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並不清楚自己此時到底是死是活,他隻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而又很短的夢,夢見男歡女愛,夢見惡魔詭影,夢見森林、高塔、小屋…… 待到這些奇怪的夢如同消散的光影一般漸行漸遠,周圍的一切逐漸在一股耀眼的彩色光芒中,被緊隨其後的黑暗與寂靜所籠罩、替代…… 身體或許是已經不存在了,全然沒有了對外界的任何物理感知。而靈魂也處於輕飄飄的虛無狀態,周圍是一片安靜得令人害怕的無盡黑暗,就像是沉浸在一片空蕩蕩的、漫無邊際的無底深淵。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這股沉默而死寂的氛圍才被一些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聲音所打破:隱隱之中,似乎有一對陌生男女的聲音,帶著悠遠的回聲,縈繞在他的耳邊…… “你怎麼把這東西放出來了?!” “我隻是摸了一下壁畫……” “那才不是什麼壁畫……那可是……惡魔……” 正當夜梟對這些對話的內容深感疑惑之際,那些說話的聲音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混亂,越來越嘈雜,又仿佛是離自己越來越近一般,音質越來越清晰。 緊接著,那個陌生男人用一種莊嚴肅穆的語氣,逐字逐句地高聲喊出了這樣的一串咒語:“日月奇兮,天地壯兮。諸天眾聖,助吾封魔!” “哈哈哈哈……”伴隨著那一串咒語的話音落下,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笑聲,赫然從周圍響起。那股笑聲陰冷而沉悶,像鬼神,像妖魔,就好似從地獄的最深處傳來。 直到這股恐怖的笑聲逐漸退去,周圍那些混亂的聲音才隨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重新歸於原來的一片沉默與死寂。 “唰唰唰……” 隨後,又不知過了多久,才由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打破了這片令人厭惡的沉寂氛圍。雨聲越來越清晰,宛若一曲歌頌重生的低聲吟唱一般,由遠到近地傳入了夜梟的耳中。周圍的那片黑暗與寂靜,也在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逐漸褪去。 視野中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越來越明亮,並從中緩緩呈現出些許色調暗沉的色塊。伴隨著夜梟努力地試圖睜開雙眼,那些色塊也越來越清晰,逐漸呈現出灰色與暗綠色的基礎色調,並可以隱約看到矮矮的花草與挺拔的樹木的大致輪廓。 一些貌似是雨點的細小水滴,一滴一滴地拍打在夜梟的臉上,既像是重生後的洗禮,又像是這個世界給予夜梟的歡迎。 這裡……貌似是一片正在下雨的森林…… 待到夜梟完全睜開眼睛,朝視野前方看去,卻與一片被繁茂枝葉簇擁著的灰色天空迎麵相對。看到這一幕,夜梟這才發現,自己此時正仰麵朝天,就連身上,也有一種先前從未體驗過的、特殊而又強烈的束縛感。 “誒?等等,我不是應該在日月潭的水底下嗎……怎麼會……”將記憶中自己在日月潭潭底所見識到的奇異景象與當前自己所處的環境聯係起來,夜梟這才驚訝地意識到:自己貌似……穿越了? 雖然依舊是感到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之前在閑暇之餘看過的那些網絡小說裡的重生劇情,還是無可避免地浮上了夜梟的腦海。 森林?束縛?難道說…… “難道說……我現在重生為了……被封印在這深山老林裡的上古兇獸?!” 說來也挺奇怪,夜梟剛想到這裡,身體裡就莫名其妙地湧上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催動著自己從胸腔深處發出一聲嘶吼。 “來吧,就讓我聽聽,這吼聲有多令人聞風喪膽!”想到這裡,夜梟也不由得興奮了起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來吧!” “哇!”夜梟鼓足胸腔裡的全部氣息,竭力地從口中發出這樣一聲響徹森林的“嘶吼”,然而這聲“嘶吼”,卻讓夜梟的腦子頓時短路了,“臥槽,什麼鬼動靜?!” 夜梟在腦海中反復回味著剛才自己發出來的叫聲,人都傻了:那居然是一聲……嬰兒的啼哭? 難道說……自己現在…… 不不不,也有可能是《山海經》裡提到過的麅鴞、蠪侄、猰貐、蠱雕那一類的兇猛異獸,隻是叫聲聽起來比較像嬰兒的啼哭罷了,其實個個都是吃人的大佬。對,沒錯,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夜梟在心裡努力地嘗試安慰自己,絲毫不願意接受這個無比殘酷的事實,試圖利用自我欺騙來逃避現實。 直到稍微扭了扭頭,夜梟這才看清楚了那個束縛住自己的東西,那可不是什麼玄之又玄的咒術封印,而是一塊簡簡單單的粗布! 見此情形,夜梟心裡的最後一絲幻想也徹底破滅了,他終於弄清楚了當下的情況:自己居然真的重生在了一個嬰兒的軀體上!而且貌似還是一個……棄嬰…… “我真是無語了!好不容易重生了,還偏偏重生在這麼一個棄嬰的身上……這下可好,明明剛重生,就又得凍死在這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嶺……” 雖然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是夜梟此時也不得不接受當下的處境:如果自己就這樣繼續在這個荒郊野嶺吹風淋雨,那麼,就憑他現在這副嬰兒的脆弱軀體,恐怕用不著半天,自己就必死無疑。 躺在地上,看著這從天而降的傾盆大雨,夜梟心裡百感交集,他在想:在二十年前,自己剛剛由於幫派紛爭成為孤兒的時候,是否也像現在這般無助?隻不過,目前的情況比當時更為糟糕,畢竟,現在自己身邊一個能帶自己離開這裡的人都沒有,就連“阿爸”這種別有用心的極惡之徒都沒有。 從天而降的雨點滴答滴答地拍打在夜梟那稚嫩的肌膚上,呼嘯而過的狂風在枝葉搖擺的林間漫無目的地亂撞。夜梟感覺自己這副脆弱的軀體越來越冷,甚至就連眼皮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沉。 “不能睡……不能睡……” 夜梟深知:倘若自己這次閉上雙眼,那很有可能便是永遠的睡去。 可偏偏事與願違,即便心裡擁有著強烈的求生欲望,他依舊感覺自己的眼皮就像是被兩座大山壓著一樣,越來越抵擋不住撲麵而來的滔天困意。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難道……真的……要這樣草草結束自己剛獲得的全新生命嗎…… 懷著滿滿的不甘與絕望,夜梟眼含熱淚,在心裡暗自發誓:求求了,快來個人,救救自己吧!如果這次,有誰能夠及時拯救自己這條好不容易才收獲的全新生命,那麼,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是善是惡,自己都必將死心塌地地追隨他一輩子! 意識……已經不受控製地逐漸模糊……昏睡的腳步……也在無可奈何之下……不斷迫近…… 然而,就在這意識模糊不清、即將陷入昏睡之際,心中百感交集的夜梟突然隱約地感覺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溫柔而有力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從冰冷潮濕的地麵上抱了起來…… 至於接下來又具體發生了些什麼,已經陷入昏睡狀態的夜梟自然就一無所知了…… “好香……” 夜梟是被一股撲鼻而來的莫名香氣所喚醒的,那股香氣,有些類似於……熱牛奶的味道? 睜開眼睛之後,他快速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略顯狹小、隻夠一人居住的房間裡。而原本那塊裹在身上的、濕漉漉的粗布,也早已替換成了結實的小床和溫暖的被窩。 這個房間雖然不大,但是在柴火的烘烤下,依舊顯得溫暖宜居。 一個銀白色的鋁製水壺,穩穩地放在燒得發紅的火爐上,正咕嘟咕嘟地煮著一鍋香甜的牛奶,使得整個房間裡都彌漫著一股熱牛奶的醇香氣味。 正當夜梟疑惑這裡是哪兒的時候,房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素未謀麵的老頭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似乎是怕吵醒可能在睡覺的夜梟。 眼瞅著夜梟沒睡,他收起略顯陳舊的雨傘,抖了抖沾在雨傘上的水滴,將另一隻手上拿著的、估計是剛買回來的奶瓶放到桌子上,咳嗽了一聲後,對嬰兒狀態的夜梟說道:“你醒了?小家夥。” 或許是由於夜梟當前的這副軀體本就屬於這個世界,夜梟在錯愕之中,赫然發現:自己初來乍到,居然一下就能夠聽懂這個世界特有的語言。 夜梟一邊學著嬰兒的樣子,嗦著手指,一邊打量了那個老頭一眼:隻見那個老頭身材高大魁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神情威嚴肅穆,哪怕跟他隔著老遠,都能夠給人一種不容冒犯的感覺;他的臉上滿是皺紋,不茍言笑中又流露著幾分憔悴;他的眼神渾濁不清,卻又不失光亮,就仿佛一顆堅韌的千年老鬆,飽經滄桑與變故,卻又能在漫漫無期的風雨當中長久屹立不倒。 夜梟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潛意識裡感覺他似乎有一段非同尋常、耐人尋味的曲折故事。 “唉,誰家的孩子啊,就這樣丟在大雨天不管了,還真是可憐呢……”發現眼前的小嬰兒居然不像同齡人那樣哭天喊地,老頭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驚訝與欣慰,“來,小家夥,喝點熱牛奶,我這裡也找不到母乳,你就先將就一下吧。”老頭一邊說著,一邊把水壺裡燒開的熱牛奶倒進那個剛買回來的奶瓶裡,放在桌子上晾著。 “感覺他好溫柔……”從未在“阿爸”身上感受過一絲父愛的夜梟,甚是入迷地看著眼前這個麵容憔悴卻又不乏溫柔的魁梧老人。 “小家夥,我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誰、你的家人在哪兒,恐怕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都要在一起生活了。”老頭走到床邊,用他那滿是繭子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夜梟的臉蛋,目光裡盡是慈祥與憐憫,“我姓萊,你是我在路過一座林間高塔的時候發現並撿回來的。唉,我也不怎麼會起名字,就給你起名叫……萊塔吧……” 夜梟安靜地聽著這一切,他心裡很清楚:從今往後,自己就將以“萊塔”的身份,和這個收養自己的老頭相依為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開啟另一段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