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元年,九月初三,霜降。 秋風漸冷,江水微涼。 停舟上岸,張小寶準備去附近的一個名為武陽的縣城找個地方住宿,順便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弟子。 這一路上查探過的孩子越多,就越發明白修行天才到底是有多難得了。 以前覺得自己資質應該是最差的,能上山純屬是因為柳臺章的好意和半個師父的情分。 現在看來,自己本身的先天資質其實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一路走來,自己查探過的孩子怎麼說也有數千個了,其中比自己先天資質還差的就有半數之多。剩下的半數也就是比自己強上那麼一些,遠稱不上是天才。 行至一村,山環水繞,青煙裊裊。 停步四望,頓覺恍惚。悵然若失,怔怔無言。 一聲聲嗚咽傳來,張小寶驟然回過神來,又是心魔在作祟了。 低頭苦笑,看著那隻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腳邊的小犬。 蹲下身,撫摸著它的腦袋,隨後又查看了一番身上的傷勢。 小犬身上大部分毛發都是褐色的,眉間倒是有一縷白毛,四爪也是白色。身形瘦弱,毛發暗淡無光,一條腿耷拉著,尾巴倒是搖的勤快。 張小寶記得,小時候學塾那邊也有這麼一條土狗,不知道是哪跑來的,老趙不僅沒趕它走,還供它吃喝,孩子們也都挺喜歡的。 後來,那條狗突然消失了,孩子們都來詢問老趙,老趙說那是隻白眼狼,喂飽了就不知道跑哪快活去了。 其實,那條狗是死了,沒受什麼外傷,應該是害了什麼病走的,是自己和大寶在河對岸的山腳下挖了個坑埋了的。 從腰間乾坤袋中取了一枚接骨丹,放在手心處,伸到小犬身前。 湊上鼻子聞了聞,抬頭看了看那張掛著微笑的臉龐,伸出舌頭將丹藥卷入了嘴中,尾巴搖的更勤快了。 站起身,邁步繼續前行,那隻小犬搖著尾巴,一跳一跳的跟在其身後。 張小寶沒有回頭去趕它走,也沒招呼它一起走,更沒抱著它一起走,隻是自顧自的向前走。 殘陽夕照,身正影長。 遞交了關引,進了城,尋了一處簡單的客棧。 剛進門,正欲詢問那位夥計可有空房,隻見那夥計沖自己笑了笑,快步走到門前,沖著門外的地麵上揮著抹布嚷嚷道:“去去去,哪來的野狗,這兒沒吃食,上別處尋去” 見那土狗不走,隻是耷拉著一隻前腳,沖自己伸著舌頭,搖著尾巴。 夥計邁步出門,正要給這吃硬不吃軟的畜牲來上一腳,省的耽誤了自個做生意。 不料那位先前進店的客人上來攔住了,笑著道:“小哥莫要沖動,惹急了被咬上一口就不好了。這樣吧,我買一碗素麵,連碗一起算錢,完了我將它引到別處去就是了” 那位夥計看了看這位白袍公子哥,愣了愣,回過神來笑著說:“公子真是菩薩心腸,您坐裡麵稍等,素麵馬上就來。不知公子還要點啥,住不住店” “別的東西就不必了,安排一間空房就成” 夥計得令,沒再多問,轉身回店裡去了。 片刻後,端了一碗素麵上來拿給那位公子哥,又將一把帶有號牌的鑰匙遞過。 張小寶詢問了價錢後從懷中摸出銅錢遞過。 夥計看了看那位公子哥腰間鼓鼓的錢袋子,疑惑的笑了笑,接過錢清點了數目無誤後,正欲告辭退下,就見那位公子哥又摸出一枚銅錢遞了過來。夥計趕忙接下揣入懷中,連聲道謝,告辭離去了。 張小寶端著碗,尋了處僻靜巷弄,將碗放在了一處墻角下。 小犬蹦跳著上前,狼吞虎咽起來。 青年起身離去,小犬看了看那人背影,又看了看碗中的吃食,最終沒有跟上去。 回到先前的那處客棧,沒去招呼夥計,徑直上了二樓,找到了自己的房間,開門後進去躺下休息了。 張小寶覺著自己的心魔挺奇怪的,別的修行之人一旦有了心魔,都是神誌不清,胡言亂語,到最後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說話做事都截然不同,但一般都是變的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來。 但自己的心魔,貌似除了會讓自己覺得難受,偶爾發楞失神外,就沒別的了。腦子到現在還算清醒,也沒變成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等以後問問老趙或者那位佛門世祖好了,反正自己一時半會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要是有,自己就不會安安靜靜躺在這裡了。 聽風吹雨,一夜無眠。 夜色褪去,雨聲漸歇,天氣依舊陰沉。 張小寶下樓遞還鑰匙,那位夥計從睡夢中醒來,接過鑰匙,趕緊起身上前打開客棧大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剛出門便有一隻小犬,叼著一隻白碗從對麵的屋簷下跑了過來。 放下碗,用鼻子拱了拱,尾巴使勁的搖晃著,看來是又餓了。 那位夥計搖了搖頭,轉身回店裡繼續趴著睡覺去了。 張小寶撿起碗收入乾坤袋中,邁步前行。 那小犬也沒因為沒得到吃食而就此離去,仍是搖著尾巴跟在青年身後。 青年在城中四處晃蕩,見了年紀稍微大些,跑出來玩的孩童便主動上前交談,有時候隻是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錢;有時候是跟著做一些簡單的遊戲;有時候則是詢問一些書上的東西…… 城中青煙漸起,大街上飯菜香味四溢,看來已是午時。 張小寶坐在一處涼亭內休息,看了看四周,不見那隻小犬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 過了少時,一賣貨郎也進了涼亭,放下擔子,看了看坐在對麵愣愣出神的白袍青年,笑著出聲道:“公子年紀輕輕便愁容滿麵,這可不太行。我這裡有些自家釀的酒水,喝上一口保管忘憂,跟那傳說中的孟婆湯差不多哩,十裡八鄉的都爭著要,我這才敢挑到城裡賣的,公子要不嘗嘗,不好喝不要錢” 貨郎說著便從籮筐中拿出一個葫蘆,又取了一隻瓷碗,準備倒酒出來。 山上人其實也喝酒,隻是釀製之物是一些奇花異草與靈泉之水,說是酒,其實就是靈氣濃鬱,味道特殊的水。 閑雲野鶴,無憂無慮的山上人,確實也不需要喝能忘憂的酒。 張小寶道謝幾句,接過瓷碗,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