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故情歡喜開書後,舊事思量在眼前(1 / 1)

“那,老道就告辭了!”虛元道人起身道。   “道長若沒別的要緊事,在下設酒與道長小酌一杯……”裴豫道。   “老道確實還有一些要緊事,裴大人盛情,老道心領了!”虛元道人道。   裴豫再挽留兩次,虛元道人堅辭不受,裴豫無可奈何,便叫吳彥將虛元道人送回了長壽坊黃宅。   “那道士和你說了什麼?他人呢?”裴豫回到廳房,顧四娘見他一個人回來,問道。   “虛元道長已走了,他說回頭會派人送一本經書來,你照著念誦,身子能好一些。”裴豫道。   至於虛元道人所說顧四娘命數受損,無人能救的事,他自己也不信,便沒有對顧四娘提起。   “奇怪,你說這道士是個騙子吧,他好像確實有些本事。你說他不是騙子吧,他說的話又叫人不能信……”顧四娘自己也有些茫然了。   “哎呀,夫人,不過就是道家經書而已,你看一看沒有壞處,什麼騙子不騙子的,說的有些重了。”裴豫道。   “哎呀,夫君,你是不知道我爹花了多少錢在這道士的道觀裡……”顧四娘也不願對裴豫細說當年玄通觀道士對顧北所說的讖語。   “誰讓我嶽父有家財呢,他不給道士,就會給和尚,總不能專撿著道姑布施吧!”裴豫笑道。   “胡說八道!”顧四娘見他拿自己父親開玩笑,嗔道。   “好了,夫人,叫梅香扶你回去歇著吧,我還有些事要做。”裴豫道。   裴豫回到書房,坐在書案前愣了一會神。   他想著虛元道人的話,雖說他並不信所謂“命數”等玄虛之事,但涉及到妻子,難免關心則亂,心裡有些動搖。   難道說妻子的病,真的是替自己得的?   那麼那個給妻子送命數的人到底是誰,何時才能到來?   他想了一會,不得要領,越想越心煩,便順手拿起剛剛放到書案上的,沈蕓娘所寫的冊子,翻看起來。   這一次他逐字逐句,看得很認真。   雖說他不知道沈談原著書中所寫的內容是什麼,但無論如何,沈蕓娘在一夜之間將一本書提煉精簡出來,自然是有所取舍,雖然看得出她已盡力保留要點,但裴豫讀起來還是很晦澀吃力。   前兩頁是整本書的提綱,裴豫看完之後,忽然明白過來。   與其說沈談的原著是一本韻書,倒不如說他是借用漢字,重新創造出了一門文字!   沈蕓娘寫到,漢字自倉頡造字始,至今日已有不知幾千年。   這幾千年來,漢字字形雖一直在流轉演變,但始終以上古字形為骨架,變化外形血肉。   雖也有新字不斷造出,但造字的根本以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的“六書”為綱,一以貫之,一脈相承。   倉頡觀鳥獸足跡而造字,乃是以“象形”為文字的根本。   沈談興趣所在,是研究各地的方言。   大虞疆域遼闊,東西南北各有數千裡,民數千萬,方言種類多如繁星,有時即便相隔數十裡的兩個村子,雖說都是漢人,說的也都是漢話,但口音迥異,已不能相互交談。   但漢字卻無關說話的口音。   鳥獸足跡無論是南是北,是深山還是平原,都是一樣的。南方喜鵲的足印,到了北方不會變成雞爪印。   漢字也是一樣,無論將這個漢字讀作什麼,“人”依舊是人,“天”依舊是天,“江河”不會變成“日月”,“黑”不會變成“白”。   而沈談鉆研方言,有一日突發靈感,想到,既然有以圖形為根本的漢字,那麼,若以讀音為根本,能否造出一種新的文字?   這原本隻是他閑來無事,遊戲之作,但他對漢話語音造詣精深,這個奇思妙想,竟很快就有了雛形。   他將漢字語音的“聲”“韻”“調”三部提煉出來,以漢字的筆畫為標記記錄,借鑒“反切”拚讀法,竟真的創造出一套可以使用的文字來。   沈談想到,漢字雖博大精深,但卻不易入門。   一個兒童自七八歲開蒙,要學習六七年,才勉強可以下筆寫出通順的文章,若要科舉,那更要再刻苦十倍。   這期間不但要有老師精心教導,還要花費不知多少筆墨紙硯,若這孩子是富家子弟,也就罷了,但貧苦人家,乃至尋常農戶,要供養一個學童讀書也十分吃力。   因此,天下百姓,真正識字者不過十之一二,多的是目不識丁的人。   而沈談所創的這套文字,學習十分容易,僅需學習幾十個音韻調和拚讀的法則。   尋常人若有人教導,不用半年,便能認得天下所有的字了。   隻要他能開口說話,便能寫字。   隻要是按照他的造字法則寫出來的字,都能認得。   如此一來,天下人人識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豈不是大功德一件?   裴豫看到這裡,也覺得十分有趣。   提綱之後,便是幾十個聲韻調的寫法和書寫法則。   寫法是以漢字的筆畫為基礎,書寫法則也在沈談的精心設計之下,十分易懂。   沈蕓娘寫到,沈談認為,文字之“文”的本意就是花紋,表明漢字是以象形為根。而這套文字,是以“交談”為根本,可以稱為“談書”。   裴豫拿過紙筆,開始比照沈蕓娘寫下的文字練習起來。   他本來就是進士出身,漢字的聲韻自然也是懂的。   這套文字是沈談造出來供不會寫字之人學習的,法則自然淺顯易懂,裴豫沒用一個時辰,便已理解透徹。   他邊看邊練習,又用了一個時辰,已將這套文字的精髓吃透。   他試著用“談書”寫了幾句話,發覺“談書”和漢字另有一個很大的差別。   漢字書寫時所用的“文言”,若用“談書”寫出來,因失了漢字見形表意的本質,會有很大的歧義。   故“談書”書寫時,隻能寫白話,方能讓讀的人理解意思。   也就是說,“談書”不能用來寫文章,也不能用來寫詩詞,即便是一些典故成語,也要用白話轉譯之後才能書寫。   果然供不識字的人使用的文字!   裴豫在紙上寫道:   你父親寫的韻書我已讀過了,我認為十分精妙,你父親在音韻學上的造詣真是精深,我很佩服。我會把這本書交給王瀾大人,若有機會,他會在陛下麵前為你父親求情,或許能救你和你父親脫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