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阿姆傑來到村子的診所裡,看到費阿裡正躺在一張床上打吊水,那個步履蹣跚的老醫生,把一瓶紅色的液體灌進費阿裡的嘴巴裡,費阿裡就艱難地睜開了兩隻深邃的老眼。 “李沐,你來得正好,我正打算讓他們叫你過來。”費阿裡一睜開眼睛,就開始給我說話。 “阿叔,您有什麼吩咐?盡管說,我來做。”我走過去撫摸著費阿裡那雙枯柴一般的老手。 “哎,李沐,我怕這次是熬不過去了,自從拉吉夫走後,我的內心就沒有一天安靜過,拉吉夫肯定是想喊我也過去。”費阿裡畏懼死亡,他一躺到病床上就開始胡思亂想。 “阿叔,您不會了,你休息一下就行了,會沒事的!”阿姆傑搶在我的前麵說道。 他躲躲閃閃地站在屋子外邊,不敢走進來。費阿裡每次看到都會罵阿姆傑兩句,但是今天,他卻改變了態度。 “阿姆傑,最近我看你變化很大,你也過來吧,我保證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會罵你了。你的阿爸回來了嗎?”費阿裡也有一段時間再沒有見過倉加,現在還惦記著他。 “沒有,等我阿爸回來,估計要到秋天了,他在外麵找了一份工作,就不想再回到村子裡。” “哦!”費阿裡聽說倉加不準備回村,他的心一沉,老臉上又擠出了許多愁容。 我去詢問老醫生費阿裡得了什麼病,老醫生說,費阿裡他的病情相當復雜,需要去大醫院裡檢查,他現在隻是暫時幫費阿裡打點營養液維持。 去大醫院?這聽起來好像是費阿裡得了大病,我隻是他的一個雇傭工人,又不是他的家人。這種事情應該通知吉依郎回來,他這個做兒子的有責任為父親看病。 要想聯係到吉依郎也沒有那麼容易,我和阿姆傑都沒有他的聯係方式,費阿裡那部老人款手機裡也不知道有沒有存儲吉依郎的電話號碼。 “阿叔,想必您也知道了,您這種病不是光打兩瓶吊水就能好起來的,要想好起來,還要去大醫院做檢查,您知道吧?” “我知道啊,我不要去,所以我才想著讓你趕緊過來,把我帶回家。” “那可不行,即使您回去了,也隻能躺在床上,天氣越來越熱了,田地裡還有那麼多的莊稼也快熟了,難道您願意眼睜睜看它們落入泥土下,變成一堆肥料嗎?” 費阿裡是一個性格倔強的老頭,他的性子比任何人都剛,都烈,很好奇他年輕的時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沒事,我真的沒事,拜托帶我回家吧?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我是不去大醫院,不要再說了!”費阿裡的沖勁一上來,他連輸液針頭都敢拔下。 “阿叔,您有吉依郎的電話嗎?我想聯係他回來把您接到城裡大醫院檢查檢查。” “不!不!不要聯係他!”費阿裡一聽說我要聯係吉依郎,他是一刻鐘也躺不下去了。 “好,好,阿叔,您別緊張,我不聯係他,等下我和阿姆傑帶您回去。”我把費阿裡安撫下來,就過去跟那個老醫生談論。 “您好,我們可以把費阿裡帶回去嗎?他執意不去大醫院做檢查,隻想回到家裡休養。” “那可以啊,你們帶他回去吧,以後是死是活,都不關我的事情了。”這個名叫風央的鄉村老醫生做出一副厭煩樣子,他指使我帶費阿裡盡快離開這裡。 這家私人診所的醫療條件太差了,隻有一點簡單的藥品和醫療器械,風央能把費阿裡從死亡線上拉回來,說到底他還是很厲害。 我和阿姆傑把費阿裡帶回家的時候,拉爾卓瑪已站在門口等我們了。她因為行動不便,手裡拄著一根粗棍子。 “這老頭子還活著吧?” “阿姨,阿叔已經恢復很好了,風央醫生說,他是因為體力耗費太大,才暈倒,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不想把去大醫院才能檢查出來的病癥告訴拉爾卓瑪,怕這個老婆子過度擔心,最後也病倒了,那樣子這個家不就是傾刻間就倒下了嗎? “卓瑪,你就別詛咒我了,我真的沒事情,你快點給李沐和阿姆傑弄點吃的飯吧?”費阿裡在藥力的作用下,終於可以下地走路了。 “不用了,我們隨便吃點乾糧就行了。”阿姆傑性情大變,這一點他讓拉爾卓瑪也刮目相看。 “拉姆傑,你怎麼突然變了?你這樣子給我說話,讓我很是不適應。”拉爾卓瑪對阿姆傑的變化發自內心的贊美,這比以前凡事都讓她感到頭痛強多了。 “大娘,我沒有變,還是原來的那個人,我是跟李沐哥哥相處一段時間,才明白我之前做了太多對不起大家的事情,希望還有機會改進。”阿姆傑解開他栓在樹樁上的馬韁繩,就騎著他的馬離開了。 從下午到現在,時間已過去了五個小時左右,我躺到床上打算睡覺的時候,身邊的手機就響了。 是安珍打來的電話,她對我下午的表現非常生氣,說我總是有意把她甩開。 嗬!看到安珍給我聯係,我心裡的氣又上來了,我一句話都沒有說,索性就掛了電話。 現在費阿裡老兩口,已把我當成半個兒子用,他們根本不管我的心情,也不替我考慮人生。我為什麼還賴著不走呢? 吉依郎那個西域城的大明星,大罪犯,那個染著奶奶灰頭發的男人,那個把烏梅梅玩了之後又做甩手掌櫃的負心漢,他為什麼就關心費阿裡和拉爾卓瑪的生活,難道還要到老兩口死去的那一天,他才能回來一次嗎? 我,已準備好了退路。現在我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培養阿姆傑身上,我相信他比吉依郎更值得信賴,他會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他不會像吉依郎那樣逃避責任,玩弄女人的感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和安珍的婚期越來越近,我跟阿姆傑的來往也就越密切,雖然每次阿姆傑來到安珍家裡不受待見,但他也樂於挑最重的活乾。 拉姆並不是很討厭阿姆傑,他隻是出於禮貌向阿姆灰表示感謝,對於我這位準女婿,他卻是一肚子怨氣,看到我都顯礙眼。 “阿姆傑,如果以後李沐欺負了安珍,你可不能袖手旁觀,你一定要替安珍出手,把這小子狠狠地揍一頓。”拉姆或者發現了我對他並沒有真心,所以他也在時時防著我,暗中觀察我。 “嗬,拉姆大叔,您隻有放下偏見,李沐才能好好愛安珍,您這樣天天敵視他,生活還有什麼樂趣呢?為了女兒的幸福,您得放下那張老臉。”阿姆傑終於鼓起勇氣,講出他對拉姆的看法。 安珍做的那些自私事情,有一部分都是拉姆這老頭教唆的,他自己不好意思開口,就指使女兒去代他乾,這令我想起來很煩感。 起風了,那些高高的楊樹林裡,發出一陣陣“啾,啾,啾”的吱吱聲,應該是那些躲在密林的傻麅子在交情吧。 在阿姆傑的幫助下,我學會騎馬,學會了打獵,學會了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雪山上跟狼群惡鬥。阿姆傑把他全部的技藝都傳授給了我,並幫我馴服了一隻被人拋棄的獵鷹。 這一切,足夠我用餘生來感激阿姆傑,我原本隻想跟費阿裡學點種莊稼的技術,沒想到交到阿姆傑這個朋友之後,我學會了一個異族人在曠野高原上的生存技能。 比起記憶中那片模糊的海島,我對黃土高原的熱愛已刻進了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