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月下篝火人懶(1 / 1)

麥堆旁,趙萬林用撿來的乾柴生起一堆篝火,然後就盤腿坐下來開始用麥稈桿編籠子。   在趙萬林的記憶之中,這種籠子一般是用來裝螞蚱的,但他現在要用來裝知了。   兩個兒子每人手裡攥幾根脫了枯葉的麥稈,好奇巴巴地吸到趙萬林麵前,看著他達有模有樣的編。   趙萬林先是拿出兩根麥稈,將一根頂端固定在另一根中間,再用一根垂直放在中間,用第二根繞著第三根至第一根並攏平行,第一根又繞著第三根至第二根並攏平行......   手法簡單而嫻熟。   看著趙萬林編的津津有味的樣子,田美娥卻是渾身直冒冷汗。   心說別的男人整天都在思慮怎麼過上好日子,怎麼把滿碾場裡的麥子脫殼,怎麼曬乾入屯,怎麼交公糧,過些天麥地裡播種什麼,學校開學學費從哪來。   有眼光的男人,早就開始琢磨起了這些事。   可自己的男人卻快樂的像個孩子。   對家事、農事是一點都不關心。   就拿打野雞的事來說,會過日子的人都知道細水長流,會先想著拿去集市上賣掉三隻換錢,給自己留一隻,或犒勞或解饞或補身子,怎麼樣都行。   可是他全部吃完都不覺得可惜,還大方到見誰請誰。   說他踢毽子吧,可還行,畢竟那是娛樂,可他一會抓螢火蟲,一會抓知了,連拾個柴禾都能那麼起勁。   說他想對倆孩子好吧,也不見的,他壓根兒就是在自我陶醉。   他要真想對倆孩子好,為什麼不直接手把手教呢?   正胡思亂想著,遠遠的,幾個黑乎乎的小東西爬到了麥堆上,嚇得她當場就“啊呀”了一聲。   結果,那黑乎乎的小東西就給嚇跑了。   “咋咧?”   趙萬林編了一半停下來,回頭看了田美娥一眼,與此同時,眼中的餘光也掃到了那黑乎乎的小東西。   感到無語,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在他眼裡田美娥就是這樣的人。   當她吃飯時碗裡的一根麵條掉地上了,倒騰麥屯時有老鼠跑出來了,亦或是曬糧食時聽到天上打雷了,她都會驚訝的大叫一聲“啊呀”。   對她的大驚小怪,他早已習慣。   “我,我剛剛看到有東西爬到咱的麥堆上了。”田美娥戰戰兢兢道。   說著哧溜一下,回到趙萬林身邊,手裡還牢牢攥著一根棍子。   “別怕,是老鼠。”趙萬林隨口安慰。   “不,是刺蝟。”   “刺蝟?”   趙萬林好奇了幾秒,覺得還蠻有趣。   實際上,刺蝟早在前世的什麼時候就很難在農村看到了,自己見到的基本都是在動物園。   但在這個年代,刺蝟確實很常見。   他燦然一笑,輕描淡寫道:“刺蝟就刺蝟嘛,怕啥呀?它又不吃人。”   從倆娃手裡接過備用的麥稈,又繼續編起來,籠子在他手中,已經延長了一尺多。   一直編到將近三尺長,才停下。   背起獵槍,拿著手電筒,帶上倆娃重又去了一趟小樹林。   田美娥沒再跟去,自己已經連著好幾次給自己的男人笑話。   這次她決定要給自己爭口氣,她要勇敢,她有燃燒正旺的篝火,有長長的棍子,她怕啥?   ......雖然心裡有很多委屈。   林子裡的知了多到趙萬林吃驚,難怪白天這片小林子裡就跟炸開了鍋一樣熱鬧,也或許跟雨天即將到來有關。   下雨前,空氣濕度足夠大,溫度也恰到好處,充水多汁的樹桿上,正好可供它們汲取更多的營養。   關於知了,趙萬林曾多少了解過一些。   知了的一生是短暫的,從幼蟲到羽化飛升也就是五六十天,隻知道夏天的樣子,所以也是悲壯的。   由於晚上的緣故,它們的活動相對要遲緩的多,趙萬林一抓一個準,隻要不是抖動的特別厲害,它們一般都不會飛走。   然後將抓到的知了裝進籠子裡,知了順著籠口落到籠底,不甘心的撲棱幾下翅膀,然後就安靜了下來。   趙萬林記得前世自己抓知了,純粹是為了好玩,但如今除了好玩,主要還是為了吃。   在這物質匱乏的年代,他認為人就更應該激活天生好吃的本性來。   重活一世,很多在這年代的人看起來碰不得、吃不得的東西,在他眼裡卻都是美味佳肴。   就拿紅薯葉來說,前世自己活了大半輩子,腦子裡一直就隻記得這東西連豬都不吃,人更不用說,可後世人,尤其是南方人把它當好菜吃時,他就很震驚。   查閱資料後才知道,原來紅薯葉是能吃,而且營養價值一點都不輸人們飯桌上的常見菜品。   之所以那時候地裡種的紅薯長不大,就是因為沒吃葉子,葉子搶走了紅薯的水分和營養。   這隻是其中之一。   還有馬齒莧草,本地人叫它胖娃娃草,這年代的人普遍以為它有毒,吃不得、碰不得,望而生畏,可南方人或涼拌或生炒,或蒸或煮,早就當美味佳肴了。   當然能吃的還有南瓜、青椒、茄子的葉子等等,沒有什麼不能吃,隻有趙萬林想不到的。   記憶中,大概就隻有野薺菜才能吃罷,畢竟“糟年景”的年代,先輩們就是挖著這種菜吃過來的。   不知不覺,趙萬林就已經抓了將近半籠子了,估摸了下,至少有三四十隻了。   他知道,知了要是做好了,可是一道上等佳肴,加之季節性原因,並不是一般人想吃就能吃得起的。   隨著知了的增多,籠子已經沉甸甸了,隨時都能垮掉。   趙萬林便讓小兒子平放在地上,垮掉可就得不償失了。   知了分為兩種,一種是會叫的,本地人稱它為“響響”,另一種則是不會叫的,本地人就叫它“啞啞”。   知了被稱作“嗚嚶”,是根據它的叫聲來命名的。   此時管它是響響還是啞啞,籠子裡早已經響成一片。   震得趙萬林耳朵嗡嗡直響,沒有一刻是清靜的。   最後抓到的幾隻都是“響響”嗚嚶,他於是故意拿到趙東明耳邊,打手勢問他能不能聽到。   趙東明搖搖頭,表示聽不到。   “好吧,你是真的聾了!”   趙萬林無奈嘆了口氣,隨即便帶著豐碩的勞動成果火速趕了回去。   田美娥始終守在篝火旁,棍不離手,直到聽到知了尖厲的聒噪聲傳來,她這才鬆了口氣。   心中暗自欣慰,自己終於堅持了下來。   距離勇敢更近了一步。   可是下一秒,當她看到趙萬林拎著一籠子知了,黑壓壓的,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她心裡就犯起了膈應。   是的,她從來就不喜歡這種小蚊小蟲,遇著了就總是會下意識避開,或者繞道走。   又一想到他們要拿來燒著吃,頓時就惡心的想吐。   趙萬林扒拉了幾個出來,用一根細棍子串起來,迫不及待就放到火焰上烤。   兩個兒子也學著他達的樣子串起來烤,隻有田美娥轉過身去,似乎對烤知了沒有一點興趣。   火苗很大,很快就烤好一隻,外焦內白,算是烤的最好的一隻,聞起來更是有一股淡淡的肉香味。   “來,娃他媽你先吃。”   趙萬林好心遞給田美娥,可田美娥理都不理他,身子猛的一閃,趔開一邊去了。   “咋咧?”   趙萬林好奇地問著,很快就記起來,自己的老婆膽兒小,怕知了,給她吃,不就是在為難她麼?   “行吧,不吃就不吃,那你就站那看我們父子仨吃。”   笑了笑,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前世自己吃知了,都是剝掉外皮吃,可裡麵的肉都沒鼻屎多,是的,吃著很不過癮。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應該帶皮一起吃,是的,隻要烤到酥脆,外殼吃起來還會有咀嚼到烤鍋巴的感覺。   但這比較考驗技術。   兩個兒子就比較猴急,一烤一個小黑炭,甚至連棍子都烤著了火,手都燒著了。   “你這倆小笨蛋,來嘗嘗達烤的。”說著就給一人手裡遞一串。   趙萬林覺得單純的這樣烤了吃,似乎還差點東西,是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太寡淡了,嘴裡隻能嘗到原汁原味的肉香味。   “要是再有點孜然粉就好了,那就是燒烤的味道。”   當然要是再有點鹽巴也不錯,至少更符合本地口味。   不知不覺,父子仨已經吃掉了將近一半知了。   此時已是深更半夜,累了一天,田美娥早就困得支棱不住,躺架子車裡瞇睡著了。   可倆娃仍然很精神,開始鼓搗著火玩。   趙萬林也沒有禁止他們玩火,但必須要在篝火旁。   整個大碾場上全都是麥秸垛,天乾物燥,一旦點燃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他知道這年代的麥秸垛值不了幾個錢,可不小心給人家點燃也不太好,尤其是像他大哥家檻牛羊的,麥秸垛就是糧草。   重生歸來的第一天,趙萬林始終感覺不到一絲困意,難道是重生前那個下午,在保安室打盹打久了的緣故?   為不打擾田美娥,他從麥秸垛上撕下一些麥秸,圍著篝火鋪在地上,愜意地仰躺上去。   遙望凈朗的夜空,此時星星繁多,月亮高懸,偶有一兩隻叫不上名字的夜鳥當空劃過。   隻是樹梢擋住了月亮一角。   趙萬林怦然詩性大發,是的,前世他還挺喜歡一些小詩,尤其是思鄉的,能叫他發愁的小詩,當保安期間,自己也嘗試著寫過一些,可就是牛頭不對馬嘴,但抒情是真的抒情了。   如今竟是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把那些大詩人一個個請到自己身邊躺下,寫什麼呢?   月下,篝火,人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