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潦,偷偷用餘光觀察的駺,也是被膽大包天的潦嚇得半死 隻見在光天化日之下,那道隱約的人影從車上悄無聲息的飄下,那些白色帷帳化作一團,裹在那人影身上。黃土地上應該是剛才潑了水,三個儺覡跳了半天也不見半點塵土飛揚 可在那白色人影落地的瞬間,天空中烏雲驟起,隱約電光在雷雲中吞吐,似乎有一股巨大能量隨著這身影積蓄著。地上刮起旋風陣陣,塵土圍繞著那白色身影打旋 就這樣這道‘神鬼’的影子,飄落到唯物主義者張建偉的眼前 他渾身的寒毛仿若受到某種莫名的牽引,緩緩直立著,就連雜亂的半長頭發也慢慢上豎起來 他警惕地審視著這隻引起風雲變色的‘阿飄’,那道裹著白色帷帳的人影不但一路飄過來,始終懸浮在地麵之上,而且他看不見那白的人影的影子 眾所周知,唯物世界中任何具有形態的實體物質,放在光源的照射之下,都會有一個由於光線被遮擋而形成的影子 如果某個東西沒有影子,要麼是光源照射角度的問題,要麼便隻能用玄學來解釋一二了 雖然化名為潦的張建偉在這一年來,已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這個離譜事實,但真正的當一件超出他理解範疇的,超自然現象發生在眼前時 他還是心裡湧現出了些許恐懼。那裹著白色帷帳的身影,像一個氫氣球一樣圍著潦轉了三圈,潦始終堅定地注視著祂。保持正麵向敵,是這個堅定地唯物主義戰士最後的倔強 潦眼前的魑影忽的一閃消失不見,一張猙獰的儺戲麵具卻突然占據潦的整個視野 他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鬼麵嚇得後退兩步 麵具卻僵在剛才潦站立的地方 “桀桀~嘻~桀~桀~” 猶如草原鬣狗的低聲獰笑在麵具下響起,接著那麵具領著麵具下的儺覡飄回馬車旁。儺麵下響起一道悠長且尖銳的聲音,語調之中帶著滿意的愉悅 “王!賜藥~” 老族長參連忙摘下儺戲麵具,連滾帶爬的跑到那喊話的儺覡身前,虔誠的昂起頭,像一條狗一樣伸出舌頭,張大嘴巴 久遠的無聲 隻有參的喉結上下滑聳著,如同正在貪婪吞噬著吞咽著無形的仙藥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駺舉起身後的牛頭,用膝蓋向前挪動著跪走,冒著熱氣的牛血從殘碎的牛首頸腔下淋撒著,道道牛血讓駺的臉多了幾分猙獰 這少年癲狂的表情讓潦感到十分陌生,牛血順流而下,隨著駺的跪走,留下一道血路。潦看著這殷紅的血痕鋪墊著黃土,竟然生出幾分紅毯的錯覺 駺就這樣直身而跪,舉著牛頭,像是一個引頸待戮的囚徒等候天神的發落,那牛頭之上,還插著潦早上射到牛眼珠裡的箭桿 儺覡將箭桿輕輕拔出來,細細端詳著 滴答而落的牛血垂落聲,仿佛審判的倒計時鐘聲,有條不紊地砸落在每一個參部落族人的靈魂上,無形的壓力場域籠罩整個參部落 潦終於明白,那隻吞掉參部落所有聲音的怪獸,有一個名字——喚作‘生殺予奪’ 帝力於我何有哉? 參和駺誦唱的那首詩,不僅有逍遙天地間的快活,想必還有說不出來的無奈和不甘吧 “王!允準~” 少年駺將泄力一般,將牛頭爛碎的淋巴紫肉緊貼在自己頭上,對著那儺覡,和他身後馬車上、那不知何時又回去的帷帳裡的身影,虔卑地磕頭叩首 一個又一個腦袋,跟從著他們的少族長,對著商王的使者表達臣服 終於天空中一聲炸裂雷鳴響起,如長蛇般的電光劈裂陰沉的雲幕,落到馬車金頂之上。毛毛小雨淅淅瀝瀝的落下,在電閃雷鳴之中,帷帳中的身影漸漸隱去,消失不見 那儺覡擺了擺手,於是跪在這雨霧蒙蒙中的所有人,都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輕呼,然後紛紛興奮的歡呼起來 駺整張臉都忘我般埋在那牛頭上,幾近瘋狂地猙獰撕咬著,他發出陣陣野獸般的低沉嗚咽,偶然抬起的的稚嫩臉龐上沾滿殷紅的牛血和青紫碎肉 潦突然想起那隻一年前,被他生生吞咽吃下去的滑膩僵冷的狼屍,內心再也難抑反胃,一陣陣乾嘔湧上心頭,他蹲在地上,嘔出一灘黏糊糊的黑泥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四肢僵硬的無力倒地,一頭栽倒在被雨水稀釋後的黑色黏膩嘔吐物中,隻有雙眼仍然不屈地死死睜著 儺覡則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些,潦感覺那詭異絢麗的儺麵下,一定是一副頗為滿意的嘴臉 兩個儺覡坐回馬車上,牽扯韁繩 兩匹白馬便默契地讓戰車旋轉掉頭 參部落的眾人臉上難掩喜悅的紛紛起身,跟在馬車後麵 馬車在潦麵前駛過,又在他前方不遠處停下,白馬脖子上的金色鈴鐺發出悅耳的叮咚碰撞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儺覡有些疑惑的看著紋絲不動的潦 潦怒目圓睜,以頭撐地,艱難轉動脖子死死地看著那架神聖又詭異的帷帳馬車 一時間僵持在了那裡,儺覡有些氣急敗壞地招了招手 “別怪我,潦!是神選定了你!我沒辦法的!”一道青澀又癲狂的哭腔傳入潦的耳朵,刺穿他的耳膜 潦正要回頭看向聲音的主人,隨後便被一記手刀迅速砍在後脖頸,失去了意識,一滴淚珠悄然混雜在滿臉的泥漿中 昏死前,潦聽到了來自參部落的最後一聲蒼老粗糲的叮囑 “好孩子,一定要好好服侍祖先們哈~,好孩子,好孩子...” 再次醒來時,參潦躺在那架金燦燦的馬車上望著逐漸暗下來的青冥色天空 回想起那一幕幕,仍然感覺有些血腥的荒誕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原來駺身後的那血色紅毯並不是他的錯覺 而是真的一條紅毯,一條駺獲得繼承合法性的權力紅毯 這隻是一個玄奇幻妙的儀式 商這個中心部落,通過這種神聖壟斷和血腥儀式,維係著對各個方國和小部族的統治 而自己,或許就和那個眼珠上還插著一柄箭桿的牛頭一樣,都是這場權力授予的祭祀品和見證者 他決定不叫潦了,因為那個部落賣了他 即便可能在參部落的樸素認知之中,去幽壤黃泉中侍奉先祖是一件極其榮耀的事情,這份榮耀足夠讓這片土地之上的許多人,都能自願放棄那微不足道的生命 但是他拒絕接受這份強加在他身上這份榮耀
第七章帝力於我何有哉!(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