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栗本薰的身世(1 / 1)

李潤澤的眼神瞬間變了。   放在前世,他可能會把他笑盈盈的趕走。但是現在他的經歷,實在是不好解釋。   為什麼會有一個人會特意等到現在,跑來問自己相不相信平行世界呢?難道他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是眼前這人實際上隻是一個有些社恐的陰謀論者?特意選在這麼個時間跑來和我談心了?   那白天的酒吧明明人會更少啊?為什麼不白天來呢?   他心裡太多的問號了。看著李潤澤微張的嘴,還不等他問什麼。穿的很厚實的怪人就在桌子上放了一個胸針,然後轉身離開了。   李潤澤眼看他起身就走,覺得自己大概是叫不住他的。於是放下了剛才在手中因為愣住才擦了一半的杯子。拾起那枚胸針仔細觀瞧起來。   這是一個在白色小盤上浮雕出的銀色骷髏頭,嘴巴誇張的張著,雙眼的空洞裡有兩個紅色的小玻璃珠,白色小盤的外圍還有一圈不知道有什麼作用的凹槽。這胸針不是曲別針樣式的,他是一個小夾子。李潤澤想把他夾在自己身上,但是發現自己這件白色背心沒有胸前的兜,就把他直接夾在脖領的位置上。   但這胸針突然有了變化,微微亮著光。   李潤澤把他趕緊取下來托到手裡看了一下。   銀色骷髏的嘴裡是不斷在旋轉的全息藍色漩渦,漩渦的中心是白色的。小圓盤外麵的凹槽也發出一陣光亮,在銀色骷髏頭上投影,骷髏頭好像從鼻尖慢慢長出血肉來,最終成為一張人的臉,五官很柔和,看起來像女人,但雙眼依舊是空洞的黑色。緊接著那兩個眼眶裡的紅色的小玻璃珠也開始發亮,投影出一串串紅色的0和1漂浮在那張臉的表皮下,還在不斷的遊走。   李潤澤能同時看到人臉,銀色骷髏頭和中間遊動的0和1。那張人臉的雙眼就是由遊動的0和1構成的,並以空洞的黑色作為底色。   拋開那個奇怪的人不談,這實在是一件品質很高的小首飾。李潤澤盯著手中胸針上的人眼中不斷在黑色中遊動的0和1,心裡莫名的一陣熟悉。總感覺在哪見過,但是一看著它,總有一股奇怪的抵觸心理伴隨著這股熟悉感湧出。好像他對自己造成過什麼傷害一樣。   李潤澤決定不再看他,先要把他關掉。但拿在手裡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關,又夾在了脖領上也不見他滅掉。   最後李潤澤把他放在了吧臺上,那張人臉和黑色的眼睛好像在死死盯著自己。他一陣不舒服,想伸手把他拿起,才發現那人臉的下方在吧臺的桌子上投射出一行黑色的黑色的字   “天堂之門”   李潤澤的手停在了半空,看著這一行字,嘴上不自覺的輕聲念叨著:“天堂之門……”   胸針仿佛感應到了他的話語,微微一震,所有的投影瞬間消失不見,變回了那個銀色的骷髏頭。   這實在是有些奇怪,雖說在夜之城,全息投影技術也挺發達的。但是能做到這麼精致的,李潤澤還是頭一次見。   那個人臉眼中的紅色的0和1讓他始終不能平靜,但卻死活想不起來倒底在哪見過。心煩意亂的李潤澤臨走前又接了一杯自己調的預製約翰柯林喝。然後背起琴盒和下午繳獲的小盒子,在夜之城廣告牌那宛若白晝的照明下,向自己的小狗窩進發。   路上還碰到了那個自己進去躲爆炸的小巷,它已經被封鎖起來了。用的還是上次和栗本薰第一次被圍在她家裡時,警察用過的懸浮小盤子。全息的藍色警戒線上寫著大大的NCPD,旁邊還站著兩個警察一臉無聊的站著。   那個爆炸好像也清理乾凈了,隻是那個側翻的爆炸車的位置,地上還有幾個白色的圈,看樣子像是給屍體描邊的那個白色。這是炸成碎塊了?是誰?難道那車裡是有人的?   李潤澤沒有繼續想下去,看了幾秒就走了,繼續向10號摩天樓進發。   午夜12點的摩天大樓裡麵倒是沒有多少人,雞肉串和真漢堡兜已經關門了。他隻好去自動販賣機買兩包工業預製菜湊合湊合,一包今晚吃,一包明早吃。   走進屋子後,門刷的一下關上了,隔絕了外部亂七八糟聲響的小屋裡,傳來一陣有些失真的嗯嗯啊啊的聲音,是隔壁傳來的。   他媽的,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倆在這比歌喉呢?   李潤澤又想起來,自己剛穿越那天,好像也是這倆在吵架。自己穿越到這總共也沒幾天,這倆人恢復的還挺快啊。   屋裡燈是關著的,但不知道從哪透進來了一點光,一種很微弱的淡藍色填滿了屋子。他意識到了栗本薰可能在睡覺。輕手輕腳的把琴盒搭在電腦桌旁,又小盒子放到了電腦桌上。   走到微波爐那把德士康的速食品丟進去,就靠在微波爐旁等它熟。   隔壁的兩口子終於結束了,屋裡又傳來了一陣微弱又有節奏的呼吸聲,想來是栗本薰在睡覺。   想來他們甚至可能都不是兩口子,以夜之城居民的開放程度,他們更有可能是剛走到一起沒兩天的人,甚至父女都不是沒有可能。   李潤澤被自己的想法惡心到了,看著眼前的提示,他打開了微波爐,取出了工業食物,就這麼靠在微波爐旁邊吃了起來,感受著這味同嚼蠟一樣的體驗,他心裡對真肉的渴望又重了一些。   李潤澤看清了這光的來向,是那個鐵質百葉窗正以很微弱的角度打開著,好像是有人故意為他留了一點光亮,把它調成這個角度。   微藍的光線照到他的臉上,臉上的眼鏡的邊框也微微反射著光。   他想起以前總吃的家鄉飯菜,一種淡淡的思鄉之情湧上心頭,然後它越來越濃鬱,縈繞在胸膛中,上升到咽喉處,讓他的嗓子有些緊;又沖上了鼻腔,讓他的眼眶火辣辣的;沒一會眼前就有些模糊了。   他眼角好像有點亮晶晶的,不知道是眼鏡的反光還是什麼。   想起了老家的那些“武漢正宗安徽板麵”,還有“吉林正宗四川麻辣燙”,他又莫名其妙的破涕為笑了。抹了抹眼角,又吸了一下鼻子,繼續吞咽著嗓子裡的人間狗屎。   咽著咽著,他突然聽到身後有一陣聲響。回頭望去,在昏暗的淡藍色燈光下,隱約看清來人是栗本薰。   “回來了?”栗本薰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熟練又平常,就像他們已經同居了很久一樣。她的聲音中帶了點慵懶和沙啞,好像是剛起床。   李潤澤的心被輕輕的觸動了一下。臉上的憂傷不知不覺的就消失了,他也回過身,輕聲的問她:“你怎麼醒了?”   栗本薰說:“我聞到那個了。”黑暗中的她指了指李潤澤手中的工業食品,動作還是有些懶散的樣子。   李潤澤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垃圾,抬頭看向她:“餓了?”   “沒有……啊,有一點吧。”栗本薰說話的節奏平穩了一點,看樣子是腦子有點緩過來了。   李潤澤直接把另一包準備明天吃的速食垃圾也丟微波爐,開始了加熱。   栗本薰說了句“謝謝”,就走到了沙發那坐下了,李潤澤也跟著坐了過去。兩人又聊了起來。   “聞到這玩意的味也能醒嗎?”李潤澤率先開口,問出了剛才就想問的問題。   栗本薰知道他想說什麼,選擇用一個問題來回答他的問題,扭頭看向他微微一笑:“想聽故事嗎?”   李潤澤看不清她的笑容,但也點了點頭,然後又想起她可能也看不清,就輕聲說了一句:“嗯。”   房間裡現在非常安靜,栗本薰開口前的微弱嘆氣也被他聽見了。   “我是阿德卡多的流浪者,你知道的。”   李潤澤“嗯”了一聲。   “我和夜之城裡一半的阿德卡多一樣,都是後加入的。是我父母帶著我加入進來的。事情發生時是2062年,當時我7歲。   我父母和我一起住在猶他州的一個小鎮子裡,自我記事起,我們就在那個鎮子裡生活,那個鎮子雖然肯定比不了繁華的夜之城,但是鎮子給我留下的那三年的快樂,約等於我剩下人生的總和。”栗本薰的語調很平緩,她是真的在追憶那段往事,然後她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感覺到異常的李潤澤主動開口:“我記得你之前在警局對蓋裡說,你媽媽在夜之城外的那個鎮子裡死了。”   栗本薰聞言發出了一陣輕笑,清脆的聲音非常悅耳。   “這你也信?那是騙他的……嗯,也不全是。”   栗本薰微微沉默了一會,還是繼續開口:“我父親是個日本人,我母親是個中國人。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我和幾個朋友在那加油站旁邊沒心沒肺的追著玩,但玩完回家後,一切都變了。   我當時隻知道平時頂天立地的父親伏在桌子上,看著一張紙沉默不語,臉上總掛著笑的母親看了那張紙後也止不住的哭了。   兩天後街上開始紛紛嚷嚷,陸續有人收拾東西搬走了。有一天早上,我的父親也打包好了行李,拉著我要走。   我問他:‘媽媽不來嗎?’   他一下就哭出來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也跟著難受,就上去抱住他的腿。   他緩了一會後也不哭了,擠出了個笑容說:‘媽媽會跟上來的。’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已經已經死在了那個早上,是心臟病。”   看著又一次沉默的栗本薰,李潤澤聽故事都知道她肯定不好受,但是一會再難受也比憋在心裡難受一輩子好的多。   於是他繼續輕聲問了下去:“那紙,是什麼?”   “那張紙,是公司給的土地征收通知書,我們全鎮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欠上了一筆永遠還不完的巨額欠款,我們所有人賬戶上的儲蓄都被當地政府交給了公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車子和家中的所有財產也一起歸了公司,說是用來還債,但還是遠遠不夠。   最後公司‘慷慨’的同意,隻要我們把土地交給他們,就可以一筆勾銷。   有很多鎮民開始組織反抗,但當時公司的私人武裝已經進駐了城裡,規定時間後還留在鎮裡的居民,將會被視為侵犯私人領地的罪犯,根據美國法律可以被當場射殺。敢開車走的,會被視為盜竊,同樣射殺。   我們的反抗是無力的。   父親帶著我,還有同鎮的鎮民,一起徒步去隔壁的亞利桑那州尋找活路。路上死了一半,被搶劫,被強奸,被槍殺……我們最後隻剩不到一半了。   路上我們就砸那些自動販賣機搶吃的,當時它還沒那麼結實。   我們吃的最多的,就是你手裡的這種,‘紅番茄’,對吧?”   黑暗中栗本薰好像抹了一把臉,沉默一會後,她又用有些不自然的歡樂語氣說:“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都吃這個嗎?因為他難吃啊!好吃的都被其他人買走了。你買了整個販賣機裡最難吃的東西,哈哈哈哈……”   李潤澤沒有跟著笑,他實在是笑不出來了。聽著她的語氣,傻子也知道她在強裝樂觀。   屋子裡一陣微微的沉默後,他嘆了一口氣,伸手把她抱進了懷中,輕聲說了句:“我懂。”   感受著懷中人的輕輕顫動,自己的心也隨著她的無聲啜泣,一起共振。   微弱的藍光隻在黑暗中勾勒出兩人的輪廓。在這個夜之城看不見的地方,是兩隻滿身傷痕的野狗,在互相舔舐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