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傷痕累累(1 / 1)

沒有誰能保佑你 陰霞 4594 字 2024-03-17

“冬子,醒醒!到了!”何曉靜把車停穩後,搖了搖我。“你這睡得可真香啊!呼嚕聲大的能吵死人。”   “啊~到了嗎?”我揉了揉眼睛,心裡一驚趕緊用手摸了摸腳下的背包,還在~還在。   “下車啊!”何曉靜大聲喊道。   我拎起背包跟著她下了車,看著這空蕩蕩的地下車庫,覺得有些陰森嚇人。   何曉靜見我背著包,覺得好笑,不解地問道:“放車裡不行嗎?”   “沒事,我背著就好,習慣了。”我笑嗬嗬地說著。   “往這邊走!”何曉靜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電梯口,走到跟前,從包裡拿出一張卡,刷了一下,不一會電梯門打開。我心裡驚嘆著這是什麼地方,這麼高級。   等出了電梯,四處一看,原來是一處山腳下的別墅區,不遠處還有一片湖水,夕陽西下,很有半江瑟瑟半江紅的意思。湖畔種著一排綠柳尚未成蔭,繞湖有一圈的條木小道,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結對而行,他們步履輕盈,有說有笑,夕陽下挺拔的身影完全看不到歲月浸染過的痕跡,走近些的時候,那鬢角的白發和額前的皺紋,讓人不禁感慨歲月可曾饒過誰!   突然我發現人群中有個年輕的女子身影似曾相識,但不可能啊?她怎麼會在這裡?   “走了!別看了,這些人非富即貴,又不是你爸、你媽,你看個什麼勁兒!”何曉靜見我愣在那裡,走過來抬起腳輕輕地在我大腿上踢了一下。   “踢我乾嘛呢!”我回過神來,想想也不可能是她,悻悻地說道:“不看了,我走還不行嗎?”   我把背包抖了抖,活動活動有些酸痛的肩膀。   兩人順著主乾道向前走著,穿過一排排豪華的別墅之後,在中央花園前那一排最氣派的房子前停了下來。前麵過來那些別墅隻有兩層高,唯獨這一排的是三層,並且麵積更大,更氣派。   到了門前,何曉靜又拿出剛才那張卡刷了一下,大門嘩啦一聲就開了,我們剛進玄關,一個看起來有30多歲,衣著乾凈、素雅的女子就迎了出來,笑盈盈地和我們打著招呼,準確地說是同何曉靜打著招呼:“靜總,您來了!”   “吳姐!老王回來了嗎?”何曉靜坐在玄關一旁的實木凳子上脫下帆布鞋換上皮質的涼拖。   “靜總,王老板還沒有回來,他知道您今天要來的,已經吩咐我做了幾樣您喜歡的菜。”那婦女的臉上仍舊掛滿了溫和的笑意。   “嗷,知道了。”何曉靜轉身指了指我介紹道:“這是我高中同學王冬,喊他冬子就好,你先帶他去洗個澡,把老王的衣服給他拿一套換上,完了帶他上二樓客廳坐坐。”何曉靜回頭看著呆若木雞的我微微一笑就上了樓梯。   吳姐見我拘謹,走了過來,從櫃子裡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地上,示意我可以換上。   我摘下背包剛要放在地上吳姐趕緊上前,從我手裡接過背包,她沒料到會這麼重,險些掉到地上,嚇得我一身冷汗,生怕包裡的電腦給磕到碰到。吳姐見我緊張兮兮的樣子,微笑地問道:“這包裡麵裝了些什麼啊?可真重啊!”。   “沒啥,都是些書。”說著我就想把包從吳姐手裡拿回來。“還是我自己背著吧!”   “沒關係。”吳姐溫和地笑著,讓我覺著很舒服。“我會給你放好,總不能讓你背著包去洗澡吧!”   我順從地跟在吳姐身後穿過一個中院,四周是回廊,裡麵有個亭子,擺放著一個床榻,上麵鋪著竹席,中間有個方桌,放著圍棋和熏香爐。這一方人造的景致,看起來古樸,淡雅。   吳姐把我領到浴室就折身回去,我推開小木門就驚呆了,門首一側是和剛才玄關一樣的長條木椅,另一側放著一張稍寬一點的木案,一邊整齊地擺放著乾凈地浴巾、毛巾,另一頭放著一個長方形開口淺淺的竹籠,想來應該是放衣服用的。再往裡走是一麵很大的穿衣鏡,邊上掛著一個精致的吹風機,這種復古款想來價格也是不便宜的。再走幾步就是個短短的木質臺階,共有三級。臺階的兩邊同樣是木質的扶手。我走上去推開齊腰的小木門,看到三米開外仍有三層石階,每級臺麵上都鋪著間隙很小的條木,光腳踩在上麵很舒服,再往上就是一個很大的浴池,可以躺下四五個人,池邊一圈切著紋有荷花式樣的青磚與臺階平齊,邊角被仔細打磨過,粗糙但不硌手。右側整麵墻壁嵌著鏡子,鏡子前放著一個凳子,這個製式我恰好認識,應該就是春凳了,這個舊式的物件現如今也是稀罕。浴池的左側靠裡麵的墻角處凹了一個荷花樣式的造型,猜想裡麵一定是放著花灑,因為在它下邊有著一片用圓潤的鵝卵石點綴的半月型防滑區,這樣的設計不僅沒有破壞整個樸素的格調,更是與池邊的青磚、紋絡呼應,為這間浴室添了許多詩意——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我仔細看了一圈,不由得感嘆人和人還真是有差別的,衣食住行且不說,單就品味這一項便是立判高下。當然要享受這些低調的奢華肯定也得付出了遠超常人的代價,這樣一想也就沒有什麼好不平的。我退回到門口脫了衣服放進竹籠裡,拿起一塊毛巾,並沒有下浴池,而是走向墻角。在距離花灑還有兩米的時候,它竟然自動開啟了,等我靠近後伸出手試探了一下,水溫剛剛好,更讓我驚嘆的是墻麵上一塊不大不小的屏幕被點亮了,上麵不僅可以調節水溫,還可以選擇播放音樂。這一切真的是妙不可言:身體沉浸在溫潤的淋浴中,神思遊走在空靈的韻律裡,閉上眼已不覺得自己身在人間,尻輪神馬,飄然欲仙。一曲終了,餘音繞梁,久久回味,神思歸位,天上人間。   我擰乾了毛巾,擦了擦身子,走下臺階的時候發現一套乾凈的短袖、短褲已經放在長案上。   我換好衣服出了浴室,吳姐正在廊亭澆花,放下手裡的澆花壺,微笑著示意我稍等一下。隻見她走到水槽處洗了洗手,然後拿下邊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摘下拂塵在自己身上仔細地掃了掃,才走進過道帶我上了二樓客廳。   二樓的風格延續著一樓的古樸,奇怪的是客廳裡諾大的一整麵白墻上掛著一副很小的字,走近後才看清是一個用楷體書寫的“人”字。這個就很有意思了,潔白的墻壁好似蒼茫的天地,裱字的木框看起來很是老舊,像是老槐木隨意截取的,也不甚拋光,看上去凹凸不平,都是些自然的紋路,將那人字囚於其中,緊緊圍困。嵌入朽木之中本應明亮的玻璃卻滿是灰塵,沒有擦拭,反而成了房間裡最臟的一處,將那白紙上的“人”字變得模糊。我望著這幅字怔怔地出了神。   “看啥呢?”不知道什麼時候何曉靜進來,見我盯著墻麵說道:“和老王一樣,一看就看好半天,也不知道這一幅破字有什麼看的,又不是什麼名家手筆。”   我回過神來,剛準備發表一下我的心得,何曉靜沖我擺擺手說道:“得得,別給我分享你的感悟,無外乎就是這白墻好似天地,人們生而自由,但又無不處於枷鎖之中,沒有什麼神仙菩薩保佑我們,能夠依靠的隻有自身。”   我尷尬地笑了笑,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身子向後靠了靠,枕在搭腦上,雙手摸著扶手前後摩挲著。   何曉靜見我這個樣子忍俊不禁,從桌上拿起一個紅彤彤的蘋果清脆地咬了一口,啪唧著嘴說道:“這些話我都聽好多人說過了,都是些附庸風雅的廢話,沒什麼意思,”   我直起身子向前探著腦袋好奇地問道:“這是哪裡啊?老王是誰啊?”   “老王是我乾爹,這裡是他家。”何曉靜大方地說出了讓我浮想聯翩的答案。   我瞪直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乾爹?”   “嗯,對啊!我乾爹~”何曉靜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心裡暗想認識何曉靜這麼久了,對他家的事情也算知道一些,她父親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不久母親出走改嫁,她是靠著姑姑的接濟才得以繼續上學,從來沒聽說過她有個什麼乾爹,而且還這麼闊氣。我不由得根據時下對乾爹這個詞的新潮解讀腦補了很多不堪的情節,露出一臉失望的壞笑:“曉靜啊,你變壞了!你比我壞多了!”   “壞又怎麼了?至少我過得舒服!”我驚訝於何曉靜並沒有什麼掩飾和慚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直截了當地默認了我的種種猜測。   我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左顧右盼,腦子閃過千萬個問號,“你這是啥時候認得乾爹啊?”   “當然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何曉靜蹺起二郎腿,眼睛斜看向窗外,留給我一個略顯傷感的側顏。她拿蘋果的右手撐在膝蓋上向下耷拉著,另一隻手抹了抹臉龐。   我一下有些慌了,關切地問道:“這些年在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何曉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向那麵白墻,將手裡沒吃完的蘋果“嗖”地一下扔進了垃圾簍裡。她倚著白墻,沖我笑著,那笑容透著傷感。何曉靜優雅地轉過身,抖落了身上絲質的浴袍,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脊背。   那些疤痕有的是柳葉一樣的條狀,有的是拇指蓋大小的圓狀。我驚詫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感覺那麵白色的大墻裂出了無數的罅隙。我走近何曉靜,好讓看清楚每一道疤痕的脈絡是如何劃破她緊致的肌膚。當我的指尖輕觸傷痕的時候,何曉靜打了個機靈。我已經出離了憤怒,但同樣深感無能為力,呆呆地站在一臂之外,眼前這纖弱的肩膀似乎承載著難以想象的重負。   何曉靜拉起衣服,扭頭沖我露出一個復雜的微笑,緩緩地轉過身來靠著白墻滑落到地板上,臉上的表情從微笑換作無助,繼而是深深的絕望,直到最後,她雙手抱膝,低頭痛哭,就像那夜公園中偶遇時一樣,像個迷了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