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片的烏雲在頭頂連成一片,春雷在烈烈寒風中翻滾,雨開始落下,劈裡啪啦地打在新芽嫩枝上。 邢澤在林中奔跑,腎上腺素正在漸漸消退,後背皮肉裡的玻璃碎片不斷攪動。 疼痛和疲憊如落在身上的雨,打得他步履蹣跚,跌跌撞撞,好幾次他都被樹根,爛泥給滑倒。 隻是心中有那麼一份執念,拖著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著。在連成線的雨中,他仿佛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那個他一直都追不上的身影。 沖出林子後,邢澤提著最後一口躲進了品姚村的破落寺廟中,然後用手機給白智雯發送了所在的地址。 …… 車子在雷雨中疾馳,雨刮器已經開到最大。白智雯伸著脖子,死死地盯著前頭的路。 副駕駛上擺放著那本從王央廣家中拿來的《山乘市城隍史考》和那張怪異的畫像。 白智雯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副駕駛,那幅畫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著她。 一分神,路的前頭突然出現了一輛車子。白智雯驚叫一聲,忙打方向,車輪和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在路上左右扭動,差一點兒就撞在了護欄上。 白智雯驚魂未定地看向前頭,如果不是下雷雨,路上車少,方才那一下沒撞上護欄,也會撞上其他車子。 她深吸幾口氣,把副駕駛上的東西一股腦兒都丟去後座,隨後再次發動車子,往邢澤所在的地方趕去。 …… “邢澤?邢澤?醒醒,醒醒!” 在看到渾身是傷的邢澤時,白智雯一時慌了神。她反應過來後,趕忙拿出手機準備叫救護車。 號碼還沒撥出去就被邢澤沾滿泥漿和血汙的手給按住了他,醒過來的邢澤道:“別叫救護車,帶我去個地方就行,有人能救我。” 白智雯怎麼也沒想到邢澤說的救命之地竟是一家寵物診所,一個姓吳的女獸醫接待了他們。 從她熟絡地安排好一切來看,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了。她讓白智雯在手術室外頭等著,語氣十分不客氣。 白智雯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她了,隻得無奈地在大廳等候。她不明白為什麼邢澤不去正規診所,而非得來這家寵物診所。 手術室中,吳倩倩穿戴整齊,正專心致誌地從邢澤後背上取出玻璃碎片。 “我就不問這次是怎麼弄的了。” “爆炸。”邢澤咬牙回話。 吳倩倩嘆了聲氣,勸道:“還是用點麻藥吧,有片玻璃太大,我割上幾刀,這才好取。” “不要,你的藥是給畜生用的。” “神經病,上次難道你沒用嗎?要是嫌棄就別來找我。也就是我了,能幫你那麼多回。當初我早就勸過你,那姓林的不是什麼好人,你非得要和她結婚……” “哎哎,可別漏了。”邢澤趕忙打斷對方的話。 誰知道吳倩倩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痛得他忍不住發出嘶嘶之聲。 “我看你就是犯賤。” 取出最大的一片玻璃後,吳倩倩呼出一口長氣,她起身去拿乾凈的紗布和縫合線。 “外頭那個女人是白智雯嗎?”她問。 正巧等急了的白智雯來到手術室門口想要詢問裡頭的情況,聽到裡麵的人在討論自己,便側耳傾聽起來。 邢澤點點頭,他嘴裡咬著一塊紗布,額頭青筋暴起,渾身都是忍痛逼出的汗水。 “你這回又在搞什麼?怎麼和那女的搭在一塊了?你難道忘了,不是她滿嘴噴糞,你也淪落不到這地步。” 外頭的白智雯聽到這話,眉頭一皺,但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人家說的也沒差。 “我活著就一件事。”邢澤回道,“你也知道,就像你總是救這些個貓貓狗狗。我隻想找到自己的女兒。” 吳倩倩手上一頓,問道:“我救貓救狗好歹有個盼頭,有時候啊,我在想你是靠什麼支撐下去的。 “我記得前幾年山乘也有個找孩子,是個女的,叫什麼我忘了。最後啊,瘋了。在第五診所上吊自殺了。” “我女兒說冷!”邢澤脫口而出。 言語之中怒意。讓他意識到自己這話不該說,好在吳倩倩也沒有聽清。她再問時,邢澤扯開話題道:“怎麼?你怕我發瘋被送進診所啊。” “我倒是不怕這個。”吳倩倩把要用的東西都放好,換上新手套,準備開始縫合,“我是怕你死在這我這,連同我這些救助的動物都遭殃。坐好,別動。” …… 吳倩倩把寫好的單子交給白智雯,她瞥了眼跟前這個大律師,冷聲道:“我這沒給人吃的藥,你按著上頭去藥店買吧。如果傷口惡化感染,就讓他去醫院。” 對方冷漠的態度並未惹惱白智雯,她取過單子,道了聲謝便回到自己的車裡。 副駕駛的邢澤正盯著那幅詭異的畫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到這一幕,白智雯沒有打擾,而是觀察著對方的神色。 邢澤在看到那幅詭異的畫時,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似乎他和畫中之物早已相識。 細看之後,他又對畫中之物產生一種莫名的痛恨,這份恨意好似刻進了他的骨髓之中。 邢澤收起畫,抬頭看向一言不發的白智雯,見她臉上血色全無,嘴唇煞白,便問:“怎麼?她說你了?” 白智雯搖搖頭,她的眼神避開那幅畫,把在王央廣家中發現的東西說了一遍。 邢澤聽後,細細琢磨著,隻是腹中的饑餓感再度襲來,攪得他思緒難平。 方才動手術時,因為疼痛,饑餓感倒還好些。現在,饑渴的感覺已經開始逐漸壓過傷口的痛楚。 “先去吃口東西吧。” 這一回答讓白智雯有些摸不著頭腦,她還等著邢澤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那間破廟裡,她找到邢澤的時候對方奄奄一息,整個後背都被割得血肉模糊,身上還有多處燒傷。 在她看來,尋常人在這等傷勢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堅持那麼久。 可再看現在,邢澤看起來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竟然還覺得肚子餓。 邢澤看出對方的疑慮,開口保證說:“放心,我知道一切都會告訴你的。” 雨還在下,不見變小的跡象,車子再次發動,朝城區駛去。 診所外頭,吳倩倩靠在門前,一手端著茶杯,另一手輕撫著腳邊一隻黃狗的頭。她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什麼沒能說出,隻能目送那輛車子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