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書房的書桌上,桌上趴著的李鳳穎似乎感受到了陽光的灼熱,掙紮了幾下,艱難從桌子上起了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動了動麻木的雙腿。 “糟糕!”驀地睜開雙眼,昏昏沉沉的腦袋瞬間就清醒了,李鳳穎飛快地從一堆賬本中拿出《道書玄冊》,顧不得麻木的身體,一瘸一拐地找到書架上那個偏僻的位置上,不留痕跡地把書放回了原處。 “呼!”李鳳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中不禁自惱,昨夜的自己竟會如此地馬虎大意,若是被察覺到道書有過挪動的痕跡,若是被發現自己已然成為了玄士,那麼往日裡的小心謹慎不僅會付諸東流,而且自己也會被父親嚴以管束,玄道修行上更是徹底寸步難行。 江城人盡皆知,李府大少爺入不得玄道,成不了玄士,但無人知其究竟為何?隻有李家寥寥幾人知曉李鳳穎習不得道法的背後皆因李母的望子平凡。 “陷入道法的漩渦,隻能身不由己地挾浪而行,且永無後退可言,若一切回到原點,則不會有起點,亦不會有終點……為娘隻願穎兒平安喜樂地過完一生,他絕不可踏上玄之一道!” 為此,李父可謂是煞費苦心! 常人修行,從啟蒙之初開始接觸道法,父母或他人傳授道法常識及玄術口訣,引導其邁入修行的第一步,待到少年時期,筋骨未定之時,輔以天材地寶來溫養肉身,便能平添幾分覺醒靈根的可能,如若僥幸成為玄士,更能在玄者境練體修行中占據極大的優勢。 而李父卻反其道行之,啟蒙之初,不予李鳳穎引導修行,幼童之時,不給天材地寶熬打肉身,少年時期,不允覺醒靈根,隻待他年滿二十,經脈定型、靈根封閉後,便終生無望於玄道。 若是七天前李鳳穎未能覺醒靈根成為玄士,隻怕再等兩年後或許他會真正按照父母的意願:不習道法,平凡安穩地度過一生;不成玄士,遠離道法修行的紛爭;學好禮、法、算、樂,盡心竭力地做好李家家主。 但如今的李鳳穎儼然已成為玄士,對修行之路充滿無限憧憬,他絕不甘心一輩子按部就班地活著。 “世上萬般事,我都可以遵循父母的意願,唯獨在修行路上,我絕對要順從自己的本心。”李鳳穎喃喃自語道,不知何時,自己對父親的不滿漸漸強烈,內心的抗拒愈發膨脹,也許是來自七天前成為玄士後,也許是來自從小到大父親的嚴苛吧! “吱呀”一聲,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身著墨青色長袍,英俊的臉龐上盡是滄桑的中年男子跨過門檻走了進來。來人便是李府家主李成章。 “父親,您來了。”見來人是父親,李鳳穎連忙起身,作揖行禮。 “嗯。”李成章點點頭,看著滿桌淩亂的賬本,開口問道,“穎兒,學習賬目已經半年有餘了!不知學到幾分?可曾懈怠?” 李成章的聲音威嚴莊厚,隻是簡單的詢問,卻令李鳳穎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李鳳穎頓覺心頭一凜,耳旁傳來的言語仿佛是一把重錘,一下把方才對父親的強烈抵觸給擊碎了,猶豫片刻後連忙回應道:“自是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李成章隨意翻了翻書桌上的賬本,指著其中安月樓的賬簿,有意考校問道:“你看,這是安月樓前三月的收支,除去白家三股,刨去支出,我們李家能有多少利潤入賬?” 李鳳穎接過賬簿,心中波瀾不定,賬目之功他隻學了三分,如何經得起考校?隻能硬著頭皮打起算盤塗寫了起來,最後得出結論:“回父親,總共有一百零五兩三錢三文的收入。” “不對!是一百零五兩四錢四文。”李成章看向李鳳穎,眉頭緊皺,麵露慍怒之色,身上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威勢,語重心長地道,“雖說隻差了僅僅一文錢,可差之毫厘,繆之千裡,將來我又如何放心把偌大的家業交付於你?” 聞言,李鳳穎抬起頭與父親對視了一眼,他張了張嘴,似有千言萬語在嘴邊,卻始終像是如鯁在喉,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李成章看到了李鳳穎欲言又止模樣,正要出聲訓斥,可端詳著他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中不免失笑,一想起往日裡的嚴苛,心知這隻是少年迫於自己施加的壓力而無聲地叛逆,如果現在再對他說教,恐怕也隻會適得其反,倒不如隨他去,隻盼他長大成人,磨礪完這份戾氣,總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於是他嘆口氣道:“也罷!光看賬簿終究還是紙上談兵,也學不明白如何管理家族產業,既然如此,你不如隨著楊管家去管理安月樓,從中汲取經驗,正好學以致用。” 李父原本隻是語重心長的話,可那不容置喙的口氣、強推硬塞的做法卻令李鳳穎內心深處十分抗拒,腦海裡不斷浮現兩種聲音在旗鼓相當地對峙著。 一邊讓自己挑明想法,告訴父親自己已經成為玄士,不用再學這算術之功,一邊則讓自己隱忍不發,以防止玄道與己異向而行,永無精進。 兩種聲音混合在一起讓李鳳穎無比的糾結,思量片刻後,他還是選擇了穩妥的後者,所以心中縱有百般的不願,也隻能暫且應承下來,“一切聽從父親的安排!” “嗯。”李成章顯然很滿意李鳳穎的態度,皺起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轉身對著書房門口說道,“楊管家,從今日開始,安月樓的各項事宜就歸少爺管了,你且要多教教他!” 楊管家正在門口侯著,一聽家主開口,立馬回道:“是!老爺。” 見安排妥當,李成章吩咐幾句後,邁步走出書房,李鳳穎則站在書桌旁,拱手相送。 “大少爺,老爺讓我們午時出發安月樓,您看我們什麼時候……”楊管家走到李鳳穎身旁,躬身問道。 “嗯?!”李鳳穎昂起頭,雙手負於背後,聲音陡然提高八度,帶著一絲質疑的口氣冷“哼”一聲,讓楊管家接下來的話戛然而止。 李家大少爺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乃是上下皆知,楊管家聽出了弦外之音,可不知是自己的擅作主張,還是言語之中得罪了大少爺? 楊管家思忖片刻後仍然毫無頭緒,隻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地扇了自己兩個巴掌。 清脆的聲音在書房響起,李鳳穎斜眼一瞧,心想這也算是個心性玲瓏剔透的老奴,頓時火氣便消了一半,打狗也得看主人,一想起嚴苛的父親,心知也沒有必要與下人過多為難,便開口道:“走吧,去安月樓。” “大少爺,您稍等片刻,老奴這就去安排!”楊管家頓時如釋重負,連忙起身安排。 從後院穿過蜿蜒曲折的走廊,跨出紅漆大門,走下九級臺階後,李鳳穎登上馬車徑直向迎春路的安月樓出發。 越靠近迎春路,就越熱鬧嘈雜,李鳳穎掀開馬車窗簾,望著道路兩旁的繁華緊簇,不禁遐想感慨道:“世人熙熙攘攘地趨利,以為掌握了全部,殊不知這隻不過是玄士指縫間流下的蠅頭小利罷了!如今我已成為玄士,凡人的世界與我顯得格格不入,可爹娘偏偏卻要我融入其中,當真可笑啊!” “大少爺,安月樓到了。”楊管家布下馬車階梯後,掀起門簾,攙扶著李鳳穎下了馬車。旁邊安月樓的王掌櫃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大少爺下車,急忙低腰掐媚地迎了上去。 安月樓坐落於迎春路最繁華的地段,乃是江城規格最大、名氣最廣的酒樓,五層的高樓門麵裝裱得富麗堂皇,內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安月樓恭迎大少爺的到來!”王掌櫃高聲唱喝,吸引不少食客伸頭探望。 “嗯!”李鳳穎頷首示意,王掌櫃立刻向前帶路。 步入正門,李鳳穎掃視了一眼大堂內的眾人,隨後便登上了檀青木的樓梯,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王掌櫃,以後這安月樓就由少爺全權管理,你去把今年的賬簿都拿出來,我要和少爺一同核賬。”來到三樓雅間後,楊管家來到王掌櫃身邊,囑咐道。 王掌櫃沏了壺茶,端在桌上,便立即吩咐夥計拿出賬本,分門別類地摞在桌子上。 李鳳穎草草看了一眼後,便再無興致,他呷了口茶水,扭頭向窗外遠眺。 “大少爺,白家二公子聽聞您在此,特意過來一敘,正在門外等候!”大約半個時辰後,有小廝通報,王掌櫃走到李鳳穎身旁,躬身低語道。 “嗯,快快請進來。”李鳳穎大手一揮,言語中透露著一絲興奮,原本的無精打采也隨之來了興趣。 放眼整個江城,也隻有白家二少爺與李大少爺年齡相仿、地位相符,兩人相識於四年前李鳳穎與白大小姐的定親大典上,兩者見麵後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隻因兩家尚未結親,所以不能以“舅哥”稱呼,故而以兄弟相稱。 “鳳弟,為兄不請自來,還望見諒!”白家二少爺白毅笑盈盈地走了進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一襲白衣長衫,腰間紮條金絲邊流雲紋的寬邊錦帶,其上掛著一塊古樸的墨玉,黑發束起以金冠固定著,整個人豐神俊朗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快快請坐,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李鳳穎拱手相迎,示意白毅落座。 兩人依次分主賓就座,與李鳳穎寒暄過後,白毅瞥見了桌子上堆積如山的賬本,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鄙夷,隨後他麵露為難之色,有些猶豫地開口道:“鳳弟,為兄有一事,可不知當講不當講?” “所謂何事?但說無妨!”李鳳穎詫異地問道,能讓白二少爺如此為難的事,可當真是難得的少見,他倒要好好聽一聽究竟是何事! “好!”白毅猶豫了片刻,咬了咬牙,隻見他“啪啪”兩聲,門外竟由兩人押出來個身形略微臃腫的漢子。 “李少爺饒命!李少爺饒命!”那漢子一見李鳳穎,臉色瞬間蒼白,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連忙跪地磕頭求饒。 “毅兄,這是何意?”李鳳穎不解地問道。 “把你方才在背後的胡言亂語一字不落地講給李少爺聽聽!”白毅怒斥道,眼神卻是一直不斷地瞥向李鳳穎。 跪地的漢子哪敢胡亂言語,隻是一個勁地求饒。 “傅秋,怎麼當著樓下眾人的麵敢說,現在又成啞巴了!好!既然你不願說,那就讓本少爺替你說。”白毅示意身後仆從到李鳳穎身邊講述事情的經過。 待白二公子的仆從敘述一遍過程後,李鳳穎麵色瞬間鐵青,臉上浮現出一種似怒非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