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治不了 沒救了 另請高明吧(1 / 1)

一眾衙內丟失了平日裡的趾高氣昂,慌不擇路的聚在一起。   唐衙內顫抖著手,探了探柳升鼻息,不由長舒了一口氣,接著欲哭無淚的哀嚎道:“他無大事,我卻要離世了!”   聲音淒厲,好似杜鵑泣血,恍若戰馬哀鳴。其餘衙內聞言,具是感同身受,悲從中來,麵露苦色,更有甚者,悲慟大哭。   “我等無望生還矣!”   眾衙內哭的鼻子一把淚一把,手上卻無半分停滯。他們分工明確,懂點醫術的切脈查看,有分寸的掐其人中,餘下衙內也圍了一圈,這裡摸摸,那裡撫撫,生怕柳升有哪塊骨頭摔斷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可算是把柳升抬了起來,又分出好幾個人去抬朱承瑾,扶章文弼後,一行人哭爹喊娘的向城內醫館狂奔而去。   ……   柳升前世看過很多小說,也喜愛名著,算是蠻喜歡附庸風雅的一個人。很多書可能沒讀過,但是一些有道理的句子,他終究還是記住了。   譬如《生命的清單》中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   “人的一生,會死亡三次。   第一次,當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喪服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存在,你悄然離去;   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於是,你就真正地死去。”   當然,在後世那個日新月異的時代,柳升知道,此書的作者——米國作家大衛·伊格曼先生還是淺薄了些。   這當然不是在諷刺他算不上一個真正的鰻,隻是網絡與事實告訴柳升,還有第四種死亡。   那就是在大眾麵前出醜,也泛指在社交圈中做了很丟人的事情,抬不起頭,沒有辦法再去正常地進行社會交往。   即所謂的,社會性死亡。   有幸的是,柳升隻經歷過第四種,不幸的是,不久前烏騅減速,導致被速度帶著騰空的柳升腦袋觸地,好似蔥一般栽到了地裡。   那時的他眼前一黑,旋即便失去了意識。隻在最後清醒的瞬間聽見哢的一聲,似乎是脖子斷裂的聲音。   柳升感覺,這怕不是【馬失前蹄】跟【死於非命】湊到一塊,自己可能要把餘下的三種死亡,也通通經歷一次了。   老天,雖然他有一點點的收集癖,但這不代表死亡也要收集吧?   起碼得把能收集的都收集完,再說收集死亡的事不是?   懷著這樣的心思,柳升無可奈何的昏了過去。   當他再次有了些許意識,入耳的還是一聲“哢嚓”。   柳升:?   “落枕?”   “脖頸扭傷。”   柳升:!   我居然還活著?!   “除此之外呢?”   這聲音聽著,怎麼有點耳熟?   “雙臂脫臼,大筋有損,肩膀大臂連接處皮肉撕裂,下積瘀血。別的沒什麼大礙,少年人,接上胳膊,吃點補品,一個來月就能好利索。”   “那就好……那就好……”   文弼兄?   “好個屁!他但凡筋骨成型,半年都不能乾重活,以後指不定還會留下病根。”   看來這是位醫生。   “另一個呢?”   另一個?   回神的柳升有些不清醒,想了一會才恍然大悟,是朱承瑾。   “另一個?你說那個又暈過去的小夥?”   醫生思索了片刻,一臉認真道:   “治不了,沒救了,另請高明吧。”   “???”   “肺腑損傷,而且是在脫力後損傷的,背有淤血,脊骨摸著不對,應該是生了裂痕。再加上股、臂等處,皮肉皆有撕裂,眼看著便要脫臼損筋,你告訴我怎麼根治?”   “這……”   “看著挺結實的小夥,還練過武,這一摔可好,功夫直接被打散了。”   功夫,就是時間。   習武之人如果受了大傷,斷了訓練,那就是逆水行舟時失去了漿,可不天天退步。   再要是傷到了肺腑、筋骨,哪怕養好了,細微的那麼一點跟原先不同,發力方式就要改變。再加上躺久了,肌肉萎縮,功夫沒用了,積累沒用了,經驗沒用了,這些以往的助力甚至會成為練回來的阻礙。   “真沒法治?”   “沒法,我最多穩住他的傷勢,事後如若沒有攖寧生、倪仲賢這樣的大醫針灸、調理,必然會落下病根。”   攖寧生,本名滑壽,字伯仁,攖寧生跟歐陽修的六一居士一樣,乃是晚年自號。   精通《素問》、《難經》,而且融通張仲景、劉守真、李東垣三家學說,所以給人治病有“奇驗”。他還著有《讀傷寒論抄》等醫書多種。“所至人爭延,以得診視決生死為無憾”。   更是在針灸之道湮而不彰,經絡之學已被忽視之世,力挽狂瀾,使針灸又得盛而起,自此成為針灸醫家的規範,堪稱一代醫學大家。   目前仍然在世,但雲遊四方,給百姓治病,也不知尋不尋得到。   倪維德,字仲賢,幼嗜學,已乃業醫,以《內經》為宗。見世人珍疾多以《和劑局方》為圭臬,遇上新病,往往治療不成。   遂求得劉完素、張從正、李杲三家之書,通讀之後,出而治疾,無不立效。知變通,懂新疾,開方劑往往另辟蹊徑,卻出人意料,立竿見影。   這樣的人,給受到重傷的朱承瑾開方調養,自然是極好的,   奈何倪仲賢已有數年不顯於世,生死成迷,比之滑壽還難尋找,堪稱海底撈針。   章佐默然不語,良久,悠悠長嘆。   “哎……”   聽到這裡,柳升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根粗木柱子,旁邊則是一根根細一些的木柱子,它們相互支撐,上蓋茅草,組成了屋頂。   “嘶……”   剛想動彈,身體的劇痛讓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顧不上全球變暖,想到那“哢”的一聲,連忙晃了晃腦袋。用力握拳,驚喜的發現,手指頭居然動了兩下,再輕抬胳膊,刺痛加劇,但好歹能行。   “先躺好,你已經無大礙了,歸家後三日不得手抬過肩,之後七日不能提重物,半月期過,逐漸恢復,一月方可正常使用手臂。”   醫生走了過來,是個留著雜亂胡須的中年人,身後跟著麵露關切的章佐,以及一群家丁。   “欸,我聽您的,大夫。”   “最好如此。”   醫生點了點頭,對著章佐說道:“另一個我盡力而為,你們先敘,莫忘去請大醫,不然多少會落下病根。”   “多謝大夫。”   “懸壺濟世,為醫之本,莫要言謝了。”   中年醫生擺了擺手,認真道。   “不過我可沒錢,那些沒有的藥材得你們自己買。”   “理應如此。”   “但願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看著離去的醫生,柳升麵露感慨之色,“若無他們,我華夏民族真不知要被瘟疫摧殘成什麼樣。”   “真乃佳句!”章佐聞言,琢磨了一會,扶掌大贊道:“看樣子子漸不僅身上無事,頭腦也未有損傷。”   “嗐,你盡管放心,我這個人頭鐵,傷不到腦子。”自己沒死,朱承瑾也沒死,任務圓滿完成的柳升心情大好。   他躺在床上,回憶了一下這裡對醫生的態度,好心情頓時沒了一半,不禁蹙眉長嘆,“佳句也無用啊文弼兄,醫工樂師皆被鄙夷,世人視其為賤業,有用呼來,沒用喚去,自己諱疾忌醫,拖成頑疾,反倒怪罪醫師。”柳升麵露譏誚,搖頭道:“當真是奇哉怪也。”   “韓昌黎公有雲:‘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更是做了《醫說》,將醫學與治理國家聯係了起來……”   說到這裡,章佐頓了一下,無奈的道:“可即便如此,巫醫百工之人,依舊是賤業。甚至不少人斷章取義,說韓昌黎公都認為這些人是賤業,以此來嘲諷他們,全然不顧昌黎公的本意為何。”   “他們隻會看見他們想看的,餘下的自動忽略。這也就是還在與北乾交戰之中,不然江南的士子們指不定就要扯出什麼‘以德報怨’的蠢話來,一群隻知道斷章取義的小人之儒。”柳升不屑的說道:“叫我說,天下利病,諸人皆許直言,惟生員不許!”   “子漸!”   章佐本來當作少年人的抱怨聽,但最後一句話,讓他不由得眼前一亮。喝止柳升後,打開窗戶看了看周圍,見除了屋裡的麵麵相覷的柳家家丁們,外麵沒有別人,這才湊近了告誡道:   “慎言!如今你救下承瑾,定會入國公爺的眼,這段話十分淩厲,他老人家可能喜歡,我會原封不動的傳過去,今後莫要這般魯莽。”   “魯莽?文弼兄指的是救下大公子啊,還是指的我胡言亂語?”   柳升嘴角微微揚起,噙著微笑。   “你呀!你呀!”章佐無奈的指著他,點了兩下,終是沒再說什麼。   “大公子如何了?”   “提起他我就來氣,我一再強調馴馬需要熟悉,太生了容易出事。他倒厲害,一匹兇若猛虎的赤菟馬,說騎就騎,把馬折騰累了也不下來,在人家背上耀武揚威,還拍了一下,他以為他馴服成功了?烈馬要是隻訓一次就成,那還叫烈馬嗎?”   赤兔,原名赤菟,菟有老虎之意。   提到朱承瑾,章佐就像個火藥桶似的一點就炸,言語之間滿是一個內行人對外行好友硬來導致重傷的痛心。   “額……我是問,他傷的如何。”   柳升啼笑皆非,再次問道。方才剛醒,醫生的話暈暈乎乎沒聽真切,這不確認一下。   “又昏過去了,我當時將其提上黃驃馬,借著馬背做個靠墊,誰承想……哎!彈到地上後滾了十來圈,徑直撞柳樹上了,肺腑受損,脊骨裂紋。”   說到這,章佐滿麵愁容,沒了剛才的氣憤。   柳升無言以對,靜默半晌,緩緩而道:“起碼命保住了。”   “說的也是,哎……國公爺神通廣大,應該能找得到大醫,隻要有位針灸大德,承瑾的傷,就有救了。”   章佐說著,讓開了靠床的位置。   “郎君!”   幾個家丁湊了過來,匡若、史正德、方岐、張鐵柱。   除了張鐵柱是本地人,救過柳升父親的命,另外三個都是年逾三十的老卒,跟著柳升父親從南闖到北的老部下。   “諸位叔叔,莫要擔心,大夫說了,無甚大事。”   “確實沒什麼大事,之前俺們也看過了。”   這是憨厚的張鐵柱。   “郎君,經此一役,那可就如鳥上青天,魚入大海,再不受羈絆了。”   敏銳機靈的方岐笑著打趣。   “哈哈!郎君木事,還得了大公子的青眼,咱幾個未來指不定能撈個總旗當當!”   粗魯但知分寸的史正德哈哈大笑。   “郎君,我剛打聽完,唐指揮使此前親命端午過完,次日即領鞭罰,可要前去?”   這是眉頭微皺,處事老道的匡若。   “不必了,我替他領了便是。”   章佐十分義氣的抬手道。   “那怎麼行?”   柳升掙紮著起身,幾個家丁連忙扶住,他堅定道:“受傷的是胳膊,不是屁股脊背,明日我自去領罰……”   “俺扶著郎君!”   趙鐵柱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二三子不得攙扶!”   柳升強忍著疼痛,徹底直起腰來,用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調說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在外麵,國法大於一切,在軍中,軍令如山,軍規高過蒼天,君不見鄒亞夫軍粗柳,孝文皇帝尚不得直入乎?”   家丁們隻得領命,章佐眼中充滿了欣賞。   “子漸真是好漢子!直教我佩服得緊。”   “哈哈哈,文弼兄憫我身體不適,子漸理應謝過,奈何軍法無情,升隻得拂兄美意了。”   “無妨,就是軍中的鞭子,很疼,你最好到時候別後悔。”章佐笑著揶揄道。   “看章兄如此,我怕是後悔~也無用額!”   “哦?不曾想,子漸小小年紀還有看戲的愛好?”   “家中書籍不少,但奈何都是詰屈聱牙,鉤章棘句,旁人讀的朗朗上口津津有味,我卻味同嚼蠟。除卻勉勉強強記住的那點東西,也便隻得從戲文小說中獲取知識了。”   正事說完,柳升隻是隨口應付著,心思基本沉在了麵板上。   可惜他摔了個七葷八素,麵板也跟信號不好似的抽搐扭曲,文字模糊不清。   ‘我現在可以確定這玩意純粹是個樂色了。誰家背後有大能算計的麵板係統,會跟老電視機一樣摔一下就花屏?’   柳升無語。   “難為你了,我也差不多,不過家中更嚴,請了教諭,時常考察功課,因而不得不背下了諸多典籍,至今還有許多尚未吃透。”   章佐感慨萬千,正要再說些什麼,房門卻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