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廳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1 / 1)

徐州係中的很多人,都經歷過屠城之禍,男女數十萬口暴屍荒野的慘況,至死難忘。   他們恨曹操恨得牙長四尺,巴不得呂布興兵滅之。   但這些人素來以陳家馬首是瞻,陳登不表態,他們也不敢有所舉動。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在徐州係全體沉默的時候,曹宏勇敢地站了出來。   “君侯所言,真金石之語。曹孟德揮兵到處,雞犬不留,民無噍類,殘暴之名,流播四海。   將軍若能興兵致討,實在是為徐州父老辦了一件大好事,倘有用我之處,甘效犬馬之勞!”   呂布一看是他,半喜半憂。   曹宏原是陶謙的親信,官聲相當不好,是很多名士的眼中釘,更是下邳陳氏的死對頭。   陶謙死後,他沒了靠山,劉備又不鳥他,隻好回家抱孫子去了。   但憑借數十年的經營,曹家依然是東海國首屈一指的大族。   他自己也沒有死心,一直在追求進步的道路上奮力前行。   今日瞅準了時機,搶在陳登之前,表了忠心,臉上頗有些得意之色。   呂布見他一把年紀,還一副欠揍的模樣,本也不想鳥他。   但是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他還是嘉勉了幾句。   權威被打破,陳登狠狠地瞪了曹宏一眼。   他咽下最後一片魚生,正要發話,卻又被二叔陳瑀搶了先。   陳瑀眼看別人都表了態,擔心陳家被孤立,急得不行。   曹宏話音未落,他就接上了話茬:   “君侯說得沒錯,曹賊太可恨了,其實袁術也不是個好貨,將軍興兵之日,瑀願為先鋒,必能擒此二賊,以慰君懷!”   呂布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老小子大言不慚,怕是忘了自己是怎麼被袁術趕回下邳的。   但礙於麵子,還是敷衍了他幾句。   話語權兩度被搶,陳登氣得好懸沒把胃裡的魚生再吐出來。   他的想法與曹宏、陳瑀不同。   他從呂布的話語中嗅到了徐揚聯合,共抗曹操的氣息。   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局麵。   因為陳家與袁術有解不開的仇疙瘩。   袁術一旦得勢,陳家倒黴的日子就不遠了。   他必須盡力阻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但以陳家目前的實力,還不能與呂布正麵硬剛。   他隻能旁敲側擊:   “君侯寬仁雅量,實為眾將之福。   然曹孟德世之梟雄,背靠河北,虎踞兗州,兼有譙沛武將為其爭鋒,潁川士人為其劃策,氣候已成,倉促間極難撼動。   而徐州乃兵家必爭之地,凡擁兵者,無論多寡,莫不竭力奪之。   放眼於外,青州袁譚,兗州曹操,淮南袁術,與我皆為仇敵。   審視於內,徐璆專擅於東海,昌豨自立於彭城,臧霸、蕭建跋扈於瑯琊,袁術、吳景跳梁於廣陵,而將軍勢力所及,不過下邳一城而已。   如此形勢,縱使孫吳再生,穰苴復出,恐亦難辦。   大丈夫處事,當審時度勢,不以一己之好惡而置身危險之中。   若自不量力,非要效仿那奮臂螳螂,知進而不知卻,則巨輪之下,焉能全身而退?   望君侯三思。”   眾人聽他這番陳述,頗感有理,一個個眼睛瞪得像銅鈴,耳朵豎得像天線,等著看呂布如何作答。   呂布心中冷笑,好你個陳元龍,不但不捧場,還故意放話沮我軍心,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不過他很清楚,這會要是說不出個子午寅卯來,剛才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人心,就會像風中的蒲公英,飄得奶奶家也是,姥姥家也是。   頂著眾人的目光,呂布輕咳兩聲,笑道:   “元龍,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   曹孟德叱吒河南,布也曾縱橫四海。   他有譙沛武將,我有並州元從。   他有荀彧郭嘉,我有公臺元龍。   兩相比較,旗鼓相當,有何懼哉!   徐州四麵環敵,兗州也首尾難顧。   劉表掐其頭,袁譚叼其尾,張楊扼其背,布與袁術捅其腹,處境之難,不亞於我。   最近聽說,曹操有西迎天子之意,一旦事成,必挾天子以令諸侯,而袁紹野心極大,豈能任其擺布,如此一來,河北必不可靠。   縱使孟德奸狡,有連橫之能,我以合縱破之,也並非難事。   至於徐璆等碌碌之輩,計善莫過早降,膽敢陸梁,布領大兵誅之,如碾蟲蟻。   世上無難事,勝在堅持不懈。   世上無易事,貴在矢誌不渝。   隻要我等團結一心,矢矛所集,孟德不死,還能飛天遁地不成?”   眾人聽完,又覺得呂布有理,紛紛把目光轉移到陳登身上。   陳登心中苦笑。   他本想讓呂布知難而退,倒向曹操。   誰知呂布不但絲毫不懼,鬥誌反倒更加旺盛了,末了還被他教訓一番,簡直是搬磚砸腳麵,反巧弄個拙。   心中不服,陳登又道:   “攻殺戰守,兵家之所難為,難在糧草不繼,將士饑餒而鬥誌不存,非難在將不謀,兵不勇。   徐州屢遭兵火,死傷不可勝計,城內繁華難尋,鄉間餓殍遍野。   而將軍屢言征伐,敢問所需輜重,落於何處?府庫之中,尚有餘糧乎?”   眾人再次見異思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齊刷刷把目光對準了呂布。   呂布心中也是一緊,因為這個問題真的問到了痛處。   徐州這幾年,先有闕宣、笮融之亂,後有曹操兩次屠城,確實鬧得有點過分了。   再加上戰亂年代,人心浮動,老實種地的少,走哪搶哪的多,糧食就越發顯得捉襟見肘。   闊如袁本初,麾下將士也得以桑葚充饑。   袁術更絕,連蒲蠃都不放過。   不過,徐州可供利用的資源還是挺多的。   淡然一笑,呂布答道:   “元龍之言,實屬一葉障目而不見泰山之詞。   徐州境況,當然不比往年。   然彭城、下邳有銅鐵之利,瑯琊、東海、廣陵有魚鹽之饒,若能充分利用,則將士無朽兵之患,百姓無淡食之憂也。   況州內水豐田廣,土地肥美,倘能招徠流民,建置屯田,則不出二三年,必能公私倉滿,何患糧草不支!   元龍職任典農校尉,頗曉農耕之事,它日踐施屯田之策,還望一力承擔,莫要推遲才是。”   呂布這番話連消帶打,著實讓陳登大吃一驚。   眼前這個對答如流,見識也勝人一籌的高個子男人,真的是呂布?   他遍觀天下英雄,堪稱明主者,唯劉備、曹操二人,難道看漏了不成?   恍惚間,他欠身回道:“君侯英明,登豈敢推遲。”   眾人眼看徐州係話事人都服了,那還等什麼。   於是,恭維之語,效忠之詞,可勁往呂布身上砸。   大廳裡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