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靜又恢復了平常模樣,臉上換做了淡淡的微笑,朝我搖了搖頭,知性而堅毅。 正當我疑惑不解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吳姐的聲音:“靜總,王老板剛打電話來說他要陪客戶,讓您先吃飯,不必等他。” 何曉靜嘆了口氣對吳姐說道:“知道了,吳姐。” 見吳姐下樓,何曉靜站起身來,理了理頭發說道:“先下去吃飯。” 這頓飯很豐盛,有雞湯、蝦、魚,還有兩道我叫不上名的菜品,切得像香腸一樣,吃起來很筋道。 “王老板打電話說他出國了,日期推遲,你也可以鬆口氣。”吳姐給何曉靜盛了一碗雞湯遞了過去,“你比陳倩運氣好,吃完飯你們就先走吧。” 何曉靜接過雞湯,默默地點了點頭。 吃完飯我們被吳姐送出了別墅,來時的小道旁已經亮起了路燈,映得草皮黃綠黃綠的。湖邊此刻人影稀疏,隻能間或聽到孩童打鬧嬉戲的喊叫,和家人關切地呼喚。我抖了抖沉重的背包,回望身後這一棟棟別墅,內心裡五味雜陳。雅致的格調與腦海裡的種種猜想反差巨大,既讓人艷羨,又讓人害怕。艷羨著生活原來還可以這樣精致奢華,卻害怕這奢華的背後隱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醜陋與罪惡! 何曉靜一直沒有說話,隻是快步流星地走向車庫。她從別墅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件新款的韓版印花真絲連衣裙,腳下是一雙白色的運動板鞋。 何曉靜一路向北開著,進了城區,向北又開了差不多十五分鐘,一直開到了西州大學。這次我把背包放在了車裡。看著校門口進進出出的學生,不禁感慨,一年前的自己還在學校裡單純而慌張地看向校門外的社會,心中既有豪情萬丈,也有隱憂不安的迷茫沮喪。這一年的時間,自己的人生軌跡越發偏離了最初的設想,頗感無奈。 何曉靜摔上了車門,手裡拿著兩瓶飲料,甩手扔給了我一瓶。 這裡是她的主場,故地重遊,肯定百感交集。 我們從南門進入校園,何曉靜的步伐輕盈了很多,臉色也有了溫柔的笑意。看著她在馬路牙子上一蹦一跳地雀躍前行,像極了高中時代課間休息的時候,大家夥在教室門前的院子裡追逐嬉戲。 何曉靜在我身前五六步遠的地方突然回頭,沖我爽朗一笑,右手扔過來一支折下來的冬青枝葉,剛好不偏不倚落在我的頭上。我取下枝葉,追了上去。我們一路跑跑停停,最後到了籃球場,實在有些累得走不動了,就朝著角落裡的石凳走去。何曉靜也不顧乾不乾凈,捋了捋裙邊就坐了下來。把喝完的空瓶子踩在腳下,白色的板鞋在空瓶上來回摩擦,發出時而沉悶,時而刺耳的聲響。 我坐在邊上,看她孩子般戲耍著:“你也真是暴遣天物,這麼好看的裙子你就撲通一下坐在地上,也不心疼!” “我這破裙子才值個千把塊錢,你身上那套衣服能買我十幾件,不知道誰才是在暴遣天物?”何曉靜停止了踩踏,用腳尖在我短褲邊上輕輕地踹了一下。 “你說這身衣服過萬了!”我嗖地一下跳了起來,用手使勁地拍打著屁股和褲腿,“這麼貴的衣服你還踢,真是的!你乾爹可真有錢啊!” “這些東西在有錢人眼裡不算什麼,連我們這些不是東西的窮人在他們眼裡也不算什麼!”何曉靜托著雙手向上伸了伸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不算什麼,那算什麼?”我有些不解地問道。 “行了!不和你說這些了,今天謝謝你了,陪我走一遭。”何曉靜扭過頭來看向我,籃球場上幽弱的燈光照在她姣好的麵容上,看起來更顯得纖柔。 我重新坐下,向著何曉靜靠近了一些。 “是不是有很多疑問?”何曉靜頹然一笑,像極了暗處開在墻角的夜來香。“比如今天我為什麼會帶你去那裡?我身上的累累傷痕是怎麼來的?我乾爹是個什麼人?我和男朋友到底怎麼回事?”何曉靜的聲音細若遊絲,但語速卻越說越快。 我撓著頭,四顧望著,心裡和眼裡都是空蕩蕩的。我起身在石階上來回踱著步,緩緩地說道:“我~我不想知道!” 何曉靜仰起頭詫異地看著我,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淚水順著臉龐,劃過脖頸,燈光下那道淚痕十分的明亮,我走上前伸手替她擦了擦,笑著問道:“怎麼又哭了?” “謝謝你!”何曉靜推開我的手,接著說道:“也許不該帶你去別墅,把你卷入其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我也是沒有辦法,所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我。” “幫你?”我收回了手,跳下臺階,回過頭一臉疑惑地問道:“幫你做什麼?” “幫我一起完成接下來的鬥獸。”何曉靜小聲地說道。 “‘鬥獸’是什麼?”我蹲下身子,看著何曉靜。 “你不是不好奇嗎?”何曉靜沖我咧了咧嘴。 我嘆了口氣,故作瀟灑地說道:“那我就不好奇了,走吧!帶我這土鱉去兜兜風吧,這些煩心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說完我就拉起何曉靜沿著來時的路小跑著。 何曉靜的手掙紮了幾下,但我仍舊握得緊緊的,她隻得順從地跟著我的步伐向前奔跑。這時候遠處滾來一個籃球,聽到場內有人高喊道:“同學,幫忙把球扔回來哈!”我鬆開了何曉靜的手,彎腰撿起籃球朝向場內甩手扔了過去,隻見那同學伸出雙手,自信滿滿地準備接過籃球。許是我用力過猛,或者夜裡光線不好影響了那個同學的預判,籃球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臉上,疼的小夥子嗷嗷直叫。我搖了搖頭連聲地說著對不起。站在邊上的何曉靜“撲哧”地笑出了聲,弄得小夥子很沒麵子。 “別笑了,趕緊走!”我擺擺手示意何曉靜趕緊跟上。 “不行了,我走不動了,你背我!”沒想到何曉靜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撒起嬌來了。 “我說大姐,不要鬧了,我可是有女朋友的,這樣做不太合適!”我有些難為情,無奈地攤開雙手。 “你個大老爺門害怕啥,我還有男朋友的呢!”何曉靜沒有要走的意思,看這架勢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你還知道你有男朋友啊!你不怕被說,我還怕被打呢!”我撩起衣服也不管它值多少錢,擦了擦臉上的汗,繼續說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走了哈!” 我扭頭向前走著,突然身上一重,何曉靜從背後跳了上來,雙腿夾在我的腰際,兩隻手緊緊箍住我的脖子。我晃了一下身子,好不容易才穩住了重心,也罷!就當是在背小米吧。我雙手托住何曉靜的大腿,她鬆了鬆力氣,身子柔軟地俯在我的背上,雙手也不再使勁而是輕輕地耷拉在我的肩頭,偶爾還會調皮地逗弄著我的頭發和耳朵,害得我直癢癢。 “臭流氓,你亂摸什麼呢?”何曉靜在我耳邊佯裝嗔怒。 “哪裡亂摸了?還不是你太重,總往下溜!”說完我就鬆手、彎腰把何曉靜從背上放了下來,擦了擦汗說道:“好啦,快到校門口了,時間不早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何曉靜整理了一下裙子看著我:“好吧!那就回吧,本來還想著和你今晚一醉方休。哪知道是神女有情,阿王無意啊!” “得了吧你!你現在是女神,我可不是什麼阿王,一個窮屌絲。”我鬆了鬆肩膀、手腕,抖了抖腿。“原來再美的女神背久了也是很累人的。” “女神?”何曉靜一陣苦笑,把額前的頭發理向了一邊問道:“你見過哪個女神像我一樣渾身是傷的?” 我一時語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寬慰她。 何曉靜見我沒有言語,一下子靠了過來抱緊我。何曉靜的個子在女生中算是高的,她將頭貼在我的左邊肩膀上,清了清嗓子:“我現在還算什麼女神啊?不過是權貴們的玩物罷了!” 我拍了拍何曉靜的肩膀溫柔地說道:“雖然我不明白你說的玩物是什麼,鬥獸是什麼,但是我想說的是,隻要你不願意,就沒有人能勉強你。” “不願意!你不知道有個詞叫身不由己嗎?生死都不能解脫的那種,拒絕就意味著失去一切,不僅是既得的利益,還可能會牽累家人。”何曉靜的雙手緊緊地抱住我,繼續說道:“我現在真的很害怕,我們太弱小了,又沒有什麼可以依靠,就像一艘劃過溪流的小船初入大海一樣,飄飄蕩蕩靠不了岸,最後還被海盜發現,打劫一番,榨取著我們身上最美好的東西,然後再將奄奄一息的我們當作海賊獻祭給海防的長官。那些長官們也不聞不問,權作為政績上報,獲取名不其實的嘉獎。蛇鼠一窩的故事裡每個人都有了好處,又有誰在乎那些毫無根基飄蕩而來的小船承載著什麼樣的夢想。一旦不幸上了賊船,你又能希冀什麼?無非就是剛硬而死,或者順從諂媚,其結局要麼充做海賊處以極刑,要麼舔痔的車,為虎作倀,最後也成了一個為非作歹的惡人!你告訴我,我該怎麼選擇?” 我沉默著,自己當下的境況莫不已經是舔痔的車?何曉靜鬆開了我,向後退了幾步,放著光的眼神仿佛看透了我掙紮的內心。她搖著頭緩緩地說著:“這就是‘鬥獸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