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秋娘不愧是名滿長安的花魁,她還未展歌喉,隻是彈奏一曲琵琶,就讓在座眾人如癡如醉。 不過裴豫除外。 竇秋娘的琵琶彈得確實很熟練,不過裴豫聽不出這首曲子比一旁的樂工彈奏好在哪裡,若說實話,那就是平平無奇。 他看著周圍人都聽得入神,個個一副癡迷表情,就連鄒憲這個素來不喜聲色的老古板都沉溺其中,自己深感慚愧。 或許是他自己俗不可耐,不解風情吧。 一曲彈畢,眾人默不作聲,似乎猶在回味繞梁餘音。過了許久,才忽然回過神來,齊聲叫好。 竇秋娘甚是矜持,一曲彈罷,就抱著琵琶做個萬福,退下去了,任憑李宸在內的幾位高官顯貴極力挽留,也不肯留下。 不過眾人又都知道她彈琵琶不過是為宴席助興,待賓客麵酣耳熱時,興致勃發時,才是她施展才藝的最佳時機。 竇秋娘退下之後,換上了一班歌妓來表演歌舞,宴席此時也才開始正題。 不過裴豫看他們都各懷心事,麵上個個興致極高,但飲起酒來都有所保留。 畢竟他們既然都是高官,心思必定是極敏銳的。 李宸安排鄧知遠來和眾高官結識,那就表明了,李宸是主和派。 他這次宴席的目的,就是拉攏這些官員,和他站在同一陣營,日後在皇帝麵前同氣連枝,說服皇帝不要和藩鎮撕破臉皮。 而且,還要和朝中的主戰派官員相抗衡。 推杯換盞之間,李宸已把話頭轉向了北方異族死灰復燃,近年來時常犯境,藩鎮戍邊不易上。 鄧知遠自然在一旁附和,演出一副鄧家對大虞忠心耿耿,殫精竭慮保境安民,隨時為國捐軀的模樣來。 但他真實目的,還是要保住藩鎮,保全自家的小朝廷而已。 這點不單是裴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過,若鄧家隻是為了自家偏安一隅的權勢,還肯承認自己是大虞的藩鎮,盡到抵禦北方草原異族的本分,藩鎮駐守和朝廷官軍駐守,似乎於他們這些京官而言,也沒什麼不同。 這也是鄧知遠急於拉攏結交這些京官的原因。 裴豫自知自己尚不配李宸和鄧知遠拉攏,便安心和身邊侍候的年輕歌妓說笑飲酒,不管鄧知遠如何巧舌如簧,和一眾高官顯貴暗許好處。 “不知小娘子芳名啊?”裴豫已微醺,笑看那個歌妓道。 “妾身名叫素琴。”歌妓笑答道,說著又為裴豫倒上一杯。 “素琴,你年歲幾何啊?”裴豫端起酒杯淺酌,道。 “妾身今年十八。”素琴道。 “年十八,正是如花年歲,你這素琴清柔雅致,一定有許多愛琴的知音珍惜彈奏了。”裴豫笑道。 素琴羞紅了臉,扭過頭道:“裴大人這話什麼意思,妾身可不懂。” 裴豫見她模樣嬌羞可愛,哈哈大笑,端起酒杯道:“來來來來,喝了這杯酒,我告訴你是什麼意思。” 他此時雖已有幾分醉意,但心裡卻分明暗贊這素琴不愧是竇秋娘手下歌妓,連嬌羞臉紅都能裝得如此自然。 這歌妓說是十八歲,實則怕已有二十四五歲。 她裝得不通世務,聽不懂裴豫的曖昧言語,實則早已習慣逢場作戲,不知已是入過多少風流場。 素琴假裝不情願,不肯飲酒,裴豫也假裝生氣,板著臉道:“我想做你的知音,你不飲這杯酒,就是我不夠格嘍?” “妾身不敢。”素琴嬌羞一笑,接過酒杯淺淺喝了一小口。 “餘下半杯,請裴大人代妾身喝下吧!”素琴笑著把酒杯遞到裴豫手中。 “能飲美人殘酒,在下可真是榮幸之至!”裴豫說著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此時宴席李宸提議行飛花令,眾人紛紛附和贊同。 裴豫對此卻毫無興趣,並不是他不懂詩詞,而是他內心深處實則是認同皇帝削藩的,實在不願和趙王及鄧知遠虛與委蛇。 他拉過素琴,作勢要抱她入懷,假裝不勝酒力,順勢一頭倒在她膝上,閉上眼睛裝作睡著。 不過他這一躺下,弄假成真,真就感覺自己似乎真已醉了,眼睛一閉,耳邊喧囂逐漸聽不到了。 “哈哈,裴大人這是怎麼了,到底是醉酒,還是醉美人了?”一旁人笑道。 “哈哈,又遲這人啊,我是知道的,什麼都好,就是懼內。他夫人平日裡不許他飲酒,今日若不是趙王殿下邀請,他不知何時才能喝到酒,今日久旱逢甘霖,猛貪個醉,也是常情!”鄒憲見到裴豫情狀,知道他的心思,無奈之下為他打圓場道。 “哦?還有這等事?那看來裴寺正平日在家中沒少受委屈,既然如此,那今日本王就做回惡人,裴寺正今晚就宿在這裡吧!素琴,今晚要好好侍奉裴大人,聽到沒有?”李宸哈哈笑道。 眾人聽了,紛紛哄笑。不過裴豫此時已沉沉睡去,什麼也聽不到了。 待他昏昏沉沉再睜開眼,卻見自己躺在軟床上,蓋著細綢綿被,身上外衣已脫去。 他大吃一驚,酒霎時間就醒了大半,慌忙起身,掀起床頭圍帳,見這是一間女子閨房,桌上點著燈,窗外天已黑透了,不知是何時辰。 “糟糕!怎麼醉成這樣!”裴豫拍拍混混深深的頭,懊惱道。 他起身找到掛在床邊衣架上的衣服,正要穿上,有人推門進來,裴豫一看,登時愣住。 他原以為這裡大概是那個歌妓素琴的臥房,沒想到進來的卻是竇秋娘。 竇秋娘看見裴豫正要穿衣,嬌羞一笑,關上門向他走來。 她此時已卸了妝,換上居家襖衫,燈下一照,更顯嫵媚。 “裴郎,你這是做什麼?妾身來的晚,你心急了麼?”竇秋娘走到裴豫身旁,伸出雙手攬住裴豫的脖子道。 裴豫臉上一紅,尷尬地推開竇秋娘,支支吾吾道:“在下貪杯,醉得不省人事,不知怎麼到了竇娘子房中,真是冒昧,在下這就走,這就走!家人不知我去向,定會四處尋找的!” 竇秋娘嘻嘻一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伸手要攬裴豫的腰,口中懶懶道:“裴郎,坊門都已閉了,你要去哪裡啊?你上司鄒大人已讓你仆人回家去了告訴你夫人,說你今夜被趙王邀請,不回家去了,你不用擔心!” 裴豫一邊推開竇秋娘,一邊慌張穿好衣服,道:“坊裡有客店,我去客店過夜就是了!” “裴郎,你是嫌棄妾身麼?妾身仰慕裴郎已久,但求一宿而已,你這麼狠心麼……”竇秋娘從身後攬住裴豫,在她耳邊柔聲細語道。 “竇娘子,不瞞你說,在下實在是……有難言之隱……我不能人道!”裴豫掙脫竇秋娘道。 竇秋娘一怔,裴豫趁機開門,落荒而逃。 此時竇秋娘宅裡依舊燈火通明,不知是哪些官員還是富家翁在此重開夜宴。 裴豫出了大門,冷風一吹,身上竟出了些汗,酒徹底醒了。 他看看街道上,想著哪裡有客店,正張望著,身後忽然有人說話:“老爺,你不在竇秋娘房裡,跑出來做什麼?” 裴豫先是一驚,轉而大喜,這人正是吳彥。 “老吳,你不是回家去了麼?”裴豫道。 “夫人放心不下,叫我過來等候。”吳彥道。 “這麼冷的天氣,你是打算在街上等一夜麼?”裴豫感到好笑,“走,咱們倆出坊是出不了了,去找家客店過夜吧!” “老爺,你為何不在竇秋娘家裡過夜?”吳彥牽著馬,跟在裴豫後麵,邊走邊道。 “這等庸脂俗粉,殘花敗柳,老爺我還看不上。”裴豫道。
第六十六章 花叢便不入,猶自未甘心(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