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說完後,又喘了半天,待氣息稍稍平定,便強撐著道:“我李武自己事自己知道,這中箭部位,此番是熬不過去了。李武本就爛命一條,熬到現在已是賺了。 唯一顧慮的就是老父母生死不明,懇求義士打探消息報與官府,好解救老父母於水火,我李武下輩子定當結草銜環以報。” 李武竭盡全力說完這句話,許是精力耗盡,一口氣喘不上來,竟又昏了過去。 聽完李武一席話,唐夢宇思索道:此事倒也蹊蹺,表麵上看夷陵衛那幫潰兵不知道為何先是綁了知縣一幫人,然後跑到巴東縣城,放著偌大個縣城秋毫無犯,卻跑去劫掠了碼頭商戶。 又不知道什麼原因產生了內訌,狗咬狗一嘴毛倒也是好事,可這內訌後的潰兵又去了哪裡?下一步有何打算?張知縣在其中又是扮演了什麼角色?是否還在他們手裡? 這形勢是越發的詭秘了。說不得,必須要打探清楚,方才敢平安上路。此地離秭歸已是不遠,不如先去秭歸看看情況再說。 唐夢宇打定主意,站起身來,對齊六說道:“此事若不能探個明白,恐難去那武昌府。齊六,我看咱倆分頭行事。此去秭歸已是不遠,你把船行到城邊可靠岸之處,我一人去那秭歸城裡打探消息。 至於這李武,你把他送回巴東養傷,就在巴東等我消息。至多兩三日,若是探得明白,我自回那巴東碼頭尋你。” 齊六點點頭,也不多言語,又扯起帆向下遊行去,看著將近秭歸城,齊六搖搖船櫓,往江岸靠去。 在離岸還足有兩三丈遠近時,突的齊六眼前一花,再揉眼細看時,那唐夢宇已是在那江岸上,微笑著對齊六搖搖手,大踏步往那秭歸城而去。 此時日頭漸漸西斜,初夏的日子,長江邊的小城,太陽仍是白亮亮的,突然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涼風拂過柳樹條,飄灑的搖個不停,枝條都像是長出了一截似的。 又是一陣風,墨雲紛滾著遮住了半邊天,南邊的半邊天響晴白日,北邊的半邊天烏雲如墨,秭歸城內的商鋪小販忙著收拾幌子、攤子,行路的忙裹緊了衣衫,加緊往前奔。 又一陣風過去,街上的幌子、小攤、行人,仿佛都被風卷走了,全不見了,隻剩下柳枝隨風狂舞。 雲還沒鋪滿天,地上已是極黑了,風帶著雨星,東一頭西一頭的亂撞,北邊遠處紅亮亮一聲響,把黑雲掀開了一大塊,白亮亮的雨點跟著就落了下來。 風過去了,隻剩下直的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一片一陣的,射下了無數的箭頭,房屋上落下了千萬條瀑布。不到一炷香,天地已經分不開,空中的水往地下倒,地上的水到處流。 在這急驟的風雨聲中,卻有一個奇怪的人,全身黑衣,撐著一把黝黑的油紙傘,在這樣的天氣裡,整個人仿佛都融進了那濃鬱到已經化不開的夜色中。 那個黑衣人不疾不徐的走著,從碼頭邊一直走到了景賢門,穿過景賢門,突地眼前一亮,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急驟的風雨、沉沉的夜色擋不住街邊那三五處酒肆飯館搖曳出的燈火、噴縢出的酒氣以及那鼎沸著的喧鬧。 在這三五處酒肆飯館中最熱鬧的毫無疑問的就是那十裡香酒樓。 黑衣人收起了傘,攏了攏頭發,抬眼望去,隻見那十裡香酒樓前樓後院,樓高三層,前樓後院,前樓酒肆賓客盈門燈火通明。 借著酒樓的燈火,黑衣人的麵孔終於顯露了出來,原來此人正是唐夢宇,經過一下午的打聽,已探聽明白那群潰兵將船停靠碼頭後,船上隻餘十數人看守財貨,其餘大隊人馬已是浩浩蕩蕩盡數上岸快活,而首腦人物則是到了這十裡香酒樓。 唐夢宇在門口看了看,抬腿走進了大堂,這大堂也還甚是寬敞,十幾張桌子分三排一溜擺開,已是坐滿了賓客。 座上賓客也盡是些粗豪漢子,正擁著幾個粉頭飲酒作樂,其中有大呼小叫者,有猜拳行令者,有淫聲浪語者,看著這一派烏煙瘴氣,唐夢宇不禁嘴角上揚,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誚之色。 十裡香酒樓前臺一堆酒壇子旁,一個老者正愁眉苦臉的打著算盤,唐夢宇靠了上去,低聲道:“掌櫃的,住店。” 那老者頭也不抬的說道:“客官,對不住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本店已客滿了。” “掌櫃的,這天氣,我也沒地可去,通融一下,柴房也可以,我照樣給錢。”唐夢宇說完,探手入懷,摸出幾十個大子放在了櫃臺上。 那老者看著櫃臺上的銅錢,終於抬起頭來,對著唐夢宇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道:“客官若是實在無處可去,柴房也不是不行,但有一條,晚上別亂跑。” 說完苦笑一下又接著道:“這也是為你好。”唐夢宇笑得:“如此甚好,就依掌櫃所言,還煩請掌櫃的帶我去柴房。” 此時,大堂內那夥人酒喝得正在興頭上,正不停的催酒催菜,那掌櫃忙叫過一個夥計:“去廚房看看酒菜,順便給這個客人拿兩個饅頭,領他去柴房去。” 那夥計答應了一聲,看了看唐夢宇:“客官,跟我走吧。”便當先帶路,往後院走去。 穿過大堂,便是一兩層院子,唐夢宇左右瞧了瞧,大致約有十二三間房屋,小院左手邊是兩間單獨的屋子,一間黑咕隆咚,另一間鍋勺聲正響個不住。 那夥計把唐夢宇帶到了廚房,與那廚師調笑了幾句,從鍋裡抓出兩個冷饅頭扔給了唐夢宇,說道:“饅頭吃了就到隔壁柴房睡覺,今天情況你也看見了,別亂跑,給自己找不自在。” 唐夢宇忙諾諾的應著,抓起饅頭咬上一口,眼珠子咕嚕嚕四處轉悠,把這廚房仔細打量了一番。 隻見這廚房也就隻能算是一個由一些破碎磚頭壘起的窩棚,窩棚下一個雙眼牛角灶,灶上坐著兩大口鍋,正咕嘟咕嘟燉著也不知什麼肉,聞著倒是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