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圖(1 / 1)

一瞬間,李清越豁然開朗。   之前她一直以為這次盜竊是李江自發的,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首先,一直謹慎的李江選擇去偷“光明之山”就是一個異常的舉動。他的目的並不是買賣鉆石,應該是受人所托,但那人給出的酬勞她就猶未可知了;其次,這兩人並不是李江自願搭伴的,而是背後的買主硬塞給李江的,應該是怕李江拿到東西跑路;再其次,李江選擇把東西留給她,看來是買賣黃了,買主並不打算支付酬勞而是要殺人滅口。   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李清越心情突然輕鬆起來,以往李江入獄後,都會在探監時要求她找人撈自己出去,這次不但沒有,反而不斷地向她提起皮夾克,並提醒她盡快跑路,甚至連藏匿的地方都給她找好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江還是低估了“光明之山”的重要性,一味地躲是躲不過去的。   李清越嘆口氣,她之前還在愁該怎麼把李江撈出來,現在一看,監獄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爹就是爹,年齡沒白長,無論是手段還是算計,都是勝她一籌的。   付完麵錢,李清越快步走出去,乘公交車到公安局對麵。   公安局對麵有家快餐店,她一向喜歡在快餐店打工,雖然時薪低點,工作累點,但勝在自由。   況且現在,她需要警察的庇護。   現在要緊的是搞清楚背後的真正買主和李江真正的意圖。   下一次探監的機會在一個月後。   快餐店的工作一如既往地繁雜,李清越卻很勤快,比這更冗雜的活計她都做過,這又算得了什麼。   店長很滿意,就將她留了下來。   門口的提示音響起,一個身高體壯的警察夾著一疊文件推門而入,他有點糾結地站在點餐口看菜單,一連看了好多遍也沒有找到想要的。   李清越眼皮輕輕一跳,來了。   “你好,請問您需要點什麼?”   黃凱手指劃來劃去,最後點在了蝦堡上:“我要一個深海蝦堡,一杯大可,兩份蛋撻,帶走,謝謝。”   “好的,一共二十七元。”   黃凱一邊掏錢,一邊感慨這小姑娘聲音真好聽,他抬頭一看,想搭訕的心思頓時撂在了一邊。   他張大嘴,像地動儀下麵趴著的蟾蜍一般:“你,你......”   李清越微笑:“怎麼了,先生?”   “沒,沒事。”黃凱從口袋裡翻出錢,僵直地坐回座位,時不時偷看一眼李清越,手在手機鍵盤上拚命按動。   李清越眼眸一沉,果然,那天跟蹤的警察裡麵有一個是他。   她不是沒察覺,從監獄裡出來之後她就發現了,一開始是兩個人,從胡同裡出來時就剩下了一個,她還特意去商場,借著滿墻的鏡子確定了一個,不過不是眼前的這個人。   “先生,您的餐好了。”李清越打包遞給他,微笑道,“請慢走。”   “哎,好。”黃凱接過東西,一邊往外走,還不忘回頭再看她幾眼。   李清越始終微笑,直到隔著玻璃窗,看見黃凱進了警察局時,笑意才淡下來。   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帶自己回去調查。   果然,一名女警走了進來,向前臺出示了警察證,視線投向李清越:“不好意思,麻煩能配合我們做個調查嗎?”   店長驚魂未定,幾工作人員也看向她,李清越很鎮定,她將圍裙取下:“當然可以。”   審訊室內,剛才的女警端來一杯水給她,李清越微笑接過,她看向隔斷玻璃,這種單向的玻璃讓她看不見後麵的人。   路知風站在玻璃前,他凝望著審訊椅上單薄的身形,眉毛往下壓了壓,這個女孩,總給他一種奇怪的壓迫感。   她總是淡定自若,好像世間一切紛紛擾擾都與她毫不相乾,無論是對誰,她的眼裡都沒有一點畏懼。   做的事情也是一樣,看似無辜卻又好像不無辜。   “請你回答,你和王城是什麼關係?”   “王城?”李清越眨了一下眼睛,“王城是誰?”   祁雁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七月二十八號,和你一起進入酒店的男人。”   “哦,是那個獄警啊。”李清越若有所思,“我和他沒關係。”   “隻是那天我去探監,他硬要加我聯係方式。”   這些監控都可以作證。   “你為什麼答應和他去酒店?”   “他告訴我,讓我去那,他可以告訴我,我爸爸在獄裡麵的生活。”李清越的臉上出現了一點不難過,“他還說,隻要我去,就可以在監獄裡多幫襯一下我爸。”   路知風垂眼思索,邏輯都說得通,看兩人往來的信息也大致如此。   “他頭上的傷是你打的嗎?”   李清越越看祁雁越眼熟,聽她提起酒店這一茬,突然想起她和王城開房時闖進來的那兩個聲稱是酒店工作人員的。   看來那時候,警察就盯上她了。   “是。”   李清越回答得乾脆,倒是打了祁雁一個猝不及防,她還在思慮要是李清越拒不承認該怎樣進行下去,這一下倒把她整得思維卡殼。   “呃......那你為什麼要打他。”   李清越注意到,剛祁雁卡殼時,下意識地往玻璃窗方向看了一眼,看來這後麵還有人看著,那一眼帶著征求的意味,玻璃後麵的人應該職位不低。   “他,他扒我衣服。”李清越的聲音越說越小,臉上還泛起一絲羞恥的紅暈,“我害怕極了,就拿了個東西砸了他一下,然後,然後我就跳窗了。”   “他既然都被砸了,為什麼你不從門口走,反而要跳窗呢?”   路知風身體往前傾了一下,眼睛半瞇,死死盯住李清越的表情。   “我,我的內衣被扯壞了,不敢從門口走,怕被人看見。”李清越的神情似乎快要哭出來一般,雙眼含淚,“我是不是,是不是把他砸死了?”   邏輯通順,情緒正常,所有的證據和說辭都對得上,路知風摸摸下巴,心裡的疑惑更盛。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被騙了的感覺,就好像是步驟都對,算出來的答案卻不正確。   不對勁,不應該是這樣的!   路知風霍然起身,他拿著供詞,大步流星走進另一間審訊室裡,王城頭上包個繃帶,胡子拉碴,神情萎靡,看見路知風進來,驚弓之鳥般地站起來:“路,路警官。”   他冷著張臉,把供詞遞給王城:“你看看。”   王城忐忑地接過供詞,隻是幾眼就暴跳如雷:“他媽的,這婊子害我,不是這樣的,路警官,你帶我過去,我要和她當麵對質。”   “你見色起意是真的吧?你妄圖利用公職身份侵犯她是真的吧?”推門而入的黃凱忍不住了,他也有個妹妹,平心而論,如果他妹妹被人這樣對待,他絕對要把這孫子的頭蓋骨給擰下來。   王城低下頭不吭聲了,這都是真的,他無從辯駁。   半響,他嚅囁道:“那,那她拿了我五百多塊錢......”   說著說著,他底氣足起來,李清越確實拿了他錢,這件事是真的。   “你們也別嚇唬我,我不可能和解的啊,你們這是包庇,包庇!”   “包庇?”祁雁也走了進來,她冷笑一聲,“且不說這事是真是假,你一個公職人員,濫用權力,你覺得,這供詞要是采用了,會給你帶來什麼後果。”   “你想過沒有?”   這話說的王城臉色一白,的確,公職人員濫用權力獲利,嚴重的可以被革職,他根本犯不上為了五百塊錢,把家裡人買給他的工作給丟了。   “算了,算我倒黴,我和解,和解總行了吧?”   找不出破綻,路知風合上了案件夾,這王城的確不是個東西。   李清越很快簽了字,在王城憤恨的眼神裡微微一笑,小樣,也就是我最近沒空,要不然就不是挨一下和丟點錢的事了。   她把眼神放在另一個警察身上,這警察眉目冷峭,鼻梁高挺,很端正的帥,有一種根正苗紅的英氣,他嘴唇輕抿,整張臉看起來都是嚴肅漠然的樣子,有點唬人。   祁雁在王城摔門出去的時候小聲地呸了一聲:“死人渣。”   緊接著,她挽著李清越的手臂笑瞇瞇地向她介紹:“這是黃凱,這位呢,是我組長,路知風。”   路知風被她的眼神一盯,有點不知所措,他冷臉向李清越伸手:“電話。”   看到李清越疑惑的表情,他硬生生地補充了一句:“我把電話給你,有危險打給我。”   李清越失笑,把手機遞給他,轉頭對祁雁笑道:“你們組長好嚴肅哦。”   轉頭再對著路知風眉眼彎彎:“不過挺帥的。”   路知風從臉頰紅到了脖頸,黃凱眼尖,擱那吭哧吭哧笑。   祁雁將她送到警察局門口,又囑咐了幾句才讓她離開。   李清越的笑容在轉身後瞬間消失,她看了一眼即將落下的太陽餘暉,往街對麵的快餐店走去。   “警察找你有什麼事?”   “啊,前不久我丟了輛自行車,他們抓了幾個偷車的,讓我過去認認。”李清越重新圍上圍裙,不緊不慢地回答。   “那就好。”店長鬆了一口氣,“你要是犯了什麼事,我是斷斷不敢留你的。”   李清越突然笑了起來,笑是善良友好的象征,此時在她的臉上卻多了幾分意味深長:“我能做什麼壞事呢?我又不是壞人。”   一直忙到晚上十一點,客人才陸續走光,李清越活動了幾下肩周,店長幾人早就離開,她關了燈,鎖好門,背著包走進夜色中。   江城的夏夜偏冷,因為整座城市靠海,夜晚的濕氣也很重,她吸了吸鼻子,抓緊包帶,思索著要不要打車回去。   路燈的光垂直照下來,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向三個方向延伸。李清越覺得有意思,一步一步踩著影子走。   慢慢地,她覺得好像不對勁,背後有人跟著她。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   路上人稀,自己又跑不快,無論身後跟的是誰,跑脫的可能性都不大。   李清越冷靜地把手機拿出來,找到新存的號碼撥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後麵的人突然疾跑過來,一把打掉了她手裡的手機,捂住她的嘴,將她整個人扛起來,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拖遝。   幾人將她塞進車裡,捂好了嘴和眼睛,手腳都被捆了起來。   李清越的視線內一片漆黑,她隻能寄希望於電話是打通了。   這夥人身手迅敏,必然不可能是那兩個同夥,隻能是背後的買主或者是秦家的人,這麼大張旗鼓,一看就是秦家所為......   秦家掌權人秦啟剛,今年五十九歲,私生子私生女多的數不清,明麵上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秦哲遠是與原配所生,小兒子秦邵傑是與後一個老婆生的。   據說他這兩個兒子素來不和,李清越打不定綁她的究竟是哪一個。   被取下黑布的瞬間,生理性的眼淚順著眼角往外溢,燈光的刺激讓她的視線一時重了影,她被摁跪在地上,手腳捆的結實。   過了好一會,眼睛才逐漸恢復視力,連帶著耳朵都聽的很清晰。   李清越不喜歡跪著,她用盡全力蛄蛹著,才勉強讓自己從跪到跪坐著,心裡這才舒服點。   秦邵傑看著她,眼神復雜,真是不同尋常的女人,別人被綁架,甭說男女老少,一個個鬼哭狼嚎的,這女人倒是格外淡定,來這的第一件事是調整姿勢讓自己舒服一點,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跟回家了似的。   李清越舒服了,秦邵傑倒是不舒服了。   “喂,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斜靠著椅背,腳踩在凳子邊緣,一身黑色皮衣,耳上戴著黑曜石耳釘,吊兒郎當的樣子盡顯野性的戾氣,頭發五五分,一邊背過去,一邊留在眼前,拽得二五八萬的。   李清越眨了眨眼睛,很誠實地搖搖頭,心想,跟殺馬特似的,看起來很不好交流。   “嗬,沒事,你待會就知道了。”秦邵傑一雙丹鳳眼黑沉沉地盯著她看,左手搭上右手,掰得指關節啪啪作響。   李清越掃視周邊一圈,這似乎是個未建成的建築工地,頭上吊著幾盞大燈,燈下有蚊蟲飛舞,遠處還有水泥攪拌機,咣當咣當地往出吐水泥。   “你想乾什麼?”李清越問他,盡管她心裡一清二楚,但該走的程序還得走一下。   “你不害怕?”秦邵傑實在好奇,他都不能從李清越眼裡看到一絲絲情緒波動,他這話一出,對麵跪坐著的女人眼裡甚至出現了一點不耐煩。   “我要是表現得害怕點,你能放我走嗎?”   不是李清越不害怕,實在是從小到大經歷過太多次,每次都要上演害怕、尖叫、掙紮、求饒的話,她怕是要累死了。   再說了,隻要“光明之山”沒下落,她就死不了。   秦邵傑沉默了,良久,他抬眸一笑,眼睛裡滿是狡黠,咧著一口白牙,笑得陰森森,就像是一匹茹毛飲血的餓狼:“不能。”   李清越的眼皮狠狠跳動了一下,她直覺,這次可能討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