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慕賢入室交先定,結援通家好復成(1 / 1)

“其實,我是從家中偷跑出來的。”皇甫陵道。   “哦?偷跑出來?為何?”裴豫道。   “唉,實在難以啟齒啊……我不聽父親話,和他大吵了一架,自己去縣學拿了結狀路引,帶著幾兩銀子,就往長安來了……”皇甫陵道。   “你家鄉是哪裡?”裴豫道。   “小生家鄉是定州定縣,家父如今在幽州歸義縣縣令任上……”皇甫陵道。   “哦,你父親是官員。”裴豫插話道。   “正是……”皇甫陵苦笑道,“讓裴先生見笑了。”   “見笑什麼?你且說說你和你父親為何起爭執吧。”裴豫道。   皇甫陵嚼著兔肉,似乎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和裴豫講。   他咽下嘴裡的肉,終於開口道:“我幼年時,父親為我定下一門親事,妻子是父親一個同僚好友家的女兒。三年前,父親本打算為我完婚,但不幸母親因病離世,便擱下了。三年孝滿,我想著妻子年歲已不小,本來已耽擱了三年,便求父親快快主持我倆婚事。   父親托人看下婚期,和嶽丈幾家已說好,今年臘月完婚。   但一個月前,父親卻告訴我,嶽丈家裡出了變故,他怕受到牽連,已將婚事退了。   我為此和父親起了爭執,大吵幾次。   我問他嶽丈家裡出了什麼事,竟然要把婚事退掉。而且,這麼做,是否有落井下石之嫌,有違聖人教誨,非君子之舉。   父親不告訴我嶽丈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便自己四處打聽,才知道嶽丈協從幽州節度使謀反,事敗之後,全家都被拿到京城受審了。   我得知了此事,越發覺得父親做得不對。   且不說嶽丈是否真的有謀反舉動,就算屬實,他事發時女兒已聘於我,已是我皇甫陵的未婚妻,按律不應受到牽連才是。   我父親也是判官出身,自然也懂得律法,知道此事和我未婚妻無關,但他趨利避害,明哲保身,為了自己仕途,生生把嶽丈女兒,我的未婚妻送進了監牢。   我越想越氣,和他大吵一架,說他此舉無恥至極,他一生氣,就把我關了起來。   我被關了幾天後,找個時機破窗而出。   我聽說嶽丈一家已被押送到京城受審,我想著反正要去明年春闈,現在出發,不過早一個月而已,便去縣學裡拿了結狀、路引,獨自來京城了。”   “幽州節度使謀反一案,的確牽連甚廣。”裴豫道,“你嶽父若是因此案被押送進京的,那你可見不到他。就算你見到他,你想怎樣?”   “我也知道我無權無勢,無門無路,根本做不了什麼。不過我還是想救我未婚妻出來,依律,她本就不應受牽連!全都是因為我父親背信棄義,才把他害了。”皇甫陵道。   “嗯,你說的不錯,若真是如你所說,那你父親退婚一事本就不合律。不過,既然說起律法,你身為人子,若去官府告發父親犯法,按律乃是不孝之罪。”裴豫說著,伸手拿起那本《百十判》,翻找到其中一個判例,念道:“諸告祖父母父母者,絞。你不怕死麼?”   皇甫陵見裴豫隨手一翻就翻到合用的律條,驚訝不已:“裴先生,你也讀過這本書?”   裴豫心道不但讀過,還倒背如流。   “以前讀過。”裴豫道,“就算你父親所作所為有違律法,你想由此救你未婚妻出監牢也是行不通的。”   “可惜了,我就算想去官府提告,也不成了。我逃出來時,從父親房間裡找出了婚書,退婚書等證物,都帶走身上,可……可都和我的行李一起不見了!”   皇甫陵說著,黯然神傷,連烤兔子也吃不下了。   “可惜了。你的行李是在哪裡丟的?”裴豫道。   “唉……我剛到長安時,聽人說各地來京城的學生都住在平康坊的客店裡……”皇甫陵道。   “嗬嗬,平康坊,確是年輕學子的好去處,不過你帶的錢不多,恐怕住不了多久。”裴豫笑道。   “正是!我住了幾天,便發覺這裡不但價錢貴,而且日夜喧鬧不停,我根本靜不下心來讀書。於是我就打算去別的地方找一家便宜些,安靜些的客店。   我退了房間,帶著行李還沒走出平康坊,就有一個婦人問我是不是外地來的學生,要不要住店。我打問了一下,說是價錢低廉,四周也清靜,便跟著她走了。   誰知她帶著我上了馬車,一路拉到了城南一個僻靜的坊,就在通軌坊東,名叫敦義坊。   那個坊裡破敗不堪,住的都是些貧苦人家。婦人把我領到一處,哪裡是客店,就隻是一家民居而已。   那婦人把我帶到後,轉身就沒了蹤影。   我沒辦法,心想反正已來了,就進去看看吧。   這家民居的主人是個老嫗,她把自己一座院子裡幾間房隔開,分別租給許多人。   住的最多的那個房間裡,足足有十來個人。   我問了老嫗價錢,確實很便宜,四周也確實安靜。我便和老嫗商定,租下了小小一間隔間,獨自居住。   那老嫗平日裡沒什麼事做,就做飯賣給租客,價錢也公道。我在那裡住著,一日三餐也有了著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靜下心來讀書,順便打問嶽丈和未婚妻的下落。   但好景不長,沒過幾日,有一天我去茅廁一趟,回來就發現行李包袱不翼而飛了……裡麵十幾兩銀子倒還罷了,但我的結狀路引和婚書都在裡麵,這可比銀子要緊得多……”   皇甫陵說著,又唉聲嘆氣起來。   裴豫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幾聲,見皇甫陵臉色都變了,慌忙忍住,道:“這樣的野店你也敢住,膽子真是不小。”   “唉,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沒錢之後,老嫗便不讓我再住她的房子,把我趕了出來。   我身無分文,能去哪裡?那老嫗告訴我,對麵通軌坊裡房子沒人住,你就去那裡找個地方吧!   我沒辦法,隻好到通軌坊來,找了一間廢棄的院子住下了。”   “難道這幾日來,你都是靠著抓兔子度日?”裴豫驚訝道。   “也不是,敦義坊裡每天深夜都有夜市,都是附近的住戶賣些蔬菜糧食,日常用具之類,我有時會去市上幫人做些搬搬抬抬的雜工,換幾頓飯吃。”皇甫陵道。   “原來如此……我一直聽聞長安城除了東市西市,還有一個南市,你所說敦義坊的夜市,就是南市吧。”裴豫道。   “正是,不過市上來往人都稱呼為鬼市。”皇甫陵道。   “鬼市……倒也貼切。”裴豫道,“對了,你嶽丈叫什麼名字?”   “裴先生你認得我嶽丈?”皇甫陵大喜道,但他說完自己便笑了,他都沒說過嶽丈的姓名,裴豫怎麼會認得。   “我嶽丈姓沈名談。”皇甫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