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茶的奶奶神情痛苦,當她看到女醫生失神掉落的針筒,她確信站在她麵前的,正是5年來從沒有露過麵的方麗麗——田茶的親生母親。 此刻的方麗麗亂了方寸。 她急忙推開旁邊的醫生,目光落在那張小女孩的臉上,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這真的是田茶,她朝思暮想的女兒,她已褪去幼年時的稚嫩,五官逐漸展開,雙眉間開闊而飽滿,那印象中的小胳膊小腿發育生長的結結實實。 “小樹苗!你長得好快啊!”方麗麗用雙手捧著田茶的臉,她不斷愛撫田茶的胳膊,腿,那雙小腳丫,心中激動不已。 我的小樹苗怎麼突然就出現在這裡?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曾千萬次想象有朝一日見到田茶的場景,卻怎麼也想不到命運竟安排她們在此相見。 看著田茶不省人事,燒的麵容通紅,方麗麗淚如雨下,全身顫抖。她滿心的自責和悔恨!她恨自己怎麼這麼粗心遲鈍,她恨自己,應該在第一時間辨認出這是自己的女兒。 耳邊的謾罵聲沖擊著方麗麗的心,蒲秀奶奶哽咽地哭喊:“怎麼是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不能這樣!你到底給她打的什麼針?我的草兒呢?我的田草你把她藏在什麼地方?5年了,我的另一個大孫女,她到底在哪裡?我見不到她,我心都碎了,我一想到茶兒5年見不到父母,我的草兒這些年不知道在哪裡,我都要活不下去,你呢?你......” 蒲秀奶奶說不下去了,她指著方麗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怒目圓睜,驚恐萬分。 “你,你不會又要奪走茶兒吧?我的田草就是3歲發燒的時候,你跑來把她給弄走的,從此我就再沒見過她,你到底要乾什麼?你馬上滾出去!離我的孫女遠一點!馬上!” 方麗麗再也堅持不住了,她掩麵而泣,奪門而出,她跑向走廊盡頭的拐角,蹲下身來全身蜷縮在一起。 與她同行的兩位同事追了出來。 “這也太巧了吧,小方,我沒想到,我們的工作給你的家庭帶來這麼大的傷害,太為難你了,我想領導們如果知道了,一定會選擇其他處理辦法,你要冷靜啊!小方。”隨行的其中一位勸解著,將其攬入懷中。 方麗麗不說話,她坐在樓梯上,眼淚止不住,她內心翻騰,情感與理智交相作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隨行的另外兩位站在一旁,他們透過樓口小小的窗戶,沉默地看向窗外。 夜更深了,他們心情沉重,直到曙光微微亮起。 方麗麗站了起來,一宿未睡的她感到腰酸背痛,但此刻這點痛算什麼,比起躺在那裡的女兒,她沒有資格感到疼痛。 “主任,不管她是誰家的孩子,我們都必須要這樣做!我們是國家科技發展第一線的,是探路者,犧牲在所難免,如果田茶的意外,能夠在研究試驗上有進展,有收獲,終有一天我們是會被理解的。”方麗麗堅定而理智的回答令隨行二位心裡踏實了。 天亮了,這個上午方麗麗與機構上級領導通了一上午電話,為了避免情感沖破理智帶來工作上的失誤,也是為了符合親屬回避製度,上級安排調換人手,方麗麗被安排撤離了醫院。 ———— 田茶依舊感到四肢奔騰,她的世界此刻與世隔絕,一日之內從盛夏到寒冬,厚積三尺的大雪,踩上去就深深陷入,她跑的很興奮,穿過一片又一片結了冰碴子的黃楊林裡,一個藍色的毛茸茸的小東西突然進入她的視線,那像是一道藍色的光,指引著田茶奔跑的方向。 田茶感到自己四肢矯捷而靈敏,那道藍色的毛茸茸的閃電,完全不是自己的對手,那藍色閃電回頭,一雙金色的細眼睛盯向她,停頓片刻,又飛向遠方。她追著這小東西越跑越興奮。 突然,她餘光覺察到側麵有個活動的東西撞了過來,她躲避不及,已被撞飛出去,她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四肢輕巧著地,她的臉深深埋入一團藍色絨毛裡,當她抬起頭,發現眼前正對麵3米處有的一對黃鶴色的大耳朵。 她定睛一看,那是一隻麵露兇光的耳闊狐。那雙高高豎起的長三角形大耳朵,與其尖嘴小臉相比,顯得極其高昂氣派。 耳闊狐是她在電視裡見過的,此刻,它就站在眼前,它貓著身子,低著頭,正虎視眈眈地望著田茶的方向。 可是它的目光並沒有注視田茶,而是稍稍偏離向另一邊,田茶隨著它的目光尋找,才猛然發現自己的臉剛剛埋入的就是這隻藍色鬆鼠的大尾巴,它們雙方僵持不下。 田茶緊挨著藍色鬆鼠,那姿勢仿佛是鬆鼠的夥伴。 她突然想起,動物百科裡曾說,闊耳狐是吃鬆鼠的,也就是說,眼前的這隻闊耳狐正在圍獵藍鬆鼠! 闊耳狐咪了咪眼睛,低頭再次貓腰,隨即箭步飛向藍色鬆鼠,田茶想也沒想竟出手一把將鬆鼠攬入懷中拔腿就跑。 闊耳狐追出了黃楊林便消失不見了。 藍色鬆鼠爬上了田茶肩膀,隨即迅速再次跑在田茶前麵,她們一路狂奔,她們的心一齊向著雪山腳下那片藍房子。 藍房子很長,像一列玻璃罩做成的火車車廂,一節挨著一節。 田茶和藍鬆鼠終於跑到了藍房子腳下,她坐下喘著大氣,藍鬆鼠跳到田茶肩膀上,用尖尖的嘴貼到田茶臉上舔了起來,它仿佛找到了一個家,田茶欣喜。 “你叫什麼名字?叫你多多好嗎?”田茶自言自語,“選個你滿意的名字,如果你喜歡,就舔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果不喜歡,就停住好嗎?太好玩了,我覺得你能聽懂。”鬆鼠突然停了下來。 “多多?”鬆鼠沒動靜。 “多利?”鬆鼠向後退了幾步。 “多吉?”田茶隨口亂說,鬆鼠沖過來猛烈地舔田茶的臉,她感到十分興奮,不可思議。 “多吉?你喜歡這個名字!太好了,你居然聽得懂,這也太夢幻了,我到底是在做夢吧?”她掐自己的臉。 “好疼!”這不是夢。 “奶奶的聲音!田草?田草是誰?媽媽?!她來看我了嗎?奶奶在罵方麗麗?!她的田草?媽媽終於回來了,在哪裡?我看不到,為什麼?”田茶掙紮在兩個世界之間。 她看到透明的藍色房子裡行走的人,她一眼就撲捉到了一個女人,她和另一個小女孩單獨在一節透明房間裡,她們在嬉戲,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媽媽,留在5歲的記憶裡的她,那麼清晰,而她對麵的小女孩,那是自己嗎?為什麼她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樣? “她們那麼快樂,她們在擁抱,可為什麼我卻沒有在其中?”田茶驚恐,她用力敲打藍色玻璃,可她們卻對此無動於衷,盡管她們已經麵向她了,已經臉對著臉了,田茶哭了,她們對她視若無睹。 那確實是媽媽,她愛著另一個小孩,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小孩。 田茶心裡無比疼痛,倏地一下,她的心像從高空突然被墜下,她瞬間睜開雙眼,她看見床前的奶奶痛哭流涕,她看見流著眼淚奪門而出的媽媽。 她的心難過而迷茫,無力感遍布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