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爭奈結根深石底,無因移得到人家(1 / 1)

聽到這皇甫陵竟然是名律學生,裴豫的興致更濃了。   “你既是律學生,來京科考,那縣學裡必定會給你路費盤纏,你為何會流落到廢坊棲身,連飯都吃不上?”裴豫道。   “唉……說來話長啊。”皇甫陵嘆了口氣,“還沒請教老兄高姓大名?”   “我姓裴。”裴豫道。   “裴先生,到飯時了,不如來小生住處,我把兔子烤了,咱們飽餐一頓如何?”皇甫陵提著兔子,咽了咽口水道。   裴豫見他垂涎欲滴的饑餓模樣,暗自好笑。   他正想知道這律學生為何會流落到這裡,便道:“好,那就去你住處稍坐片刻吧。”   於是皇甫陵拎著兔子在前帶路,裴豫跟在後麵,穿過荒草地,來到十字街對麵一個破敗的小院前。   小院的大門緊閉,兩個鎖鐐用繩子牢牢捆著。   裴豫正好奇他如何進門,皇甫陵卻往旁邊院墻前走去。   “裴先生請吧。”皇甫陵說著,一腳踢開一塊木板,從墻上一個大洞裡鉆了進去。   裴豫心道這皇甫陵真是有失讀書人的體統,放著大門不進出,卻要鉆洞。   不過裴豫還是跟著鉆了進去。   裴豫進到院子,見滿院荒草叢生,兩邊的廂房已塌了,中間的正房倒還完好,不過房頂上也長滿了幾尺高的黃草。   “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裴豫跟在皇甫陵後麵往屋裡走去,問道。   “沒幾天,不過我在南邊歸義坊裡住了有半個月了。”皇甫陵道。   進到正房,裴豫見中間一間空空蕩蕩,左右各有一間,西邊那間黑洞洞的,皇甫陵占用的是東邊一間。   這個房間不大,因有窗戶,天氣好時想來應當很亮堂。   墻角地上鋪著草席,上麵又鋪了一些雜草,旁邊還放著一塊厚一些大一些的草席,想來是皇甫陵當作這子用的。   窗下有一個用土塊支起來的木板,上麵攤放著一本書,書頁已翻得有些毛了。   木板下還放著一隻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破瓷碗,裡麵放著兩根樹枝做的筷子。   “裴先生你先坐著等著,我去把兔子宰了。”皇甫陵道,說著急匆匆出去了。   裴豫從窗戶裡看到他來到院子一角的水井邊,打上水來,用一隻瓷片做刀,十分熟練地剝皮清洗著。   裴豫隨手拿起木板上的書,看看封皮,不禁笑了。   這本書正是他所寫的《百十判》。   當年裴豫考中明經科之後,在等待吏部銓選關試之前,一時興起寫下了這本書,乃是一百一十道假想判案的判詞。   這一百一十道判詞幾乎將大虞律法中容易拿來評判考生的要點囊括,他隨手寫來,本是為了應付吏部的關試。   他過了關試之後,又將它借給其他同年復習用,誰知不知怎的,竟流傳了出去,其他人看了大加贊譽,漸漸地流傳越來越廣,竟成了天下律學生必讀的書目之一。   不過,大部分的學子卻以為這本書是不知哪朝哪代的考官整理編輯成書,裴豫的大名,知道的不多。   隻是這個皇甫陵身邊隻有一本《百十判》,連大虞律都沒有一本,有些奇怪。   裴豫放下書,環視屋內,發現皇甫陵不隻沒有別的書,連筆墨紙硯,包袱行李也沒有。   裴豫猜測,難道他把所有的行李全遺失了?   此時皇甫陵已在院子裡生起了火,把剝好的兔子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裴豫心道看他的樣子,應當沒有鹽,這樣烤出來的兔子恐怕難以下咽。   不過皇甫陵卻興高采烈,恨不得馬上就把兔子烤熟。   裴豫走出屋,走到皇甫陵身邊。   “裴先生,馬上就好,這隻兔子可真肥呢……”皇甫陵咽著口水道。   “皇甫陵,你說說你是為何流落到這裡的?”裴豫道。   “唉……”皇甫陵聽裴豫問起,頓時垂頭喪氣。   “怎麼,有什麼難言之隱麼?”裴豫道。   “倒不是什麼難言之隱,隻是,身為讀書人,這事說起來有些羞人而已……”皇甫陵紅著臉道。   “嗬嗬,年紀輕輕的,臉皮怎麼這麼薄。算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你既是來尅考的,住在這裡饑一頓飽一頓也不是長久之計,能不能捱到開春還說不準。你拿著縣學結狀到皇城吏部衙署去,有地方給你住,管你飯吃。”裴豫道。   皇甫陵盯著裴豫看了許久,又重重嘆了口氣,低頭繼續翻轉著兔子肉。   “你……難道沒有縣學的結狀?”裴豫驚訝道。   “連同我的盤纏,一起丟了!”皇甫陵無奈道。   “丟了……這可就難辦了。你丟了結狀,還不趕快回鄉去補,在長安呆住忍饑挨餓做什麼?”裴豫不解道。   “我已托人回家報信了,同鄉的同學來時會把結狀帶來。”皇甫陵道。   裴豫疑惑地看著皇甫陵,對他所說的話有了許多懷疑。   他為何不和其他人作伴同行?   他為何要躲在廢坊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不去東市西市找個店鋪做工混碗飯吃?   “唉,算了,我還是實話實說吧。”皇甫陵看出裴豫臉上的懷疑,重重嘆了一口氣道。   這時兔子已烤得焦黃,雖沒有油鹽佐料,但也發出陣陣肉香。   “唉,我在家時,哪裡自己動手宰過兔子啊,孟子曰,君子遠庖廚,我可是深以為然。那時吃烤兔子,要抹上麵醬香醋醃製,梨木碳細火慢烤,一邊烤,一邊撒上芝麻,胡椒,細鹽,轉一圈,刷一層麻油,轉一圈,刷一次麻油,那麻油滴在火上的味都是香的,最後兔子烤得外焦裡嫩,一口下去,舌頭都要吞下去了……現在呢,連一點鹽都沒有……”   皇甫陵一邊說著,一邊把串在樹枝上的烤兔子拿下來,熄了火。   “裴先生,咱們去屋裡邊吃邊談吧。”一陣寒風吹過,皇甫陵打了個哆嗦道。   裴豫跟著他往屋裡走,心道聽他說話,似乎家境不錯。   兩人來到屋裡,皇甫陵把草席鋪在地下請裴豫坐了,然後拿出那隻瓷碗,把烤兔子撕成幾塊。   “可惜沒有酒,要不然今日和裴先生吃肉喝酒,豈不美哉。”皇甫陵道。   “我肚子不餓,你自己吃吧。”裴豫看看缺油少鹽的烤肉,一點下口的欲望都沒有。   “那怎麼成?”皇甫陵說著拿起一塊肉遞過去,裴豫眉頭一皺,道:“我說不餓就是不餓,你不用客氣。”   皇甫陵被他一瞪,有些心虛,便不再推讓,自己吃了起來。   “你說說,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行李是怎麼丟的?”裴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