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後往山下走去,陳木自己也不知道下山之後該去哪裡,原本還想著說先去都城,再找致遠報仇,現在全亂了套,又想起自己先前還收了蘇欽幾錠碎銀子,頓時心生一計。 他笑盈盈地問:“既然你都出來了,那我們一道兒去都城?” “我自己確實是要去的,但是為何要和你一道兒?” 蘇欽餘光掃過,身旁這人的臉聽到自己這話,臉都皺成了一團,著實好玩,他一時有些忍俊不禁。 他又佯裝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位小兄弟是要還在下那幾錠銀子吧!” “你!給我就是我的了!休想再要回去!” 陳木氣的一跺腳,狠狠踢了下蘇欽的小腿,罵道“鐵公雞!” 蘇欽也不計較,稍稍正色反問,“你若是執意要跟我去都城,那先跟我去山下看看。” 他站在坡上遙望遠處模糊稀疏的點點黛色,眉頭緊皺,神色中有些擔憂。 “這有什麼難的,不管你去都城做什麼,多個人多份力量嘛?” 陳木霎時又開心了起來,“再者,你沒見他們叫我祥瑞之人嘛,說不定你帶上我,還能享榮華遇富貴呢!” 蘇欽低頭輕笑兩聲,搖頭不語。 山林間,一時清風穿竹,漾起二人的衣擺,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氣息,昨夜應是下了一陣雨。 他們二人走到村口牌坊處不過也才巳時過些,四周寂寥無聲,腳下滿是泥濘,。再往裡走些,家家戶戶大門敞開,陳木尋到雜貨坐商處,立在門檻外敲了敲門,探身朝裡望了望,屋中空無一人。 這裡是怎麼回事?巳時不說燒火做飯,炊煙裊裊,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 “不好!” 蘇欽見此驚呼一聲,忙掀起衣擺,緊接著蹲下用食指沾了些腳下淤泥,遲疑片刻,低頭嗅了嗅,這泥土竟然有一絲腥氣! “陳木你看看這裡的泥土。” 陳木順著蘇欽的視角看向地麵的淤泥,在淤泥坑坑窪窪的空洞裡,渾濁間隱隱帶著些許暗紅,這,難道! 他蹲在地上雙手扒拉眼前的淤泥,挖到泥土深處,雙手捧起一把湊近聞了聞,瞬間瞪大了眼睛,滿眼驚駭,望著蘇欽問:“他們竟是都被殺了嗎?” “這裡確切的說是村民被殺後又被拖屍留下的痕跡”蘇欽站起身,抖了兩下衣擺,嘆了口氣,繼續說:“李謂屠村?好大的手筆,可惜這雨下的沒能如他所願。” 陳木仰頭盯著蘇欽毫無波瀾的臉,想從中窺探出他處變不驚的原因,心中卻是難抑滿腔怒火。 蘇欽沿著小街一步一步向前走,一路除了腥臭的淤泥,什麼也沒有,他走到殘缺的布告欄,在布告欄的一角還殘留著一些麵糊沾著的紙張,破碎的文字,字裡行間都是瑞王子侄傭兵謀反,聖上要肅清朝野,不容姑息。 陳木瞧見布告欄下藏著個個臟兮兮的妞兒結,他走過去撿了起來。 蘇欽瞧見了他的動作,開口解釋道:“這是這裡的傳統,家家戶戶若是誕下女娃,便要在她滿月的時候由長輩親自配上妞兒結,可……” “可保平安嗎?”陳木語氣漠然,緩緩吟唱,“妞兒鬧,妞兒瞧,妞兒乖乖嗬嗬笑,耶來穿線婆來戴,夢裡夢到青川腰……” “……這是哪裡的童謠?” “不知道,心裡想著就念出來了。”陳木喃喃輕語。 蘇欽也知問不出什麼,致遠案上有本陳木的所經所見所言,細致詳盡,哪怕是途徑的一草一木都被記錄在案,陳木知道的不會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這裡的裡正與我是舊相識,先前我已來信說明,希望他此番能免遭迫害。” 他領著渾渾噩噩的陳木找到了裡正家,離集市有些距離,院裡還有草搭的棚子,棚子下的還有未用完的飯菜,筷子沾著米飯裡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這家,怕也是兇多吉少。 “嘎巴嘎巴……” 柴房有人! 二人相視一望,凝神悄聲摸到拆房後側,瞧見有一大黑狗被拴在簷下,狗也非狗,它雙耳被割,雙目被挖,隻剩一個細長的腦袋,呲著牙啃食著一根白骨,犬齒獠牙間甚至看不見舌頭,隻剩四肢齊全,尚能吃喝得以茍活。 蘇欽瞧見狗脖下拴有根麻繩,麻繩正中有絲線扣著一個小小的蠟封金瓶,他上前一把扯過金瓶,正要轉身與陳木細說,突聞一聲“哢噠”。 柴房轟然倒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段橫木死死壓住那條黑狗,好在蘇欽輕功夠快,眨眼間,身形一閃躲了過去。 陳木呆呆地望著地上被砸成一灘的血肉,喉腔一頓作嘔。陰謀也好,陽謀也罷,天地之間螭魅魍魎怎麼盡數往自己跟前兒湊啊! 他終於還是沒忍住,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把肚中的酸水吐了個乾凈。 蘇欽側身將他手搭在自己肩上,好心借他撐著,又捏著金瓶給他瞧,“這是胡人的東西,你瞧這兒。” 小小的瓶身刻著文字,陳木忍著難受仔細辨認,還是不太認得,隻得皺著眉微微搖了搖頭。 “這是羌族文字爾瑪,意思是雲朵上的民族,說的就是羌族自己。” 他沉思良久,最終一字一句道:“這裡種種或許不是李謂所做。” 陳木緩了片刻,站直了身子,提議說:“你把這蠟封撬開,看看瓶子裡有些什麼東西,既然有人給我們留了瓶子,怎麼會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蘇欽掏出匕首,用刀尖撬開蠟封,果然倒出了字條。 紙上隻有兩字——“澤門” 澤,水聚集的地方。 二人沒有什麼頭緒,稍稍收拾了東西,就要離開,卻看到一女子佇立裡正門前,她一身墨黑繡著金線的勁裝,束發蒙麵,鳳眼劍眉,單耳懸了隻白玉耳璫,抱著劍,冷冷打量著他們。 雙方略一對視,那女子便道:“你們誰先?” 陳木見這女子周身氣息淩冽,八風不動,正有些惶惶不安,默默犯怵,就聽蘇欽笑語盈盈回道:“鄧姑娘,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