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歌(1 / 1)

長夜新火 暗號沒喝酒 8205 字 2024-03-17

亞當皺著眉踏進了花園。   “這……太荒謬了。”   聞言,戴莎和瑪瑞女士齊齊轉過頭。瑪瑞女士向亞當點頭示意,而戴莎則輕輕招手,示意亞當上前。   亞當走上前去,看到在木頭柵欄包圍的花圃裡,一切毫無意義——除了一株玫瑰。   那株玫瑰很美,單瓣五葉,淡雅是每篇花瓣的主基調,邊緣的絲絲暖黃為它增添了不少韻味。幾篇綠葉更是恰到好處的點綴。就連平平無奇的莖稈都顯得格外的妖嬈。   可讓三人如此動容的顯然不是它的美——雖然它大概是亞當所見過的圓環裡最美的花,或許隻有戴莎收到的成人禮,希望花能與它相提並論——而是,它真的在唱歌。   唱歌這個說法或許不準確,嚴格的來說,它是在發出某種旋律,哪怕它沒有發聲器官。   可這旋律又是那樣的淒婉,不知不覺的勾出藏在心底的哀思。   身懷“音之律”的亞當也難免在最初的一剎有所迷失,他想到了安娜,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但很快,意能將這種波動攔截在外。   又是一個“塞翁失馬”的例子……   亞當回過神來,想到。   如果瑪瑞女士的靈感再高一點,或許受到的影響就不隻是不合時宜的噪音了。   想到這裡,亞當再次看向那朵玫瑰。   更具戲劇性色彩的一幕出現了,它似乎在用一片綠葉以手撫胸,向潛在的觀眾們致謝禮。   嗯……比亞當現學現賣的紳士禮儀還標準了不少。   亞當突然有點像把曙光抽出來戳一戳它的沖動。   連莖帶葉的把它挑起……連帶起一些新鮮的泥土。   絕對不是因為亞當被打擊到了。就算這朵花的音樂造詣和亞當不相上下,就算這朵花的姿勢比亞當還標準。   不對……曙光?   突然浮現的靈感此刻變得清晰。   曙光,正具有命運方麵的能力,用來判斷這朵花的根腳,再合適不過!   不過……在瑪瑞女士麵前展露超凡物品?   亞當拿不準主意,隻能向戴莎投去詢問的目光。   戴莎立刻心領神會。   但還沒等戴莎回應,瑪瑞女士便注意到了兩人眉來眼去的小動作,說道,“沒關係的小子,想做什麼盡情地作吧。我可不是什麼不懂事的小姑娘。”一邊說,一邊象征性的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亞當見狀,也不多言,從“概念”裡抽出“曙光”的實體——當它的名字還是諾亞之星時,便對星之彩的存在做出了預示。   望著周身瑩白的曙光,亞當眼裡流露出一絲喜愛之色,但他很快控製好心情。心神下沉,將靈感灌入其中。   嗡——   ——一陣奇妙的波動泛起,“命運”視角的反饋傳給了亞當。   那裡隻有一片黑暗與未知,一點若有若無的光在其中閃爍。   那是“曙光”,周身散發著熟悉的氣息。   它左右搖擺著,努力尋找著“花”在命運層麵的根腳。它如大海航行時唯一能作為依靠的指南針,被特定的磁場吸引,尋找方向。   它停下來了。那個方向,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它。   它如劃破黑夜的真理,直直的朝著確定的“答案”。   那是一顆種子。向著更遠的地方,那裡是它的祖輩們。哪怕是在末日般的長夜裡,人們也抱有對“美”的向往,或者說,越是絕望的處境,越是需要一種不切實際的希望的支撐……   一名園丁,還有一片花園……亞當隻能看出他在花園裡勞作……日升日落,多少個年頭……他是幸運的,沒有異類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他家境優渥,祖上的福蔭能支撐他想要的生活……   在一成不變的灰暗天空下,他種植的玫瑰似乎是唯一的色彩。燃燒的熾熱,不那麼明亮但溫暖的鵝黃,優雅、純潔、高貴的紫,略施薄黛的粉,甚至還有深邃的、包含下了一切的、長夜的象征——黑。   這些都曾是他的最愛。直到一個對他很重要的女人……或許是他的妻子?或許是他的家人?一言以蔽,一位在他心裡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的女性,在一次外出後,再也沒有回來。   守夜人。   犧牲。   他的命運在此頓了頓,而後急轉直下。   一路沖進深淵。   亞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命運”的反饋,也似乎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在此時也變得破碎。   就像燃燒後的餘灰。   隻有一幀幀的畫麵閃過,看不真切。   當命運再度相連,亞當幾乎懷疑是曙光找錯了人……不止從長相來看,他變得形銷骨立,隻能勉強憑借臉部骨骼的輪廓才能認出他。就連生命之火,也幾近熄滅。   可他的臉上帶著恬靜的微笑,仿佛是釋懷,仿佛是解脫,還有一絲回憶之色。   他站在在墳墓前。   大樹投下綠蔭,還有鳥鳴,陪伴著英雄們的長眠。   他捧著一隻花。親吻後獻在墓前。   “‘榮光’。我的得意之作。我將它獻給你。永遠的……”   畫麵停在了這裡,靈感像被戳中的泡泡破碎。   該死……   亞當揉了揉因為靈感消耗過多而有些發漲的腦袋。他雖然看到了很多,但又似乎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收獲。   除了知道這朵花是“榮光”的後代外,自己還得到了什麼信息?   它到底為什麼發生了這樣的變化?   亞當好像抓住了什麼,好像又什麼也沒有抓住。   ……   ……   ……   “……風信子和玫瑰,又有什麼區別……”   一滴眼淚悄然從俊美的臉龐滑下。   “都是紀念我們的愛人……”   漸不可聞。   ……   ……   ……   “所以,”戴莎聽完亞當的講述,皺起了眉,“這朵花代表著對死者的懷念?可這和唱歌有什麼關係?”   “不,不是這朵花。”排除了情緒的乾擾,亞當感覺有什麼東西變得清晰了,他冷靜的說到,“是這個品種。”   “有什麼區別?”戴莎依然一頭霧水。在此之前,接到的委托基本都簡單直接,一拳……啊不,一會兒就了事了。   這次謎語般的場景讓她困惑。她試圖用“交易”獲得相關的信息,換回的卻總是相同的一句話:   “真正的死亡,是偉大的犧牲不再被歌頌。”   好吧,其實這提示已經足夠的簡單明了。   隻是,據瑪瑞女士說,自從這房子建起,就隻有她一個人在此居住。那這花是在歌頌誰?又是誰“偉大的犧牲”了?   亞當此時卻似乎抓到了什麼關鍵的信息,他感到真相離得越來越近了,隻差一點,隻差一點……   他需要找到最後的那點靈光,隻需要臨門一腳。   他緊皺著眉,閉上眼,說到。   “……假定異變的花隻有這‘一株’……那麼,‘犧牲’和‘歌頌’與最初的那位女士無關……”   他的手在空中揮舞,似乎是在摸索著什麼。   “……排除那塊墓地,還剩下什麼呢……”   “守夜人……”   “犧牲……”   “破碎的家庭……”   “如果有孩子,勢必會受到影響……”   “孩子……反常……”   亞當的手在空中猛的頓住,仿佛抓住了什麼。   “孩子……小尼根,鄰居!”   “是小尼根!是他們家!他們家是不是……”   很快,他意識到自己話語裡的不妥,歉意的摸了摸鼻子。   “這……”瑪瑞女士怔了一怔,臉上的神情肉眼可見的黯然了一下。   “……他的父親,是一個英勇的人……”   “或許我們可以邊走邊說。”甚至不出一秒,瑪瑞女士的表情又恢復了正常,變化速度之快,甚至讓亞當懷疑自己眼花。   可下一刻,亞當就確定了並不是自己看錯了。   “親愛的幫等我把餅乾從烤箱裡取出來好嗎?接你們之前我就放在烤箱裡了……每次去看小尼根,我都會帶上自己準備的甜點。”   迎著亞當和戴莎有些疑惑的目光,瑪瑞女士標誌性的聳了聳肩,攤開手。   “我說過的,白橡樹大道的居民們都是紳士和淑女。”   昂了昂頭。   “隻是……”   亞當卻讀懂了沒有說完的話語。隻是這個或許在學校裡身居高職的女士,習慣了用更苛刻的方式表達關心。   亞當忽然覺得,瑪瑞女士看起來便不好惹的五官,此刻居然有那麼一點點可愛。   ……   不一時,瑪瑞女士便帶著亞當和戴莎站在了小尼根的家門口——就在瑪瑞女士家的隔壁。   “砰砰”,瑪瑞女士上前一步,輕輕地敲了敲門。   亞當有些好奇,這麼小的聲音,裡麵的人能聽到嗎?不過出於禮貌,他還是把疑問憋在了肚子裡。   沒想到,屋裡馬上就傳來一陣腳步,緊接著門被打開,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   “是你?”戴莎的聲音裡略帶一點驚訝。這男孩不是別人,正是當時委托二人幫忙拯救小貓的小男孩。“你們認識?”現在輪到瑪瑞女士驚訝了,不過驚訝在她臉上也隻是出現了短短一瞬,她很快整理好表情,恢復到一貫的狀態,“那我就不必介紹了。”   “小尼根,問問你的媽媽,我們方便進來嗎?”瑪瑞女士盡量表現得和藹,向小尼根說到。   誰知小尼根搖搖頭,“不用了瑪瑞阿姨,媽媽說過,如果是您的話,隨時歡迎到我們家做客。守夜人叔叔阿姨也是。”   嗯?亞當也有些詫異。這個小男孩是認出了自己和戴莎的身份?怎麼做到的?   也不是亞當帶有偏見。基於常識,他也很難想象當時隻有五塊圓環幣,在事務所門前徘徊了許久的小男孩有什麼特別的本領。   “我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小尼根漲紅了臉,聲音細若蚊吟,“我還能聽到小動物們說話。”   說完,他還靦腆的低下了頭。   亞當更詫異了。憑借音之律的反向運用,他也可以從音波的傳遞裡獲得旁人察覺不到的信息,可小尼根身上明明沒有超凡的氣息,也就是說,小尼根並沒有借助任何超凡能力,這又是怎麼做到的?   此時,一個靈感悄悄的從戴莎飛向亞當,雖然有些不解,但亞當還是分出部分意能消化這個靈感。打開後,裡麵的聲音和平常戴莎的聲音別無二致。   “我聽說過這類人的存在,他們可以不借助超凡,但是因為靈感較高或者別的原因,本身有些特別的能力。比如通過蛛絲馬跡推測出事情原委側寫,比如眼前小尼根的聽覺……我們上麵有個大隊長也有類似的特別能力,他可以不借助特性,看到未來。”   亞當隻感覺視野又被打開了不少。別說靈感裡的東西他曾經聞所未聞,戴莎這種人為用靈感傳遞信息的方式也是他沒有想到過的——不對,耶樓好像用過類似的手段向他傳遞過信息,隻是自己當時沉浸於戴莎的過去,沒有在意。   不過,這種手段,是亞當在自由環任職期間聞所未聞,更別提親身感受過的了。   環與環之間的差距真是大的離譜……亞當心裡感慨。連超凡手段都是這般,政治、經濟方麵更不用說。   事實也是如此,圓環的繁榮程度由內到外遞減,位置越是靠裡,這裡的發展便越是先進,人們的生活水平也越高,甚至遭遇異類的概率都越小。能來希望環、浪漫環生活,可以說是外三環大多數人們的夢想。   外三環裡,第三環自由環倒還好上不少——正如其名,大多數在這裡的居民在做完了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後,是還能剩下一定的自由時間的。大多數有科技含量的工業建立在這裡,也為居民們提供了不少就業的機會。   可第四環、第五環就難上不少了。第四環美名其曰“勤勞環”,這裡的經濟體係以紡織業、手工業和部分輕工、重工以及農業為支撐,在這裡,人們常常把找到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作為人生的目標。不勤勞,在這裡或許就真的活不下去。   第五環,生命環更是雪上加霜。事實上,這裡的公民——到底有沒有享有圓環公民的權利還得兩說——更習慣把第五環稱為混亂環,原因無他,混亂是這裡的主基調,聯邦不再擁有絕對的統治力,大部分政策的下發還得依靠當地幫派的配合,甚至駐紮的守夜人還有可能受到當地幫派的掣肘——不過很少見就是了。   在這裡,人們似乎隻能靠開采自然資源向前四環換取少許的簡單加工品,出賣廉價的勞動力完成毫無技術含量的工作領到點聊勝於無的薪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哪裡還顧得上這麼多?諷刺的是,在生命環,最不值錢的就是生命,能活下來已經殊不容易。   出人意料的是,第五環的人口反而是最多的,哪怕是因為這裡的人們毫無節製的生育——自然選擇的真理在這裡體現的淋漓盡致。   但又不得不說,自然界生物的韌性在這裡一覽無餘。   如每一個熱血少年一樣,亞當也曾問過老師有沒有方法改變這樣的現狀——少數的人們掌握著大多數資源,靠著別人的勞動成果過著奢侈的生活,就在大多數人還在為生存而掙紮時。   老師的回答卻是,“這就是讀書的意義——讀了個好大學,找個好生活,就有可能去第二環生活,如果不努力,就隻能去第五環!”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亞當都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不是因為老師連對未來的想象都不敢涉及真正的中心——希望環,而是因為在他看來,讀書的意義在於,讓圓環的每一個人都能過上好生活,就好像,在長夜裡搭起一個不會熄滅、帶給所有人溫暖的篝火。   隻是這樣的話亞當是不可能說給其他人的,至少現在是這樣。   任重而道遠啊……本來一心隻想過好自己的生活的亞當,忽然覺得肩上有些沉甸甸的。   可這樣也挺好,不是嗎?   然而,亞當聽到的下一句話卻帶來了更大的沖擊。   “他的爸爸,”瑪瑞女士的聲音裡有一股油然的、不容忽視的敬意,“是圓環外的‘開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