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慢慢來了,渭河電廠工地周邊的原坡開滿了鵝黃色的小花,那是陜西地麵最早盛開的迎春花,接著桃花杏花油菜花都開了,綠毯一樣的麥苗也返青了,工地附近的村莊田野像一個美麗的大花園,非常漂亮。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在工地簡陋的環境裡,電建公司的女工們換上自己最時興的衣服,三五成群的去原坡的油菜花地裡,拍張美美的照片。也算繁忙工作之餘,留一點美好的紀念。 這天黃昏,鄭艷秋約林楓一起去電廠後麵的原上散散步。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生活區,從一條羊腸小路上了原。這裡地勢很高,可以俯瞰工地的全貌。挺拔的鍋爐鋼架已經吊裝到六七十米,雙曲線冷卻塔,煙囪等標誌硬建築都已封頂。棋盤一樣的道路上各種工具車輛像甲蟲一樣奔跑。原上空氣中彌漫著好聞的花香。夕陽西下,遠處高大的西漢帝陵,掩沒在金色的夕陽裡。鄭艷秋工作服裡穿件翠綠色的毛衫,下麵穿條磨砂的牛仔褲,白色的旅遊鞋,頭發用發卡卡在腦後,渾身朝氣蓬勃,像顆春天茁壯成長的小樹。林楓拉她從低垂的柳枝下麵走過,看著翠綠的柳枝,跳起來折下一支來,擰掉光滑的枝乾,做了一個笛子,吹起來嗚嗚響。艷秋說;“你手挺巧的。”林楓說;“小時候在農村住,經常這樣玩;木頭削手槍,柳枝做笛子,玉米稈做眼鏡,陶泥做娃娃哨,美好的童年啊。”兩人找了一塊平坦的青石,林楓拂拂石頭上的灰塵,讓艷秋坐下,他坐在旁邊,輕輕摟著艷秋的腰枝,柔軟舒適,聞著艷秋身上好聞的味道,不由得心猿意馬。艷秋給他頭上來個爆栗,讓他老實點,指指眼前廣闊的工地問林楓;“上班也有多半年了,啥感受啊,辛苦不。”電建這種流動單位本身就很辛苦,林楓他們班組勞動強度很大,早晨八點去上班,一天勞作後,晚上還要加班到九十點。洗洗涮涮就快十二點了。第二天又得周而復始,每月能休息倆三天都是奢望。林楓嘆口氣;“以前在技校總盼著早點上班,能掙工資,還不用看老師的臉色。來工地才知道體力勞動真累。”艷秋說;“我們也一樣,天天在配電櫃裡接電纜,你看我的手,老開線槽,電工刀把手都磨出老繭了。天天都加班,一月攢個大禮拜才能休息,林楓,你有沒有想過,咋樣改變這樣的生活。”林楓從小就比較顛沛,十歲以前和父母生活在XJ生產建設兵團,後來回到內地以後,被父母送到農村老家,又和爺爺奶奶生活了幾年,直至後來考取技校。原本對生活沒有太高的要求,來單位後,盡管工作也很辛苦,可是身邊都是年齡相仿的青年人,業餘時間喝酒,打牌,彈吉他,聽音樂,踢球。反正他覺得生活的有滋有味的。所以也沒打算改變這樣的生活,就說;“艷秋,咱們剛來上班,是辛苦點。單位也很好啊,咱們工資是外麵單位的好幾倍,雙職工家裡都有鬆下畫王電視機,日立的錄像機。咱們這個工程點在內地,他們從廣東,江蘇項目回來的說那裡好的很,如果能出國乾工程,就更美了。”艷秋看林楓這樣說,知道兩個人不在一個頻道,一時還沒有辦法說服他,就沒再說話。兩人坐了很久,天已經黑透了,工地上燈火通明,鋼鐵鏗鏘,焊花飛濺。又是一個大乾快上的夜晚。艷秋說;“林楓,你有沒有想過,考個職大,電大之類的學校,再深造一下,難道一直在班組乾體力活嗎?”林楓說;“哎呦艷秋,提起讀書,我腦子夠夠的,在班組好好乾也有出路啊,春節來慰問的電力部劉司長,就是我們鋼架班出去的。”艷秋笑了笑,拉起林楓說;“行了,回去吧,咱看鋼架班以後能出一個林司長不。” 林楓上班這大半年來,工資從最初的兩百多,漲到一千五六。同時期附近廠礦的平均工資也就三四百吧。這些小子有錢了,就容易生出事端。鋼架班一個老師傅的弟弟,在附近開家川菜館。班裡人員天天在這下館子。沒錢了就賒欠,發展到後來,鋼架班發放獎金都在川菜館裡,這邊發著錢,那邊直接給老板清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雖然愜意,可是一點錢都沒攢下。班裡這些賭棍也沒閑著,晚上九點下班,麻將桌子馬上就支上了,回去晚點就搶不上座位。林楓他們幾個搶不上麻將,就玩紙牌,電建玩法“扯單張。”凡是和賭沾邊的玩意最容易上癮。林楓第一次玩紙牌就輸了一百多,雖然心裡很肉疼,還是幻想著下一場再撈回來。 渭河電廠建設工地駐有一個聯防隊,是轄區派出所和建設公司共同成立的,原本的職責是保衛施工現場的物資安全以及工地的施工秩序。聯防隊長是轄區派出所一個副所長,是個哈慫,隊員中有很多附近村鎮的死狗懶娃。看工人們都喜歡玩牌賭博,就把重點轉移到抓賭上來了,他們沒有派出所橄欖色的警服,每人穿身藍製服,大家就叫他們“黑狗隊”。黑狗隊晚上悄悄潛入生活區,在各排宿舍窗前屋後悄悄踅摸,聽見打牌的動靜就一擁而上,把大家夥拘到聯防隊的黑屋子,敲詐勒索。當時罰款標準八百元,一斤菜油兩元,隻要被抓,大夥自嘲的說道;“又他媽的損失四百斤菜油”。 這天林楓他們這組在工地施工時設備沒有到貨,暫時沒法乾。班長吳胖子看大夥比較辛苦,就給放了半天假,讓在宿舍好好休整半天。幾個人興高采烈的回到生活區。長霖把撲克往出一拿;“來來,紅桃四,誰玩呀。”呼啦一下,林楓他們幾個就坐滿了,長霖對平常不太玩牌的大發說;“發哥,你這老婆在家種地,不容易,平常你也不賭博,把位子讓給小九算了。”這大發今天也不知道著啥魔了,死活不讓,;“我今天就要玩,不會贏錢,還不會輸嗎,放心,咱幾個人就老哥的工資高,整先。”幾個人拉開架勢,就玩開了。一會功夫,長霖贏了百十塊,林楓贏了兩百多,大軍也贏了點,大發輸過四百塊以後,頭上就冒汗了,嘴裡也就罵罵咧咧的,一會罵牌,一會罵自己的手氣。長霖笑了笑;“發哥,注意點風度,還有兩個新工娃呢,著不住了讓位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發說;“我就不信了,今天手氣這麼背的。”幾個人激戰正酣,門嘩的一聲,被踹開了,林楓看門口這一群黑狗隊,頭都大了。大發嚇得身如篩糠,趕緊把桌上剩的錢往口袋塞。帶隊的隊長說;“哎呦,大白天在宿舍聚眾賭博,這一下人贓俱獲,你幾個還有啥說的,長霖見過世麵,嘴裡叼棵煙說;“乾啥呀,在生活區和自己人玩一會咋啦,兇成這樣子的吃人呀。”這隊長一看長霖沒在乎他,上去給長霖一個耳光。林楓看見這貨揮手打長霖時,手上的手表甩出去,掉到長霖床底下了,心一橫,去他媽的,裝作沒看見。幾個人狼狽不堪的被帶到聯防隊。這隊長說;“咋整,認打認罰?一人八百,認罰的話現在開條子交錢走人。大發本身輸了四五百,一聽要罰八百,肉痛的不行,忙問到;“不罰錢咋弄。”這隊長笑笑;“看見沒,所裡要栽樹,不罰款的話,一人挖個深一米,寬一米的樹坑,現在就挖”。這聯防隊部,就在上班的路口,人來人往的就有羞辱他們的意思。林楓趕緊說;“我認罰,我交錢。”這隊長陰笑著說;“你們中獎了,不罰款,必須挖坑,現在就挖,明天大樹就運來了”。林楓幾個人沒辦法,拿上工具,一人一個坑就挖起來,一會功夫,下班了。工地大批人員從聯防隊部門口過,看著幾個人在這挖坑,都好奇的問一下。看守他們的黑狗子大聲說;“散了散了,看啥呢,幾個賭棍,抓住了在這挖坑栽樹呀”。林楓羞的恨不得把頭埋到褲襠裡,偶然一抬頭忽然看見鄭艷秋一手扶著自行車,站在旁邊,眼睛錐子一樣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