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房子是由並著的四個房間一排打通的，因此顯得格外狹長和空曠。裝修很帶有莉莉的個人特色，華麗中帶著點小女生的嬌俏感。 　　莉莉打開吊燈，暖色調的光通過水晶管透出來，照在李清越麵前那杯熱氣騰騰的奶茶水麵上，微微漾起光波。 　　“快嘗嘗，我特製的草莓奶茶，加了雙倍的奶油，可甜了呢。”莉莉很熱情，她特地推過來一小碟甜品，“我管的這一棟樓啊，大部分都是男人，難得見女孩子。” 　　她托腮坐在對麵，粉色的吊帶裙敞開一個大口，帶出一點旖旎的想象。 　　李清越不自然的移開目光，捧著杯子掩飾性地喝了一口，齁甜的味道瞬間占據她整個口腔，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 　　“怎麼了？”莉莉伸手從身後的辦公桌上取下一個公文包，從裡麵掏出了一個筆記本電腦。 　　“沒什麼。”捧著杯子的手一頓，李清越垂下了眉眼。 　　這是在2001年的江城，人均工資也隻有一千塊左右，而莉莉手裡拿著的筆記本電腦，售價在五六千左右。 　　當宿管這麼賺錢？ 　　莉莉打開電腦捯飭了幾下，便把屏幕移向李清越：“您照著這個例子填就行了。” 　　李清越的指尖顫了顫，電腦這種東西，她隻在小學時候的微機課上碰過。 　　看著亮起的屏幕，她心中無端生出一種膽怯感。 　　李清越捧著杯子的手指微微用力貼了貼杯壁，感受著熨燙帶來的溫暖感，她輕輕搖頭：“不用，你幫我填就行。” 　　反正信息填上去，莉莉也會看的。不如直接讓她填寫，還確保自己不會因為操作不當而出糗。 　　“哦，好。”莉莉也沒過多推辭，她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姓名。” 　　“李清越。”李清越看到莉莉眼裡的疑惑，解釋道，“李，木子李，清，清白的清，越，超越的越。” 　　“好名字。”莉莉出於禮貌隨口誇贊了一句，不妨見李清越彎起了眉眼。 　　“是啊。”她喜歡自己的名字，這是李江給她的，為數不多的好東西。 　　清清白白做人，越過一切困難。 　　莉莉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見李清越笑，這女孩生的一臉苦相，麵無表情時總帶有一股憂愁的感覺。五官說不上出眾，但搭配起來看著很清冷，這樣一笑，中和了表情的冷漠，有一種雨後初荷的清雅。 　　“您多大？” 　　“二十四。” 　　“二十......四？”莉莉驚訝抬頭，沒想到眼前這女孩還大她一歲。 　　李清越很淡定地任由她打量，這種情況她在找工作的時候經歷過很多次，從小的營養不良加上超負荷的工作，導致她一直比同齡人看上去瘦小，大家都以為她隻有十六七歲。 　　“呃......那您在哪裡上班呢？” 　　“無業。”李清越突然想起這一茬，她在賓館裡拿了那獄警大概五百左右，加上她的存款，大概能有兩千，也不知道能不能交得起這裡的房租，“這裡的房租每月大概是多少錢？” 　　“房租？”莉莉睜著眼很是疑惑，“這裡不需要房租。” 　　不需要房租？這回輪到李清越疑惑了：“你確定？” 　　“確定。”莉莉爽快地笑了笑，“我想你也是從別人手裡拿到的這間房子。” 　　“可是......” 　　“很多東西您不用先問我，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您自然而然就了解了。”像是看出李清越有很多疑問，莉莉搶先一步笑瞇瞇地回答道。 　　李清越將疑問咽回肚子裡去，接過莉莉遞過來的小圓片，拿在手上仔細端詳了兩眼。 　　“這是出入大門的憑證。”莉莉合上電腦，“您昨晚呢，是從後山進入的，以後進出的話，拿這個從正門出就可以了。” 　　正門？李清越想了一下，大概是可以通往盤旋路的門。 　　“好，謝謝。”李清越起身道謝，拿著小圓片離開了。 　　門輕微地響了一聲，外麵的黑暗還沒來得及鉆進來就被關上的門阻隔了，莉莉看著李清越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從桌底下拿出膠帶和密封袋，先是用膠帶粘下奶茶杯上的唇紋和指紋，然後將整個奶茶倒進密封袋裡，將杯子也密封起來，一同放進了冷藏櫃。 　　“李清越。”莉莉關上冷藏櫃的蓋子，翹起一邊的唇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光明之山。” 　　“會在你的手裡嗎？” 　　回到404後，李清越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倦意鋪天蓋地的襲來，她抿抿乾裂的唇，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縈繞在心頭。 　　強打著精神，她開封了茶幾上的茶杯，去廚房水龍頭處盛水喝，灌了幾杯水之後，她感覺胃沒有那麼難受了，這才拖著沉重的身軀躺在了床上。 　　不能一直在這躲著，會被懷疑的，而且隻有出現在警察視野中，她的人身安全才有保障。 　　眼下最重要的是提防李江的兩個同夥，聽新聞上說，一個叫張偉昌，一個叫謝宗旭，這兩個人，之前在李江的交際圈裡從沒聽到過，看來應該是李江的新幫手。 　　李清越渾渾噩噩地想著，還有錢，明天要去快餐店打工，先攢一點......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慢慢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李清越提著包站在電梯口時還一臉的困倦，昨天的睡眠並沒有給她的身體帶來多充分的舒緩。 　　她百無聊賴地等待著電梯的上升，哈欠剛打到一半就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 　　有人。 　　李清越聞聲轉頭望去，那是個很帥的男人，清雅俊逸的斯文外表，穿著一身筆挺的條紋西服，身材比例極佳。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也有輕微的驚愕，但很快變換了神情，帶上一派禮貌紳士的和煦微笑。 　　他站在電梯門口，向她微微頷首致意：“您好。” 　　李清越點頭回禮：“您好。” 　　男人微微笑了一下，語氣裡說不出的溫柔：“我是406的住戶，還沒問您是？” 　　“404。”伸手不打笑臉人，李清越簡短回話。 　　“啊，是新鄰居啊。”男人伸出手，“我叫時煜。” 　　李清越伸手和他相握：“李清越。” 　　一個成年男性的手掌是很大很寬厚的，時煜的手柔軟而又纖長，相握的一瞬間，李清越從對方手上細滑的皮膚判斷，這人的社會地位不低。 　　時煜很紳士的一握，很快鬆開了她的手，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 　　李清越心裡一頓，她說不上這種奇怪的感覺出自哪裡。 　　電梯停在了這一層，門緩緩打開，時煜微笑著伸出手，示意李清越先進。 　　兩人乘上電梯，時煜問李清越：“您要去幾層。” 　　“大廳。”李清越低啞著聲音，她艱難地清清嗓子，“麻煩了。” 　　時煜摁下“T”鍵又摁下“-2”鍵，李清越不動神色掃了一眼電梯鍵，頂樓是六樓，T是大廳，往下還有四層。 　　她略有思忖，電梯已經到了大廳。 　　李清越走出電梯門回頭看時，時煜淺褐色的眼睛含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他對著李清越看過來的眼神微微一怔，繼而很有禮貌地笑了，在電梯門合上前向她微微躬身。 　　李清越眼皮一跳，她沒看錯吧，剛才時煜的眼神裡似乎包含了點探究的意味。 　　真是個奇怪的地方，還有奇怪的住戶。 　　李清越走了大概五六分鐘，終於看見莉莉所說的正門，正對著她來時的反方向。 　　走近一瞧，人行通道需要感應磁片才能出入，怪不得莉莉會給她這個圓片。 　　李清越正琢磨呢，一輛車停在了人行通道的旁邊，那是車行道。 　　時煜搖下車窗，骨節分明的手伸出來，拿著圓片在感應器的旁邊晃了一下，接著，感應器的指示燈由紅變綠，車閘也升了起來。 　　時煜看見她明顯愣了一下：“李小姐，需要我帶您一程嗎？” 　　李清越正想婉拒，卻見他看向車前，意有所指道：“這裡可不好打車。”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也是，這裡基本上一出門就得上高速路了，在這打車簡直是天方夜譚。 　　“那就麻煩了。”李清越很爽快地上了副駕駛，她將包放在腿上，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良久，車輛並沒發動，李清越不解地看向時煜：“怎麼不走啊？” 　　時煜失笑，指指李清越身後壓著的安全帶：“要係安全帶。” 　　“我不會。”李清越淡淡開口，她長這麼大，坐車的機會屈指可數，多數還是作為偷渡者，哪裡會係安全帶，更何況，這車看起來蠻貴的，不要隨便給人家動壞了。 　　時煜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說，臉上的笑容淡了不少，道歉道：“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解開安全帶向李清越俯下身來，伸手越過她的肩，將安全帶拉過來扣在了安全插扣裡。 　　李清越極快地吸了一下鼻子，淡淡的男士香水味瞬間充斥進鼻腔裡，不爭不搶，很溫和的感覺。 　　談不上喜歡，但是不討厭。 　　車子終於發動了，兩人一時無話。 　　“您要去哪？”時煜很客氣地問，他倒是不再笑了，溫和的表情一旦被揭去，留下的五官冷硬了不少。 　　李清越這才看清他的長相，似乎是混血，雖然五官大體還是偏東方的，骨相卻超乎常人的立體，淺褐色的眼睛像是蓄著一汪春水，純凈又無害。 　　他很注重細節，無論是指甲、頭發，還是手帕的折疊方向，都是一絲不茍。 　　李清越和他握手的時候，他的指節處有明顯的薄繭，手指柔軟修長，車內抽屜裡放著酒精噴霧和醫用口罩，還有一些零散的醫用物品，看來，這人大抵是個醫療工作者。 　　這輛車的市價在二十萬左右，普通醫生或者是護士在他這個年齡段很難負擔，看來這人在醫院的職位不低，或者說，家裡很有錢。 　　“醫院。”李清越想探探他的底。 　　“醫院？您是有什麼不舒服嗎？正好，我在醫院上班，那就一起過去吧。” 　　時煜開車很穩當，李清越從後視鏡裡看了他幾眼，並沒察覺出異樣。 　　於是她也笑了：“好啊，有勞了。” 　　醫院的任何時候都是人來人往的，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作為唯一的三甲醫院更是如此。 　　兩人在停車場分別，她留心觀察了一下，時煜是往住院部走的。 　　李清越眸光閃動，她並沒有直接跟上去，而是走進門診部，在大屏幕上看了一圈今日出診的醫生，並沒有看到時煜。 　　她走到導診臺前：“你好，我想問一下，時煜醫生今天沒上班嗎？” 　　“時醫生？”年紀尚輕的女醫生明顯怔愣住了，旁邊年齡稍長的女醫生立馬捅了捅年輕醫生的胳膊肘：“就那個，我跟你說的，前不久從德國回來的那個。” 　　“外科那個超帥的醫生。” 　　“是他啊。”年輕醫生這才反應過來，她連忙打開電腦，“請稍等，我幫您查查。” 　　“麻煩了。” 　　“啊，抱歉，今天時醫生安排了五臺手術，估計不會出診，您明天或者大後天再來吧。” 　　“沒事，謝謝。”李清越微笑致謝，年紀輕輕就是外科醫生，甚至還能主刀，看來這時煜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可是從江北公寓到他上班的地方行程至少有近一個小時，他為什麼不在醫院附近住來減少通勤時間呢？ 　　這裡的房價並不貴，一百平米內的房子對於一個外科醫生來說是絕對能負擔的。 　　真奇怪。 　　李清越走出醫院時已經是九點鐘了，她摸著有一天沒進食的肚子走進了一家麵店，點了一碗素麵。 　　墻上的電視不間斷地播著新聞，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ｃom 她將小麵上的調料攪和勻，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新聞，還是老一套，翻來覆去地講江城黑惡勢力的猖狂，吹一陣領導班子的豐功偉績，播一陣娛樂八卦。 　　麵條下肚，胃跟著舒服了不少，李清越吹了吹，緊跟著喝了幾口湯。算不上什麼美味，但吃一口熱的，人會跟著精神一點。 　　“據報道，警察已經查明‘7.8特大鉆石盜竊案’剩餘兩名盜匪身份，特此發出A級通緝令。” 　　李清越抬頭，屏幕上放出兩張通緝令，一左一右，照片很清晰。 　　她再一次確定，這兩個人並不是李江的舊識。 　　奇怪，按理說這麼重大的事情，李江應該找自己的老搭檔才對，為什麼要找新人？而且李江一向謹慎，為什麼這次要在這麼嚴密的安保下貿然出手？ 　　“張偉昌，男，三十一歲，汾州市人，小學文化學歷，約一米七二，體重64公斤；謝宗旭，男，三十歲，同為汾州市人，小學學歷，身高為一米八零，體重72公斤，據悉......” 　　以往來講，李江很介意自己摻和進犯罪事件中，這一次卻是主動把贓物留給她，說明李江根本不相信這兩個人，為什麼不相信還要一起行動？ 　　麵碗裡蒸騰的熱氣越來越少，小店裡人來人往，李清越坐在那裡，陷入了沉思。 　　而且既然事發了，為什麼不去外地躲躲，反而待在家裡，就像是等著警察來抓一樣。 　　畫麵上的新聞換了一條又一條，在電視的背景雜音下，李清越驟然抬頭。 　　錯了，一開始，她的想法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