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係外圍深邃、空蕪的宇宙，星星不會閃爍，固定在天球，太陽也不過是一顆亮一點的星星而已。 　　一艘形狀奇怪的龐大飛船寂靜地運行著。因為太空沒有參照物，無法知道它飛的有多快，遠遠的四周似乎伴飛這幾艘飛船。也不需要開引擎，他們不知道就這樣飛了多久，也許是幾年了，也許是幾十年了，如果不是靠近看到偶爾閃亮的燈光信號，你都可以懷疑這是不是艘幽靈飛船。 　　但是如果飛過去靠近觀察的話，你可以發現有兩個巨大的環在旋轉。讓我們的視線穿過它的太空港進入這個外表孤寂而內部熱鬧的人類的世界吧。 　　鈴聲響起，被按滅了。 　　鈴聲又響起，又被按滅了。 　　鈴聲又響起...... 　　沒有鈴聲了，妹妹兔慢慢用力撕開了眼睛，昨天她和屁屁猴兩人熬夜復習考研究生的考試，她覺得才閉上眼睛一會。等到她看清楚時鐘，她一腳踢在屁屁猴身上，“快起來！快起來”。屁屁猴裹著個毯子正在流著口水，不肯動彈“我被毯子封印住了......別吵”。 　　妹妹兔喊道：“你要不起來，我自己走了，要考試了！遲到了！” 　　屁屁猴：“......啊！”翻身起來，四處翻找著東西，準考證、筆、橡皮塞進包裡，把臂式電腦扣在左臂上。匆匆追上妹妹兔。等到他追到街上，妹妹兔已經打了一輛出租車，他一邊大喊“等等我”，一邊鉆進了車裡。 　　屁屁猴一邊焦急地看著兩邊倒退的街景，一邊嘴裡喊著“開快點，開快點”。基地的出租車是無人駕駛的，屁屁猴的喊話隻能迎來人工智能的“十分抱歉，我們有規定，不能超速...十分抱歉，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十分抱歉，要不您欣賞一下動畫片吧......“，總之速度就是勻速恒定不變。 　　屁屁猴是第二次考研究生了，他畢業後還沒有工作，如果再考不上，他就必須要挑選職業參加工作了，不然基地的補助就要斷供了。而妹妹兔隻是考在職研究生，她已經在飛行大隊工作了。基地裡鼓勵從事第二職業，而人類能夠得以在太空中生存，科學發展無疑是首位的。所以科研工作人員是地位最高的，也就是待遇最好的，因此她想考取一個研究員的職業，那在失重區域值勤的時間會變少些，最近老在失重區域值勤，弄得她都長高了一點了。長高在太空基地可不是好事，那意味著骨質疏鬆。 　　屁屁猴和妹妹兔是兩兄妹，屬於太空基地的第二代人口。他們的父母已經因意外和疾病早逝了。沒錯他們是有父母的，雖然有些新生代是從精子庫和卵子庫裡取出來在人工胚胎裡培養大的，但這些人口是屬於係統補充人口，這些嬰兒可以由成人夫妻領養，現在占比還很少，但趨勢在增多。 　　為什麼他們會是這個名字呢，因為他們爸爸生他們的時候，覺得他們都已經到了這天不管地不管的太空了，想必上帝啊、閻王啊什麼的也不在乎他們起什麼名字了，於是很任性地取了這兩個名字。 　　太空基地是一艘巨大的宇宙飛船，裡麵最多時生活了一萬多人口，但現在隻有七千出頭，裡麵不知道什麼原因華人的比例較高。整個太空基地有點像個超大型小區一樣，有住宅，有商業區，有學校，有醫院。不對，不是一個小區，事實上它是兩個隔離的超大型小區，為什麼呢？因為是兩個相反方向旋轉的同心環。旋轉產生重力感，但為了動量守恒，有兩個質量相仿的環在相向旋轉。它周圍還有９艘伴飛的飛船，圍繞著這龐然大物。這些伴飛的護衛飛船也不算小不點，裡麵也有將近幾十上百人。 　　太空基地是地球聯合政府與等離子體生命鬥爭進入相持階段作出的最具長遠眼光的決定。聯合政府決定，我們不能把所有人類都放在太陽係裡，如果我們失敗了，我們種族的延續還可以通過這支遠征軍。於是這支遠征軍就踏上了長達幾百年的旅程，以期到達比鄰星。 　　這是一次有去無回的旅程，無論地球往這支遠征軍裡塞多少物資，都不夠。如果比鄰星有適合生存的星球還好，如果沒有呢？隻能在那個星係中收集資源，要麼進行下一次的遠征，要麼返航。而且出發那時地球根本沒有準備好，這飛船是一邊設計，一邊建造，一邊航行，沒錯，他們其實一部分是邊走邊建的。 　　因為這支隊伍主要肩負的任務是延續地球生命的責任，一個物種如果它的種群數量少於2000就會被劃定為瀕危物種，何況地球有那麼多個人種、亞種，那麼多得文化需要傳承。這個角度來看，太空裡的每個人類都堪比大熊貓。所以一開始就準備在地球上征集一萬二千人的，聯合政府開始認為沒有辦法能征集到那麼多人口，不承想，報名的人還比較多，人們可能經過了與等離子體生命的戰爭，風氣都投向了星辰大海了吧。但第一批人口其實都偏老齡化，大多過了生育年齡，所以在第一代人死去後，人口是逐步減少的。如果算上第一代在旅程中死去的老人，屁屁猴他們算第三代人口了。 　　出租車拐了個彎，他們注意到“天空”有兩個工人在補藍漆，天空的藍色是油漆噴的。而為什麼是要藍色呢，是基地為了給居民們保持有地球的感覺，屁屁猴簡稱為保持球感。低重力區的刷漆工人靠著一根繩索蕩來蕩去，像飛天一樣的寫意塗抹著天空。這碎嘴的屁屁猴看著工人們的動作，說了句：“看他們飛得……真騷氣”，妹妹兔正在為了遲到而著急，沒有心緒去反駁他的話，隻是注視著車內的行車地圖。妹妹兔想著為什麼太空基地要模擬重力呢，如果是都是失重環境，大家都像超人一樣，一蹬腿彈射，嗖嗖的就抵達目的地了。但想到自己的骨質疏鬆，這個想法還是算了吧。 　　終於到了目的地，兩人飛快地下了車，奔赴考場。雖然遲到了，但是還是在規定時間內進了場。 　　------------ 　　幾個小時下來，考得是昏天黑地。這種考試跟地球上的略有區別，不單隻要求你基礎知識紮實，還要求綜合應用能力，幾個學科的知識解決實際問題，出題非常靈活，對於應試者來說難度特別大。 　　比如有一題：寫一個軌道生成程序，生成一個含有基地艦隊群飛出太陽係的軌道。以人類的科技能力直接把基地這樣的龐然大物加速到第三宇宙速度是絕無可能的。像1970年代的旅行者I，II號，也是利用了一個很特別的軌道，用上了兩顆最大行星木星和土星的引力彈弓才飛出了太陽係。這條軌道是一個讀研究生的美國工程師弗蘭德羅計算出來的，這條軌道要176年才出現一次。 　　基地艦隊這個龐然大物自然不能用這條軌道了，實際上基地艦隊是利用了太陽係最大的天體—太陽本身做的引力彈弓加速。就是先加速沖向太陽，進入它的長、扁橢圓軌道，然後再飛出太陽係。這就要離太陽夠近，又不能太近，太熱了，巖石都燒熔了去。就像拿剛烤好的板栗，趕緊伸手夠出來，吱啦一下趕緊跑，還能防護一下。而艦隊裡有大大小小一批不同質量的飛船，還要先後發射然後能達到一個差不多的速度，一個差不多的地點匯合，這就很難了。 　　考了下來，屁屁猴隻覺得自己頭都考得發熱了，頭上可以冒煙，如同CPU乾燒，等到妹妹兔出現，看她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也是目光迷離、神情呆滯。 　　這時屁屁猴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同學張大壯。其實基地就那麼多人，幾乎每個人都能和另一個人扯上同學關係，不是小學同學就是中學同學什麼的。大壯打小屬於那種木訥、反應慢半拍的人，非常努力地學習，但總是成績中等。屁屁猴平均成績也和大壯差不多，但屁屁猴成績公差比較大，就是如同波浪一樣，圍繞著大壯的成績起伏。 　　說到大壯的慢性子，不得不提有一次他和另一個慢性子的同學陳明下棋。兩人都少言寡語，下棋都彬彬有禮，不催人家快點走，對方要是想悔棋，他們也都會同意。一次屁屁猴，看到兩人在下棋，他也走過去看。結果等了十幾分鐘，他們倆個都沒動一步。屁屁猴忍不住了，問你們在等什麼呢？陳明說輪到大壯走了，大壯說：“是嗎，我記得是輪到你走了。”原來他們倆都等得太久了，已經忘了是輪到誰走了。 　　屁屁猴沒有想到大壯也來考研究生，他是一畢業就選擇了工作，當了戰機維修，就是地勤。不像屁屁猴蹉跎了一年，他是已經工作了一年。 　　屁屁猴於是大聲招呼了大壯，大壯一如既往的慢半拍：“啊…..屁屁猴啊，那你也在這裡？”。大壯這次是第一次參加考試。三人在一起當然就開始對起了答案，這題你選什麼，那題你選什麼。一輪下來，屁屁猴非常沮喪，他基本錯得離譜，沒有希望了。更令他沮喪的是，那個慢半拍的大壯居然都是對的，當初我的成績不比他差，還時不時比他好，怎麼這次他第一次考就比我好那麼多？！這就是人比人氣死人了。人就是看不得別人好，屁屁猴心裡忿忿不平。 　　他們三人一路走到公交站，大壯說：“你們明天有什麼事嗎？”。 　　妹妹兔說：“我明天還要值班呢。” 　　大壯說：“我也要上班，隻請了一天的假。屁屁猴你又不用上班，不如到我們大隊看看吧，現在正在開放參觀，辦活動招新人。至少可以免費吃兩頓飯。”屁屁猴想到這次考不上，反正都要擇業了，去看看，蹭兩頓飯也好。不然在家還得自己煮飯，他和妹妹兔分工輪流煮飯，每次輪到他自己不是耍賴，就是下個麵條。於是屁屁猴答應了明天去地勤大隊看看，大壯就自己坐車走了。 　　這時，妹妹兔說要上個廁所，考了那麼久都沒有去，於是屁屁猴就在旁邊的一個咖啡店裡等她。坐下後點了個最便宜的果汁，基地裡的果汁絕大多數都是純科技產品，即不是種植出來的，也不是沒有種植的，但價格就很高了。不過也屁屁猴不是那種追求正宗的口味的人，因為他就沒有在地球上生活過，就不知道“正宗”的是什麼樣子。 　　屁屁猴小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那些老派的人，點了一杯不知道地球那個嘰裡旮旯出產的茶或者咖啡，孤獨地一坐半天。因為最初上船的人，往往是單人或雙人上船，拖家帶口的上船的絕無僅有，畢竟要全家人的社會關係都斷絕了得多大的決心。想到這裡，不得不有點佩服那遠古的如周的古公亶父、秦的先祖等舉族遷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開疆辟土。 　　屁屁猴正在百無聊奈地看著窗外稀稀落落走過的行人，剛從考試的專注、緊張狀態出來的人就這樣。突然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從窗前掠過，她打扮得很可愛，長得也很漂亮。她時不時向後張望，屁屁猴看到她小巧玲瓏的五官，纖細的四肢擺動起來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在逃跑似的。屁屁猴希望她看到自己，果然，她看到了自己，而且她閃進了這家咖啡店裡來，一屁股坐在屁屁猴旁邊。 　　屁屁猴：“你好？” 　　女孩：“帥哥，給我坐一會兒，有壞人追我。” 　　屁屁猴注意到了她的妝容精致，臉頰上有一抹閃亮的亮粉，還點綴著幾個不靈不靈的小亮片。說是被人追，但神情卻不是顯得緊張，而是有一種小計謀得逞的感覺。她一邊注視著窗外，一邊脫下外套，打散頭發。屁屁猴沒見過這陣仗，不知所措，問道：“你要喝點什麼嗎？”。 　　問完有點後悔，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先問發生什麼事了，壞人在哪裡之類的呢。女孩聽到後很淡定，屁屁猴覺得我好像沒有問錯。她說：“不用了，謝謝。”，突然她朝著窗外使勁揮手，窗外跑過另一位女孩，短發，像男生的那種短發，“我在這裡，快過來！”。 　　隨即短發女孩也一閃身進來了，坐在了對麵。她飛快地說：“快躲起來，你媽過來了！”，然後一低頭趴在了椅子上。而這時，那漂亮的女孩掃了眼窗外，然後拿起了另一根吸管，插到了屁屁猴正在喝的果汁裡，假裝共喝一杯飲料，把頭靠近屁屁猴的臉，說：“快！擋著我。”。屁屁猴很聽話，轉了個角度，擋住窗外的視線。他看到窗外走過來一個阿姨，帶著一個小男孩，搜索著周圍，嘴裡叫著：“康妮！康妮！”，原來她叫康妮。屁屁猴感到了女孩靠得很近的呼吸聲，還有發絲的撩到他臉龐，癢癢的。 　　一會兒，那阿姨帶著小孩走了過去了，康妮也直起了身，踢了踢短發女孩“起來了，走了”。然後吐了吐舌頭對屁屁猴說：“你這杯東西可真難喝”。屁屁猴尷尬，妹妹兔在家從來都嫌他的口水臟，隻要他咬過的食物，她就從來不碰，他們各自有寫了名字的自己的碗。沒想到她還真喝了。他問：“你叫康妮嗎，那個壞人是你媽媽？” 　　短發女孩接口道：“那是她媽媽。本來我們兩個打扮得漂漂亮亮，準備逛街去的，結果她媽媽要她在家帶弟弟。我們逃了出來。哼，現在整得我都沒心情逛街了。”屁屁猴一陣錯愕，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聽康妮嗲聲安慰她：“克裡斯汀娜，不要緊的，還有大把時間，我們現在還可以去逛街嘛。去吧，那裡有很多帥哥會請我們吃好東西的。”而克裡斯汀娜也轉嗔為喜，兩人就商量起來怎麼去了。 　　她們兩個隨即起身準備走了。突然克裡斯汀娜問道：“這個帥哥是誰啊？”康妮說：“我也不知道，路人甲，嘻嘻。帥哥，我們走了，說不定我們下次還會找你幫忙的，你可一定要幫我們喔”。屁屁猴憋著一會，在她們轉身之際說了一句話“好的，我叫屁屁猴”。“哈哈，你的名字真有趣，下次有機會請你吃飯，byebye”。然後轉身走出咖啡店，屁屁猴好像還聽到她們低聲說： 　　“快走，不然他好像要你的電話號碼了”。 　　“你明天陪我去應試那個才藝練習生嗎？” 　　“安哪，你這麼漂亮，一定能選中的。找書苑 www.ｚｈaosｈuyｕaｎ.com ”…… 　　屁屁猴坐了回去，過了一會兒，一切如同原來那樣，什麼都沒有發生，一陣失落。 　　突然，聽到妹妹兔的聲音“走吧”。嚇了屁屁猴一跳，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為了緩解尷尬，他叉開話題：“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妹妹兔說：“你不知道，原來醫院後門在這後邊，我出來後，去了那裡看了下媽媽。”屁屁猴放心了。 　　他們的媽媽是癌癥病死的，死前很痛苦。別看現在科技發達，連那麼大的飛船都送出太陽係了。但醫學的進展似乎沒有那麼大，很多病都不能治。而在太空基地、飛船這種封閉的環境，相當於一個小型的地球生物圈，它很脆弱、很脆弱。如果有一個什麼病毒突然收到宇宙射線的激發變異了，很可能就變成致死的流行病毒，基地裡的人可能就無一幸免。所以這次妹妹兔想報考的專業是分子生物學，她就想知道，媽媽那病為什麼沒有辦法能治。 　　在基地，所有物資都是要經過軟件計算的，以求最大的利用率。就算是死去人類的屍體也在利用之列，不屬於私人可以處理的。因為一個人體一百多斤，如果埋葬或者儲藏的話，不用多久就沒有地方給活人住了。所以遺體默認捐獻，能醫用的醫用，不能醫用的，作為飛船的推進工質，推送出去。換句話說就是作為燃料燒掉噴出太空。 　　能留下來的無非是個寫了紀念文字、名字的牌子，集中放在醫院後麵的一個地方，供親屬瞻仰。妹妹兔說去看媽媽，也就是那個地方而已。 　　兩人於是坐公交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