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欽被從宮中帶出後便被囚禁於此,至今已然八年之久,除去每月月末有人來送食材外,其他無人過問,正巧明日就是這月末最後一日。 蘇欽歪斜著身子,輕抿了一口茶水,朝陳木微微抬了抬下巴,“徐燁怎麼死的?你知道多少?” 陳木想起徐燁的死狀,略有些恍惚,他像走失的小狗般蜷縮著身子,頭埋進膝蓋,“他一早說去給我買衣物用品,後來……” 他的聲音略有些哽咽,啞著嗓子繼續嗡聲說,“後來日落時分我就去門口等他,沒等到他卻看到了一隊士兵,我怕他們又要把我抓走,我就從後門跑了出來!再然後就是看到致遠那老賊一劍捅穿師兄後揚長而去。” 蘇欽沒接話,陳木嘟囔了一聲,“那外邊不知是什麼陣法,我走了幾個時辰都走不出去,不來這裡那我能去哪裡啊!“ 他又想到自己這幾日的遭遇,一時更加悲從中來,若是此時這人再多說一句,他怕不是要直接當場割刎自戕。 “我可以帶你走出去,但是你要替我做件事。” 陳木瞧這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由得瞥了瞥他腳上的腳鏈……這人當真是好笑,自己都被囚禁在這囚牢中,還大言不慚說能救自己。 蘇欽也猜到這人不肯信他,隻說“此時你除了信我還有什麼其他法子走出去嗎?”又歪頭看了看陳木麵上表情,笑道“我又不要你做些傷天害理殺人放火的勾當,你有什麼好怕的?” 陳木暗自垂頭思考了一番,半晌沒有接話,正要反駁,抬頭一看,這人竟然悄無聲息離自己這麼近,他一抬眼就從鬆垮的領口看到了內裡輪廓分明的肌膚,昏黃的燭火更是襯的胸有丘壑。 陳木霎時一張臉紅了個透透的,眼睛緊閉不敢再看,心跳如擂。 “再者我又不要你出賣什麼其他東西,穩賺不賠的買賣,你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頭頂傳來蘇欽戲謔的笑聲,片刻後他又正色問,“再者,你方才說道觀去了一隊士兵?可還記得領兵之人是何模樣?” “年過四十左右,一身沾血的鎧甲,腰間配的是彎刀……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陳木甩了甩頭,這人真是陰險,竟然想用美色來誘導自己,他咬牙恨恨地看了看蘇欽。 “彎刀?” 蘇欽食指摩挲著茶杯杯沿,突然記起,軍中將領一般多用長劍作佩劍,隻有都衛府李謂因生母是胡人混血,常年慣用彎刀,如此看來隻能是他了。 隻是這都衛府不在都城怎麼會來浮州這偏僻之地? “對了對了,他們是撞開的觀門!”陳木又想起這群人兇神惡煞的模樣,補充道。 “這便更有意思了,難不成這都衛府的人還能和瑞王勾結不成?” 陳木精神緊繃幾個時辰都未好好休息,此地無風無雨,又滿室燭光。柔和溫暖,人坐在軟墊之上困得眼白都翻出了,還是不敢睡著。 蘇欽仰頭將杯中茶一飲而盡,轉頭看陳木這個呆頭鵝撐著矮桌愣愣的發呆,也不再管他,隨他睡了個痛快。 人累極之時便容易睡得香甜,陳木睡醒睜眼發現自己趴在矮桌上,脖子一陣抽抽的疼,有根筋像是扭了一晚上的麻花,抬頭都有些艱難。 蘇欽坐在他的對麵,端著本書在看,像是些雜談之類,今日他的衣領倒是整整齊齊,哼,開屏的孔雀! “既然醒了就可以準備下山了,待會有人過來送餐食,我你與他換了衣服,拿了手令就可從正麵出去了。”他翻了一頁,眼睫未抬,繼續囑托,“送飯的是啞仆,路上不論見到什麼,你切不可發出聲響。” “你出門沿著石階徑直向下走,不要回頭,走出地麵之時,還有一個門,屆時你手上的手令就是開門的鑰匙,開門後鑰匙懸於門前鈴鐺處即可。” “我隻要你十日內前往都城,帶一封口信給銀杏坊的孫姑涼,就說,綠雲生了兩朵花。” 陳木歪著腦袋,梗著脖子聽他說完,心中又默念一遍,突然想起,送餐食的啞仆又不是他們的人,如何就肯與自己調換衣裳。 他正要細細問清,就見蘇欽放下書,食指未屈並於唇邊朝自己“噓”聲示意,悄然走進了博古架內側。 突然一陣鈴鐺聲由遠及近“叮——當——叮——當——”不急不緩,一聲一聲,陳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為了看清是何人,整個身子都扭了過去,超前探著腦袋。 聲音逐漸逼近了。 是一個黑袍人!他罩著臉弓著身子,看不出身量,應當和自己差不多,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提著食盒,他察覺到了! 博物架完全遮掩了蘇欽的身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像條黑暗處伺機捕食的魅鬼,指尖有根泛著冷色的銀針露出了半截,在黑袍人抬首的一瞬間,“咻”的一聲,銀針飛了出去,命中皮膚沒入後頸。那人瞬間倒地,再無掙紮。 “想什麼呢,該你換衣服了” 陳木目瞪口呆立在原地,腦子尚未跟上,手卻已經開始寬衣解帶,外袍墜地才如夢初醒,狠狠瞪了蘇欽一眼! 蘇欽揶揄的眼神,打量著他外袍下的裡衣。 “你裡衣竟也是穿的徐燁的,果真是師兄弟感情好呢。” 陳木不再搭理這人,扶著腦袋跑去扒了黑袍人的衣服褲子鞋子,換上後弓著身子微微垂著頭練習了下,倒也差不多有個八分像。 蘇欽替他拽出黑袍人腰間的碧璽鈴鐺遞到他手上“此乃第二道門的開門鑰匙,鎖眼就在門口亮燈處,你將這枚鈴鐺嵌進去,石門就會開啟。” 陳木握緊了手中的鈴鐺,便要離開,忽然想起來什麼,有些忸怩不安,“大俠可否贊助些銀錢?” “......” “我倒把這事兒忘了。”蘇欽在身上左右翻了好一陣,終於從腰封處翻出了一隻小小的荷包,拈起三塊碎銀子在手上顛了顛,撇著嘴搖了搖頭,將最大的一顆又放了回去,再一頓翻找,終於找出一顆頗小一點的,這才又鄭重將荷包紮好口塞回了腰封。 “喏,三粒碎銀子,夠你用到都城了。” “......您可真大方。”陳木無奈地看著眼前的顯眼包,開屏的孔雀遠遠不夠形容此人,應當是開屏的鐵公雞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