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的門打開,屋裡的燈光照在門外,亞當站在門口,看著屋內的情景,一時心思復雜,說不出話。 屋內收拾的很乾凈,能看到的是進門的客廳,往裡走是餐廳,廚房、臥室等在看不到的地方。墻壁是很簡單的白色,也沒有多餘的裝飾,隻是最基本的家具而已。在以熱烈和享受著稱的浪漫環,這樣的居所反而算得上少數。 可是亞當感覺,這就是家。 為什麼會和以前不一樣呢……亞當忍不住微微抬頭,回憶起在自由環的生活。 大概是因為,戴莎吧。 以前的自己總是孤身一人,所謂的住所,也隻是個落腳的地方。 可現在有了戴莎,還有安娜,這小小的、不熟悉的地方,也有了點溫馨的意味。 “愣著乾什麼呢亞當,快進來啊。”戴莎在屋裡,察覺到身後的亞當好像沒了動靜,轉過身來招呼亞當。 她笑著,身上的黑色皮衣與周圍白色的墻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亞當也笑了,連忙跨了進來——他還依稀記得,在哪兒聽到過在舊歷裡,踩門檻是不吉利的行為,要一步跨過去。他看著戴莎,心裡不由得感嘆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啊,不久前還情緒低迷這會兒居然能笑的這麼開心。 不過真好。 “我和安娜從分配到住宿開始,就開始期待鄰居搬過來。”戴莎盯著墻壁,仿佛是在回憶。 “我們當時在想,搬過來的鄰居,會是我們的同事。那他會是個怎樣的人呢?是個一絲不茍的中年大叔嗎?還是個慈祥的老太太?當時我們想,要是來的是個帥哥,那就最好啦。” 聞言,亞當尷尬的撓了撓頭。 “不過,來的是你,我也很開心啊。”戴莎注意到亞當的窘迫,轉過頭,認真地說。 “嗯。”亞當直視戴莎的眼睛,鄭重點了點頭。 “這個給你。”戴莎一翻手,一把鑰匙出現在手中。“這間房子的鑰匙,拿好了哦。” 亞當連忙伸手接過。 “我先回去休息啦。”戴莎揮了揮手,從亞當身邊走過。她跨出門,而後穿了機括扭動的聲音,然後是關門,隻是怎麼看,都有些逃的感覺。 戴莎剛剛離去帶起的風吹在亞當臉上,亞當覺得臉上癢癢的。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感覺有些異樣。亞當其實覺得心裡也癢癢的,可是他分不清。他不知道自己對戴莎始終怎樣的感情,是兩個孤獨的人的同病相憐,還是男女之情? 雖然活了二十多歲,但亞當對男女之事沒有太多的了解。他唯一的經驗是十多歲時過家家般的初戀,除此之外,乾凈的像張白紙。 算了,哪兒管他這麼多?走到臥室的亞當打了個哈欠,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 …… …… “早啊亞當。” “早戴莎。” 樓梯裡,剛洗漱完的亞當揉了揉惺忪的眼,他看著眼前的戴莎,總覺得有些奇怪,但他說不上為什麼。他吸了吸鼻子,戴莎身上有股昨天沒有的香氣,而且他感覺戴莎的五官相比於昨天,也有了點細微的變化。 迎著亞當狐疑的目光,戴莎有些局促,臉微微一紅,連忙說道。“哎呀,看什麼看,走啦。” “哦哦好。”亞當隻當自己是沒睡醒,倒也沒多想,向樓下走去。 “這個死直男……”戴莎卻有些咬牙切齒。 可惜眼神不能殺人,否則走在前麵的亞當已經被千刀萬剮…… 在駕駛位坐好,綁好了安全帶後,戴莎這才願意又和亞當說話,她看了亞當一眼,正色道,“昨天你也聽到瑞德叔叔說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要褪魅。” “褪魅?”亞當雖然不懂女人,但絕對不傻。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麼剛剛戴莎為什麼又黑著臉,不過現在戴莎願意和自己講話了,自己一定接住。況且,他的確還不知道什麼是褪魅。 “嗯,褪魅。”戴莎一邊說道,一遍啟動汽車,猛打方向盤。 雖然不再有諾亞之星的影響,但亞當還是有點臉色發白,他緊緊的抓住車門的扶手,努力不讓戴莎察覺出異樣。 戴莎見狀,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她心底突然有點壞壞的念頭。 車身如閃電般飛了出去! “啊——”公路上回蕩著殺豬般的叫聲。 “戴莎你!慢!點! “哈哈哈。”戴莎發出了小朋友惡作劇得逞的笑聲。 …… 第二環守夜人應急部,也就是對外的“疑難雜癥事務所”,亞當趴在桌子上,一臉幽怨的看著戴莎,而戴莎訕訕的搓了搓手,有些心虛。 “別生氣嘛亞當,我請你吃小餅乾。”戴莎連忙遞上一個油紙袋。 結果亞當的眼神更幽怨了,這明明是他昨天給戴莎買的…… 戴莎也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妥,為難的說,“那怎麼辦嘛……我從小都不會哄人。” 亞當也隻好搖了搖腦袋,嘆了口氣,盯著天花板。 “沒事。” “你原諒我啦?”戴莎聽到後,眼裡放光。 “那就好嘿嘿。” 戴莎如釋重負的躺在了太師椅上,操起剛從門外拿進來的今天的圓環日報,哼著小曲,看了起來。 亞當扶額,虧自己剛來的時候還一口一個長官和姐,這家夥也完全不靠譜好嗎,頂多也就看起來比較成熟,看來以後還是得自己挑起大梁啊。 然而,亞當沒有想到的是,或許不是戴莎不靠譜,而是戴莎在亞當麵前下意識的放鬆了任何警惕。 “對了亞當。”戴莎的聲音從報紙後麵傳來。 亞當皺了皺眉,離得這麼近……不會被油墨味熏著嗎? “剛才咱說到‘褪魅’了。”兩條腿不安分的晃啊晃啊晃。 嗯對,腿沒了…… 呸,不對,是褪魅…… 正人君子亞當自覺地移開視線。 戴莎此刻可看不到亞當的動作,也幸好如此,她什麼也沒察覺到,繼續講下去。 “所謂褪魅,顧名思義,就是消除我們身上沾染的過多的超凡氣息。” 嗯?這下亞當疑惑不已,他體內已經有了四份超凡特性,其中三份已經完全消化,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怎麼能去除掉超凡氣息呢?而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這個必要啊。 戴莎似乎不用看也能察覺到亞當的不解,解釋道,“最開始我也和你一樣不理解,後來才知道……你知道‘失格者’嗎?” “當然知道。”雖然覺得話題的轉折有些莫名其妙,但亞當還是如實回答。失格者……是每一個守夜人都不願意見到的。 亞當還記得他作為實習守夜人接受培訓時,那位充當老師的退休守夜人講到失格者時臉上的痛苦。 那位老師……守夜人長年與異類作戰的生活在他臉上刻下了勛章,歲月和風霜將他的外貌打造的無比剛毅。他雷厲風行,身上有種讓人莫名心安的氣質。當他講到超凡世界的通識知識時,他總是以見多識廣的閱歷讓實習生們心生向往;當他講到與異類作戰的要領時,他的肅殺和熱血感染了講臺下的每一位年輕人;當他講到失格者時……眼裡是遮不住的落寞。 那節課亞當印象十分深刻,因為破天荒的,老師隻是講了幾句就讓他們自己看書了。 他還清楚地記得,老師那時臉上的表情很復雜,有懷念,有痛苦,有無奈,有憤怒。 可老師的聲音硬是聽不出任何一樣,除了似乎有些乾澀。 “失格者……”講到這裡,亞當清楚地看到老師的嘴巴抿了抿。 “是超凡者喪失了‘人性’,而變成的怪物。” “造成這樣的因素有很多,外界的誘因,以及自己內心的變化……” “失格者並不是喪失了思考能力,相反,甚至還可能因為徹底投向異類而獲得加強。他們甚至看起來和正常時也沒有兩樣,隻是他們的內心已經不認同自己人類的身份了。且反社會反人類的傾向。” “就這樣,同學們自己看書吧。” 說完,老師收拾起教案,闊步向外走去。 下麵的同學不僅是麵麵相覷,還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老師的狀態有些反常,讓他們感覺到有些壓抑。現在回想起,亞當認為大概是因為老師情緒的變化不自覺的牽引了教室裡意能的變化。 而且……老師那個在所有實習生心裡像山一樣的男人,走的時候,竟然有點……逃避的意味? 亞當默然。現在的他無論是見識還是人情世故早已不比當年,他如今自然知道,多半是老師有一位關係很近的人成了失格者,留下了慘痛的回憶。 說起來,自己這麼多年隻顧著往前走,倒是忽略了回頭看,有機會的話,還得回自由環看看老師才是。 戴莎的聲音將亞當從回憶裡拉回。 “根據某位老資格的高層的研究報告顯示……沾惹過多的超凡氣息會讓靈感發生某種畸形的變化。” “這種變化會讓人忽略掉許多與‘人’相關的感受,反而對‘超凡’更為敏感。” “前者倒還好說……如果是後者,腦海裡無時無刻都回想著古神的喃喃聲,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大量的數據表明,許多失格者失控前都曾聲稱自己腦海裡有揮不去的古神低語聲,更有甚者,認為自己是收到了古神的召喚。” “為了避免這樣的事再度發生,至少,減少類似的悲劇,那位前輩提出了‘褪魅’的理論。” “據我所知,‘褪魅’其實是以從巨人世界裡收獲的文獻上記載的神性生物的‘錨定’方法脫胎而來。至於錨定具體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 “總而言之,褪魅就是指在正常人裡生活一段時間,減少與其他超凡的接觸。更赤裸的說,就是將自己身上沾染的超凡氣息,稀釋在人群裡。” “但是有意思的是,‘褪魅’並不代表不使用超凡能力。畢竟,服下特性的那一刻起,超凡特性就已經成了我們身體的一部分。就連很多守夜人都是一邊‘褪魅’一邊消化自己的特性的。” 亞當對所謂的“有意思的”並沒有多大感觸,相反,讓他深思的是一句話——“稀釋在人群裡”。自從踏上超凡這條路上,他們便與普通人劃清了界限…… 也不怪乎如此。哪怕是隻消化了一份超凡特性的一階超凡,在某種程度上都能算得上“超人”了。如果獲得的是“智力強化”“身體強化”這些作用比較直觀的能力,更是如此。可相應的,潛移默化之下,超凡者們難免會滋生高高在上的心態。或許短時間裡並無大礙,但長期以往,難免會上升到甚至是階級對立的程度,到時候,悔之晚矣! 更何況,亞當始終覺得,超凡者比起普通人,最大的優勢,就是幸運罷了……不是“命理”的幸運,而是真正的幸運。幸運的有接觸超凡特性的機會,幸運的有靈感足夠高的天賦,幸運的沒有早夭被異類或疾病、饑餓殺死,幸運的…… 不過如此罷了。 或許是因為在福利機構的經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亞當格外的多愁善感。 當然,亞當也並沒有覺得戴莎是自認為高高在上的那種人,頂多是耳濡目染下,習慣了常見的說法罷了。 很快的將雜念拋去,亞當試探的問, “那我們要做的就是打著事務所的名號,乾些類似於私家偵探的活?” 私家偵探是超凡界流行的玩笑。由於超凡者們的靈感較強,普通人警察難以勘破的案件,對於他們或許就是一次靈感浮現、提醒的事罷了。因此,有很多在超凡界混得不好或堅持不下去的超凡者選擇去當私家偵探——請得起私家偵探的人往往身價不菲,報酬也相當客觀,足以維持一份體麵的生活了。所以,“私家偵探”成了超凡者們互相調侃的話語。不過,沒有人真的會和錢過不去。事實上,從圓環裡私家偵探的內卷盛狀就可以略知一二——在越來越多的超凡者的參與下,許多真正的“偵探”都快被擠得失去了生活空間。 “當然不是,”戴莎詫異的說到,“這太可恥了。” 亞當鬆了口氣,他和戴莎雖然都有點財迷,但做這樣的事……畢竟守夜人的薪水已經夠客觀了。 “我們怎麼能浪費其他資源?我們不僅要收偵探的活,其他的也要乾!” 好吧,亞當還是高估了戴莎的底線…… “乾嘛這樣看著我,有錢不賺,就是犯罪。”戴莎無奈的眨巴眨巴眼。 不,我們其實是在褪魅……為周遭鄰居做貢獻的同時,收取象征性的報酬…… 亞當心裡苦笑,糾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