變相的滿足了他要求擔任江州牧的要求,但是他仍不知足,他見孔明任他兼任江州督,覺得自己當江州牧有戲,竟然直接上奏折請求設置巴郡等三郡為江州,雖然沒有明說,但言下之意就是請求自領江州牧。   廖化心說此人不但野心大,而且性子急。竟然不聽自己徐圖之的勸告,最終還是把不和諧因素公開化了。   這個時代有兩種政治,一種是奏折政治,一種是書信政治。   如果僅用書信溝通,哪怕直接給丞相寫信求為江州牧,因為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因此僅僅限於內部的溝通程序,完全可以進行博弈,討價還價。但是奏折是公開製的,如果用上折的方式,百官很快都能知道,成都甚至整個國家的軍民都會很快知道,就完全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因此孔明安排廖化聯係永安軍事,聯係李嚴,就是希望廖化通過私密通信把潛在的問題解決,把矛盾消化於無形,雙方磋商好了,再通過下詔的方式予以官方認可。   李嚴心急,他就任江州督後又給丞相寫信,但因為孔明在南中,尚無暇考慮此事,沒有回復,李嚴竟然直接上書朝廷,直陳此事。   向朗接到李嚴的奏折,吃了一驚,知道事關顧命大臣的關係大事,趕緊進宮跟郭攸之、董允商議,三人商議了半天,不敢拿主意,隻好將奏折轉遞至南中軍前,待丞相決定如何處理。   本來完全可以等到孔明回成都後妥善處理,沒想到這個時候,長水校尉廖立又跳了出來,放了一聲驚雷。   他上書彈劾,批評李嚴道:“李正方身為托孤輔臣,不思國家之公利,反而日夜想著自己的官職,他本為劉璋降將,先帝拔於行伍,征為業興將軍,僅僅是雜號將軍,但寸功未立,夷陵敗績,竟能成為托孤重臣、尚書令,本就是名不副實,不能服眾。現竟上表設立江州,其意欲自領江州牧,與益州分庭抗禮。其心殊不可測,應嚴責之。”   廖立自視甚高,常常自認為荊州文官中,除了孔明、龐統,就應該輪到他了。“自謂才堪孔明之副”,他這個荊州派對李嚴這個東州派上位早就不服,李嚴任尚書令之後他就在成都到處跟人說先帝看走了眼,李正方野心甚大,且從先帝日短,功勞不足以匹配他的職位,以後必生禍患。   廖立是荊州派官員,李嚴是東州派的領袖。荊州派和東州派的鬥爭由來已久,兩派勢力文官互相看不上,一派自認是多年跟從先帝的創業基乾力量,另一派又認為自己在先帝入蜀過程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兩派在先帝時期就經常私下互相攻訐。好在先帝是創業宏主,又有關張輔翼,在世時尚能鎮住這些文官。   廖立一直內心自認為是孔明荊州派的死黨,因此他敢罵盡百官,罵盡內閣,甚至敢指責君侯、先帝當年的施政方略,獨獨對丞相贊口不絕,言必稱是,這一次自作主張的向李嚴開炮,就是覺得李嚴求領江州這件事肯定能觸發荊州派和東州派、丞相和尚書令之間的戰爭,這場戰爭丞相大概率會獲勝,而自己這個馬前卒必能在爭鬥結束後重回軍機,執掌權柄。   廖化想,這次廖立的輕舉妄動是大大的錯了。他還是太不了解孔明了。   孔明執政時,雖然他算是荊州派的領袖,但是他祖籍並非荊州人士,而是青州瑯玡縣人,口音都大不相同,且他本人大公無私,就事論事,為賢是舉,從不刻意的打壓任一特定的派係,因此世人稱為賢相。   還有一點廖立不可能知道的是,李嚴除了托孤重臣的身份外,還是先帝安排牽製相權的李嚴-向寵-廖化三駕馬車之首,這後主是很清楚的,因此更不可能因為求為江州牧這點事情罷黜李嚴。   因此如果產生嚴重的對立,非要舍棄一方的話,為了保證政局的穩定,後主和丞相會毅然決然的拋棄這個長水校尉的。   廖化心想,雖然你廖文淵奏折中說的不無道理,但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上書彈劾,丞相還在南中,李嚴又剛剛要求新設江州,本來就存在的具體問題的分歧被放大成兩個派係官員的內鬥,矛盾公開化、放大化,擅亂國政,能有你的好果子吃麼?   廖立這一奏折立馬激起千層浪,導致成都的政局人心騷動,議論紛紛。   李嚴顯然是被驚到了,他為自己的魯莽和性急感到追悔莫及,密信給廖化說:“廖立上折,是否是孔明所托,元儉為我謀之,是否此時應撤回設立江州的奏折?”如果廖立是孔明幕後指使的,那麼對他而言將是最為可怕的事情。他心知此時無論從能力從實力都無法跟孔明和荊州派掰手腕。   廖化回信道:“據我所知,絕無此事,丞相深器重閣下,尚書令且放寬心。但此時若撤回此折,反倒證實了廖立所言,時機不對,不若等丞相回復,再順勢撤回。”   李嚴看到了廖化的信,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心裡佩服廖化果真對政治摸得很透徹。   後主也派向寵持密折來見廖化:“長水校尉彈劾尚書令,朝廷議論紛紛,郭攸之和董允皆不向我言明此中利害,朕當何斷,廖將軍為朕謀之。”   廖化知道後主現在身邊實在沒個商量的人,向寵雖在,但是他對政治一竅不通,因此陛下心裡沒底,隻能向他探探底,他密折上道:“陛下且放寬心,廖立無能為也,陛下且將廖立的奏折轉給丞相,等丞相上折,酌情允之即可。”   孔明在南中顯然也被這件事惡心的夠嗆,他接到朝廷轉遞的李嚴和廖立的兩份奏折,又收到向朗從相府發來的書信,言朝廷議論紛紛,流言四起,甚至有言稱廖立為丞相指使,應速做決定,不能等到回成都後再處理了,心知這件事處理不好,政治平衡和和諧就被打破了,廖文淵真是自作主張,實在不可理喻。   他果斷的上折朝廷,折中說道:“尚書令主張設立江州,並未明言謀為江州牧,此是廖立妄自揣測,且是否設立江州,為國家公事,準或不準,自有公議,豈能因此譴責大臣。”   “長水校尉廖立,坐自尊大,臧否群士,此前曾生成國家不任賢達而任用俗吏,又說國家率領萬人的皆是小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且聽聞誹謗先帝,誹謗眾臣。有人有評論國家兵眾簡練,部伍分明,廖立就舉頭視之,作色道:“何足言!”凡如是之事不可勝數。亂群的羊,猶能成為害,況身處大位之人。臣建議將廖立停職,待臣回成都後再議其罪。”   後主批旨予以準許。   於是廖立果然成為了此次風波的犧牲品。   廖化對丞相能迅速果斷化解矛盾,雷厲風行的手段十分佩服。但等見了丞相寫給李嚴的信,就更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孔明寫道:“正方:吾二人同於永安受先帝遺命,共佐陛下,興復漢室,應以千秋萬代基業為重。今君言設置巴郡三郡為江州,予以為不妥。今益州疆域管轄,為先漢所設,先帝繼漢大統,輕易變祖製,是授人以柄。益州諸郡,若一分為二州,各設州牧,各設府邸幕僚,吾輩尚可勉強維係之,但若百年之後,後人有不肖者,必因二州分裂而為禍,此非社稷長遠之計也。吾受賜八十萬斛,今蓄財無餘,妾無副服,若君欲為益州牧,吾讓於君即可。”   孔明信中並不說不信任李嚴,而是說如果從長期的視角看,一個州分成兩個州,後人肯定會因此生亂。而最後一句要把益州牧讓給李嚴一辭,更讓李嚴惶愧無地。   李嚴也是明白人,他這次冒然出手,導致廖立的彈劾奏折,自己幾乎陷於險境,最終丞相打壓一個,安撫一個,算是給足了他麵子,必須得向廖化建議的一樣就坡下驢,趕緊上書收回設置江州的建議。   一場政治風波隨著廖立的官帽落地,總算是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