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體格一直強健的很,我覺得我今晚就能出院。” 秦暮一本正經地對著前來查房的護士說道。 窗外如墨的夜色被隔湖相望的霓虹刺出一個個光點,另一頭的喧嘩與這家醫院的寂寥如同兩個世界。 看上去很年輕的護士看了看手上的寫字板,對比了下秦暮的床號。 “這可不行,秦先生,您覺得是您覺得,主治醫生沒發話前,您就得安心待在這兒調養……” “我倒是有些閑錢小費……” “不行,這是規定。” “你們這是非法拘禁!”秦暮掙紮著起身,臉色一橫,“我可是——” “或者我們聯係一下您手術前的委托人林小姐?如果她同意的話……” 該死,現在的護士怎麼軟硬不吃。 “那還是算了吧,我今天有點累,先睡覺了。” 秦暮立馬滑入被窩,一把拉過被子,蓋住全身,不再出聲。 護士仿佛看慣了的模樣嘆息搖頭,在寫字板上打了個勾便出門走向下一個房間。 睡是不可能睡的,秦暮可沒有八點就睡的習慣。 今天看小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指不定夜裡要躲屋裡哭上一會。 想想老林也是真沒良心,自己的女兒能忍上十三年不回來探望,秦暮他一個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老子入行的時候這家醫院還是個小診所呢,想關住我?沒門……” ———————————— 入夜,秋天的湖邊已經有了一絲涼意,隻在病號服外麵套了件夾克的秦暮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望著背後亮著不少燈火的醫院主樓,秦暮用鼻子發出了不屑的哼哼聲。 早在年輕的時候他就想來這麼一出逃脫大計。 朦朧的夜色中,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醫院並不高的圍墻中單手翻出,寬大的病號服衣角被晚風吹的獵獵作響。 街道邊時來時往的出租車很難不注意到醫院門口有一個穿著詭異的“病人”在路口招手。 可醫院常是靈異故事多發之地,大多數司機都不敢試探。 除了—— “兄弟,你這是……” 一個花臂青年開著一輛綠皮出租猛地停在了秦暮麵前,降下車窗上下掃視著這位奇特的“乘客”。 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外麵套著件不倫不類的皮夾克,右手打上了一層厚厚的石膏,被像是輸液管的細塑料繩掛在了脖子上。 “我記得青城醫院好像不接精神疾病……” “小兄弟,先讓我上車行不。” 秦暮左手扒拉在車窗上,神神秘秘地從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巴別塔調查員證。 “巴別塔,有興趣協助辦案嗎?” 花臂小夥借著車內的燈光勉強看清了秦暮手上的東西,先是看看照片,再看看本人。 接著,小夥的眼睛像是要凸出來了一樣,死死地瞪大,嘴巴比劃著說不出話來。 “你是那個!那個!” 小夥結結巴巴地指著秦暮大叫道。 “舊城區!” “秦暮,我能上車嗎?”秦暮見這一套效果顯著,重新將證收到口袋裡,笑瞇瞇地看著已經六神無主了的司機。 “當然當然!” 小夥立馬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臉上的表情因不佳的表情控製而一會嚴肅一會傻笑,甚至還趕忙把原本露出來的花臂用袖子遮掩了去。 “去長亭街47號,旁邊是家雜貨店。” 秦暮利落地坐上車,小心翼翼地將安全帶繞過了掛在脖子下麵的石膏右臂。 “好嘞!” 話音剛落,車子便迫不及待地朝前沖去,仿佛在與誰搶速。 司機一路上倒是嘴沒閑著,隔上十幾秒就要問秦暮幾個問題。 “我叫李如輝,嘿嘿,經常在網上看些巴別塔部門的新聞,那些汙染源吶、異怪啊、就跟電影裡傳的似的……” “欸,長官,就是那個,你們在舊城區底下看到啥了?大蛇?巨龍?還是……” “哪有那麼玄乎,就是個肉球,車開慢點,別闖紅燈。” 秦暮聽司機越說越離譜,車速隨著腎上腺素飆升,趕忙製止道。 “我看網上傳的版本可多了,什麼地裡鉆出了大地龍……” 李如輝還在自言自語道,似乎對網上的誇張描述更信任一些,秦暮對此沒有過多評價。 就算當事人就坐在這個他旁邊,這個司機似乎也不打算放棄胡思亂想。 …… 穿過城市的燈紅酒綠與紙醉金迷,出租車停在了秦暮所指的位置。 “這路費就不必了,咱能合個影不?我想跟我那幾個兄弟……” 李如輝麵對秦暮遞過來的聯邦幣連忙擺手,倒是掏出手機一臉祈求地詢問道。 “噓……” 秦暮作出了噤聲的手勢,將路費留在了副駕駛座椅上。 “秘密任務,別聲張。” 從口袋裡掏出家門鑰匙的秦暮隻給李如輝留下了個神秘的背影。 ———————————— [小玖,在乾嘛呢?] 秦暮準備妥當後,給林玖發了個消息。 [心情不好,在逛街] 隔了幾分鐘,林玖的消息回了過來。 [怎麼了,秦叔?] [今晚有空去我家一趟,把我那個枕頭帶過來,醫院枕頭我睡不習慣] 秦暮一邊插著蠟燭,一邊等待著林玖的消息。 [(廢物.jpg)]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過了好久,林玖才重新回復。 [多大人了,少了枕頭還睡不著(辣眼睛.jpg)] [過會就送去] “大功告成!” 秦暮滿意地關掉客廳的吊燈,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等著林玖。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老板,結賬。” 正在遊樂場玩射擊遊戲的林玖憤憤地打中了最後一個氣球,看著老板仿佛吃下了一整隻榴蓮的表情,解氣地喊道。 “姑奶奶,我這是小本生意……你這……” 老板一邊打包著堆在地上的玩偶,一邊麵露難色地央求道。 “總不能十塊錢把我這個攤子搬空了吧……” 林玖看著麵前瘦瘦高高的老板一臉肉疼的模樣,發覺自己還是硬不下心來。 “那就把那隻小白熊打包起來吧。”林玖揚起眉毛,已經開始看起了秦暮發給她的消息。 難以想象這個四十多歲的老東西居然還認枕頭,難怪找不到老婆。 林玖惱火地想到。 而且自己的生日秦暮也沒什麼動靜,甚至一句祝福都沒有,還讓她跑腿! 看在老家夥受傷了的份上,還是把枕頭給他帶過去吧…… “下次記得換個不漏子彈的彈匣,不然你可能就要搬到其他地方住了……” 臨走之前,林玖朝汗流浹背的老板使了個威脅性的眼神。 放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姑奶奶多半練過,不然怎麼能十七顆子彈打爆三十個氣球,電視劇裡都不敢這麼演吶。 老板連忙點頭哈腰送走祖宗,開始收攤跑路。 拎著小白熊耳朵的林玖已經消氣了許多。 倘若不是那個十多年不見麵的老爹又一次鴿了自己的生日,倘若不是剛剛在攤子前麵看到雙手空空難過地跑開的孩子,她也不會跟個小販一般見識。 漫步著朝秦暮家走去,林玖想起了自己十三年間的日子。 沒有父母陪在旁邊,每次來接自己放學的都是老爹的朋友秦叔,給自己買生日蛋糕的也是秦叔,趕跑纏著自己的小混混的也是秦叔。 當爹的還沒秦叔做的多,嘴上說著有在巴別塔工作私密性的原因沒辦法見麵,現在她也進了巴別塔,還是想著法子繞開她。 “沒準我也是個汙染源呢,所以他一直躲著我。” 林玖悶悶不樂地踢開一塊礙路的石頭。 秦暮的房子林玖再熟悉不過了,跟她住的地方隻隔了一條街。 甚至她還有秦暮家的備用鑰匙,這個秦叔無處安放的父性應該全落到了她身上。 踏上狹窄的樓梯,林玖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用力推開了秦暮那吱嘎作響的房門。 手機背麵的燈光照到了秦暮那看起來又多了幾搓白毛的頭發,還有一臉得意的老東西表情。 石膏手臂被他用不知從哪拔下來的輸液管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下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身上還穿著醫院的衣服,看起來單薄的很。 “小玖,生日快樂。” 麵前的白底單層蛋糕插著一圈細長的蠟燭,正好二十二根,因分部不均而顯得有些醜陋。 “太晚了,蛋糕店就隻能直接買現成的,沒加你——” 秦暮的解釋被林玖的飛撲打斷了,女孩嗚咽著撲進了他的懷裡,兩人乍一下都說不出話來。 “放,放開點……” 許久,吃痛的秦暮終於忍不住打斷了林玖的擁抱,右臂剛剛塞進去的骨頭像是又斷成了原樣。 “啊!”林玖慌張地趕忙鬆開,趕忙檢查著秦暮的右手,“沒事吧?不會又斷了吧?” “不壓著就沒什麼事了。”不知怎的,秦暮很喜歡這種當爹的感覺,“快許個願,吹蠟燭。” “你怎麼……” “那隻能怪醫院的門隔音不好,好巧不巧地聽到了幾句。”秦暮聳了聳肩膀,朝蛋糕努了努嘴。 “許願吧。” 人的一生會有很多個生日,當然也會有很多個願望。 林玖選了最近的一個。 “呼——” 見蛋糕上的蠟燭悉數熄滅,秦暮打開了茶幾上的臺燈。 “這蛋糕就交給你了,我向來不大喜歡吃這些東西。” 秦暮麵不改色地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今天太累了,我就先睡覺了哈……” “等等,你不能走。” 林玖威脅性地瞇起了眼睛。 “秦叔,你是從醫院偷跑出來的吧?給我回去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