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去乾活,跑這裡磕頭燒香,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正當我在玄奘法師的靈塔前,誠心禮拜的時候,李紫薇進了塔院,語帶刻薄地說道:“你這是求富貴還是求姻緣啊?” 我沒有理睬,默默地站了起來,拂了拂膝蓋上的塵土,轉身出了塔院,向山門外的工地走去。對付驕傲,最好的辦法就是捶打或者漠視。 李紫薇也是學設計的,上次興教寺的路燈造型設計提案她也參加了,雖說是個在校學生,但也有模有樣地出了好幾套方案,信心滿滿地認為自己肯定會中標,但最後寺裡麵的大和尚從一堆設計稿裡選中了薛旭東的方案。對此李紫薇很不服氣,不僅大罵那群大和尚沒有審美品味,也開始處處針對薛旭東。我看不過去,理論了幾句,打那以後就很少給我們兩個好臉色看。 我走出山門,看到同事們已經和臨時雇傭的民工分成了若乾組開始乾活了。薛旭東在高空車上向我揮著手,示意我過去他那邊。 我兩抬了一個燈源架放在高空車上,慢慢升了上去,靠近燈桿,對準螺孔,迅速插上螺栓,緊了緊。我四下看了看,“不是說李總要來嗎?和他談會不會更好啊?” “我沒看到他啊。”小薛子拿起電動槍把螺栓打緊,“你扶穩點,別弄得搖搖晃晃的。” “這高空車真不賴,比腳手架強多了。”我鬆開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到了中午張工買了盒飯送了過來,由於飯菜裡有肉大家夥兒都不好意思進寺廟裡吃,就在馬路邊上找了陰涼的地方席地而坐。因為沒有買水,大家都在埋怨。李紫薇沒有吃盒飯,讓曹工開車載她去下館子。看著揚長而去的車子,我把餐盒合裡的那塊五花肉放進嘴裡使勁地咀嚼著。大家吃完飯進寺廟討水喝。 接待我們的師父看起來很年輕,戴著眼鏡,一身灰色僧衣溫文爾雅。 師父將熱水瓶裡水倒進大木瓢裡,涼了一會,才勻到大家的水瓶裡。痛飲之後,大家紛紛贊嘆,這佛菩薩迦持過的水就是甜。之後師父領著我們在寺裡走了走,講解著寺廟的歷史,間或也會說些佛教義理,潤物無聲。最後師父帶我們到亭子裡休息,有的人著實是困了就靠著石柱打著盹,精神頭好點的就圍著師父聽他說故事、講道理。 “大家看到的現象、事物都是因緣和合,都是暫時的。你們問我怎麼看待自己的貧窮,別人的富有,自己的醜陋,他人的美貌,問我會不會因此內心不平衡,既然都短暫的,都是虛妄的,怎麼還會不平衡?” “師父,您講的太深奧了,我們這些個大老粗聽不懂,就想問問您,吃齋念佛,佛菩薩會不會保佑我們?”一位年紀看起來比我父親還大的伯伯大聲打斷了師父,他靠著庭柱坐在地板上,手裡拎著裝滿水的大瓶子,不停地搖晃著。 大家都看向了師父,眼裡都是期待,希望師父能代表佛菩薩答應對眾人的庇護。 “你就是佛菩薩,不需要別人來保佑,吃不吃齋,念不念佛是你的行為,誠於中、形於外。”師父微笑著,看著大家滿臉的期待轉為疑惑,又繼續說道,“每個人都是佛菩薩,隻是沒有明心見性,所以需要持戒守律,需要開卷修行,尋回迷失的本性,放下沒有意義的執著,才能花開彼岸,才能得自在。所以遇事不用臨時抱佛腳,在念佛號的時候,多多問自己,是不是可以放下名利、執著,坦然麵對,不去做有損道德和本心的事情,這樣對大家的人生幸福是很有幫助,簡而言之,求人不如求己,聽別人言語不如問自己的本心,而經文和戒律就是幫助你尋找本心。” “師父,您說得都對,但我還是聽不懂,隻知道佛菩薩都是些好人,好人是不會被我們磕頭燒香這些表麵文章賄賂的,他們的眼睛亮得很,一直在我們頭頂三尺看著的。人不能胡作非為,老實本分就好了,做壞事的那些人夜裡肯定睡不踏實,他們肯定也知道不是不報日子未到這個理兒,您說是不是?”另一個看樣子五十歲左右的大叔大聲說道,手裡拿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鍋盔饃,豪爽地咬了一大口,黝黑的臉上布滿了皺紋。 “這個大叔說得真好!”師父高興地贊嘆著。 沒一會,張工就催促大家去上工,師父每隔一小時都會給我們送些水、饅頭和榨菜。 四點多的時候曹工載著李紫薇回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她撐著開遮陽傘,用眼光掃了掃忙碌的工地。 “我堂哥還沒來嗎?”李紫薇走到山門前的樹蔭下,一邊收起傘,一邊問張工。 “還沒來。”張工收起手機裝進兜裡,“他說今天會來和寺裡的大和尚談些事情。” 差不多五點多李總到了工地,招呼張工和曹工從後備廂裡抱出好幾個大西瓜。大家夥停了手上的活,都圍了過來。 “進度挺快!都辛苦了!”李總對著正在吃瓜的大家夥說道,“再加把勁,早點乾完,早點收工,今天每人多發50塊的工錢。” 李總說著便把腋下夾的兩條煙遞給了張工,讓他拆了散給大家夥,自己徑直走進山門,李紫薇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後邊。 “小王,小薛你們等會兒別著急走,晚上亮燈後拍些素材。”李總對我和薛旭東說道。 “好!”我兩答應著,心想剛好也可以和李總說說轉正的事情。 六點半的時候曹工送上電,路燈瞬間都點亮了,大家夥露出愉悅的笑容。 工人們上了一個輛四輪卡車,曹工也和幾個同事先回了市裡,就剩下我和薛旭東在山門外等著李總和李紫薇。 夕陽如血,式微墜落,連一朵為她送別的雲彩都沒有。看著遠處的村子炊煙漸起,鄉道上偶爾駛過幾輛蹦蹦車,“突突突突”的聲音給這山腳的靜謐添了些許生氣,近處的天空有些叫不上名的鳥兒飛來飛去,和田間的蟲子一唱一和的好不熱鬧。薛旭東靠在斑駁的院墻上,臉色醬紅,笑著和我說道:“你看這夕陽如血,染紅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