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書屋。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坐在窗邊，他手上拿著一本橘紅皮的《法醫病理學》，翻閱了大概有三分之一，但他的注意力好像不在書本上，他想什麼想得出神，你能從他額頭的碎發，緊簇的濃眉，粗厚的皮膚和胡子拉碴上看到悲憫的神色。若是世間的人看見眼前這幅模樣，均應會說：“上帝愛他！” 　　但我說，他不需要索取任何人的愛憐，他就像後工業時代裡燃燒的鍋爐上熱的發紅的鐵，他自己便能燃燒，他自己便能愛自己。 　　我走過去，稍稍抬起腳輕敲了一下他的馬丁靴，他回過神，抬起頭看見我站在那，一句話也不說。我們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但事實上，三個月前他才來偵探事務所應聘。 　　“你不會真的是來看書的吧，充野。”我拿過他手裡的書，隨便調侃了兩句。 　　“你有什麼其他的打算嗎？” 　　“本來有的。”是的偉大的前法醫先生，我本來應該躺在我那張樸實無華的床上頹廢度日，多虧了你我現在必須餓著肚子接受知識的熏陶、沐浴和洗禮，你簡直做了一件大善事，因為拯救了一個頹廢的靈魂。 　　“下次可以換個別的遊戲”他從口袋裡摸出那枚硬幣，夾在食指和中指上，僅僅稍曲手腕，把硬幣拋向上空大概十厘米，然後迅速張開五指抓住那枚硬幣，手掌握拳反扣在桌麵上，“還猜嗎？” 　　“猜硬幣是多人遊戲，但是如果硬幣一直握在一個人手中，難免讓人疑竇叢生。”我露出一副別想再坑人的表情。他笑了一下，把手反過來，打開手掌，一枚硬幣正靜落在掌心中。我故意抓住他的手，稍微用力一甩，硬幣掉在了地上，發出悶悶的響聲，然後快速的往後滾動，一直轉到對麵的藏書室。 　　“現在，硬幣不在任何人手上，對我跟你都公平了。” 　　我們起身走出閱覽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我跟他打賭數字朝上，他說我賭對了，因為他知道數字會朝上。 　　我問他你是上帝嗎 　　他說他不做上帝，上帝隻是旁觀者，但他不是，也不能是。 　　我不懂他說什麼，他這個人說話總是前言不搭後語。 　　“昨天是你贏了，不然你猜我為什麼在這裡。”他沒說話。他這個人奇怪的很，好好的法醫不當，非要來偵探事務所打雜。黑夾克、綠色工裝褲、馬丁靴，他是百穿不厭。他說，以前有一個朋友，說他穿這套很不一樣，像一種鳥，叫格查爾鳥。它不能用籠子飼養，因為它酷愛自由，它是羽蛇神庫庫爾坎的化身。 　　所以他買了很多套相似的。 　　“你沒覺得這些書架有點奇怪嗎？”充野一邊低頭找硬幣，一邊看著腳邊的書架。 　　“看起來是這樣。這間藏書室的麵積和圖書館比起來並不算大，但是放置的書架卻比一般圖書館的書架要寬大概兩腳掌。”問題就出在這裡，這樣的書架擺放的書冊數量和普通雙麵書架擺放的書冊數量卻是相當，沒有明顯增加，為什麼書屋會采用這種不利於空間利用的方案呢？ 　　“怎麼搞的你，簽收單都能搞丟！”一陣罵聲從藏書室的最後排傳了過來，可以從語氣中聽出他在非常刻意的抑製自己的音量了。兩個男人站在那，稍微年輕的那個穿著一個灰色夾絨帽衫，身上略顯臃腫，像是穿多了衣服的樣子，因為仔細看他兩頰，沒什麼凸出來的臉肉，反而有點向內凹進，低著頭，眼球不安的轉來轉去，手在帽衫的口袋摸進去又掏出來。我實在是不能專注於他們在講什麼，因為注意力完全被他的發型吸引住了，我猜他早上肯定起晚了，而且睡相很差，才會把頭發搞的跟一坨被屁崩過的棉花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我隻好這樣詢問，總不能說先生，我相信不管發生什麼事，您對麵這個男人一定是善良的，因為隻要您照一下鏡子就會發現，我的朋友，居然有人會頂著一坨黑色的棉花來上班，而對麵這個人居然能夠忍受不能笑出聲的痛苦對您嚴肅地破口大罵。 　　“噢！十分抱歉打擾到您看書了。”那個比較年長的男人轉過頭來，兩條皺著的眉毛舒展了一下，但好像又想到什麼一樣，又纏在了一起。 　　“如果是丟東西了，或許我們能幫的上忙。” 　　“啊啾！”怎麼又打噴嚏了。充野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就像在說“我默認你答應幫忙了”一樣。 　　“我今天睡過頭了，什麼都來不及準備，套了件衣服，從冰箱拿出隔夜的豆漿就匆匆出門。到崗之後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就去了廁所，回來之後想著把昨天簽收的書放進書架，然後發現櫃臺上隻放了十三張簽單，少了兩張…” 　　管理的那位先生走在最前麵，時不時回過頭，瞪著年輕男人說：“你就是上廁所用掉了是不是！找那麼多借口！天天遲到早退，還敢給我惹麻煩！” 　　“啊啾！”真是的…年輕男人身上有很重的薄荷和金銀花的氣味，混合著淡淡的食糜的酸臭。十指的指甲許多都有小缺角，很重的甲紋乾裂的痕跡，而麵部膚色更是比手的膚色要暗沉。 　　“你們看，這些是簽單。”和他們一起走到大廳的櫃臺旁邊，管理人拿起簽單遞過來，每張簽單上麵有當日值班人員的簽字，簽收時間三張是2014年2月10號也就是昨天上午九點半，四張是昨天上午十點十分，還有四張是昨天下午三點十五分，兩張是昨天下午四點整，另外還分別附有一張書籍清單。櫃臺上放著一部臺式電腦，一個沒有放筆的木質筆筒，一瓶花露水，一個水杯，一包便攜紙巾，還有一個放著幾本本子的書立。 　　那個木製筆筒雖然沒有放筆，但裡麵有一個白色的不透明的瓶子，食指一般的高度，和一包便攜紙巾差不多大小。 　　“胰酶腸溶膠囊。”充野打開瓶蓋，裡麵是幾顆紅白色的膠囊，白色的那端有些透明，可以看見裡麵包裹著很多小顆粒。 　　書立上放著幾個冊子，裡麵有一張值班員表，值班時間是上午8：30—11：30，下午14：30—17：30。櫃臺裡麵放了一張靠背椅，椅背上沾上了白色絮狀物。這是？難道在那裡？我走到年輕男人的背後，發現他的帽衫上也沾上了不少許白色絮狀物，由於帽衫是灰色偏白的，不仔細看的確很難發現。 　　“我想問一下，你們剛剛一直在說送書的事，是什麼意思？”送書？這裡不是很多藏書嗎？為什麼無端端要送書過來？ 　　“噢，因為我們這個是公益書屋嘛，早前資源比較緊缺，書的種類都很少，所以近幾年一直在宣傳讓大家把用不著的書捐到這裡，每個月都會有人打電話預約送書過來，但是後麵書越來越多，書屋的空間也有限，也為了便於整理和管理，我們就規定每個月用一天時間來收十五單書，然後把新書上架，撤下來的舊書保存三個月之後就可以送去有需要的山區小學。” 　　“抱歉等等，我問個題外話，既然書屋的空間有限，為什麼又要設計那麼占空間的書架呢？” 　　“噢哈哈哈哈，這個啊，表麵上看上去占空間，實則它的藏書量比以往傳統書架要大很多呢！這種書架也是雙麵且一共五層，找書苑ｗww．zhaoshuyuan.com 我們縮減了每個書架之間的間距，隻保留足夠兩個人並肩，又不會互相擁擠的寬距，留出一尺半寬來做書架中間的夾層，部分不用上架但是又還需要留著的書就先放到夾層中間，夾層開關是電腦控製的，一般隻有工作人員可以操作。” 　　“能否告訴我們簽收地點是在哪” 　　“門口”他指了一下大門那裡，“一般都是讓快遞送過來，他們車子停在門口，會讓我們去那裡簽收。也有住附近的會自己開車過來。” 　　“我看了值班員的值班時間，所以，你是準時下班的嗎？” 　　年輕男人看了一眼老板，又摸了一下鼻子，還撓了一下頭，我說能不能別這麼多小動作，本來沒人知道你翹班的，看你這麼心虛想假裝不知道都難吧 　　“我應該是五點過接到快遞電話，就去門口簽收。然後剛好附近陳先生也到了，他是最後一單，我想著簽了之後再走回去也坐不到十幾分鐘，所以就順路走了” 　　“你是說，你簽完之後就沒再走回櫃臺？” 　　“好吧的確是這樣，我簽完就走了，有什麼問題嗎” 　　“如果你簽完就走了，那門口的書誰搬進去的？” 　　“放保安室，當天的誌願者一般會搬進去，不過，那時我沒留意，簽完就走了。” 　　“這之後你去了其他地方嗎？” 　　“我記得很清楚我直接回家了，因為昨天號碼七點開獎，但是這和簽單有什麼關係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知道簽單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