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哢嚓！” 　　醫生象征性敲了下門，旋即快步走進自家醫館病房。隻見他左手遞來一張帶字黃紙，右手拖著一張小案。案上石製搗藥罐、碾藥槽、切藥刀等重物一應俱全。 　　“這是方子，除卻一些年份有要求的藥材外，其餘臣佐越新鮮越好，整個買回，不要切割碾碎，這些我親自來。” 　　“好，我這便去辦，子漸，你多保重。” 　　章佐接過黃紙，扭頭粗一抱拳，行色匆匆的買藥去了。 　　“文弼兄珍重。” 　　柳升下意識還禮，結果一抬手疼的嘴角直抽抽。 　　“你無事可以還家了，我正好在此處處理一些有的藥材。” 　　“欸，多謝大夫了。” 　　柳升點頭，這回他學乖了。 　　下了炕，腳沾了沾地，試了試，被張鐵柱扶著走了兩步，覺摸著還行，又沖醫生頷首，正欲留下診金，卻被告知章佐付過了。 　　柳升嘖了一聲，他算是明白為什麼後世之人那麼喜歡大款了，包拿包辦的感覺是真不錯，可惜目下他沒什麼能報答的。 　　且看將來吧。 　　“那位重傷的，如今在哪個病房？” 　　柳升想去看看這位違背求生本能，救下自己雙臂的朱承瑾。 　　當然，也確實好奇這種歷史人物會不會有啥別樣的氣質。 　　“那個小夥？出了這門往前走，正對著的就是。”醫生找了個桌子，坐在旁邊，正在捯飭那些器具，聞言頭也不抬的回了，又提醒柳升道：“他現在不便見人，不過聽說你救了他一名，看看也無妨。心情好了，他的傷也能穩定的快些，就是別呆太久，一刻鐘之內必須出來。” 　　“好的大夫，我記住了。” 　　柳升再次頷首，帶著家丁，走出病房，來到對門後，讓家丁們在外麵侯著，自己敲了敲，走了進去。 　　人多了氧氣就少，能避則避吧，柳升可不想因為這點細枝末節整出事來， 　　“大公子，我來看你了。” 　　柳升說著，關上了門，扭頭一看。 　　這位大公子已經在昏迷中醒了過來，見來的是柳升，掙紮了幾下，無奈的朝他眨了眨眼。 　　似乎在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大公子無需感謝我，相反，我還要多謝大公子保下了這一雙手臂，慚愧啊。” 　　柳升對他點頭，抬了抬手臂，無奈的道。 　　朱承瑾眨了眨眼，柳升這次沒看懂，呆立原地，有意說些什麼吧，又感覺無從說起。 　　想到初次見麵沒來得及查看朱承瑾的命數，但現在的麵板又抽風，無奈作罷 　　“大公子珍重。” 　　柳升在旁候了片刻，最終一句話都沒憋出來，隻得躬身行禮，兀自退了。 　　出了病房，回身掩好屋門，柳升感覺自己的想法有些離譜了。 　　就算這些勛貴將種有什麼所謂的“王霸之氣”，可以讓人心悅誠服，納頭就拜。 　　傷成這樣，估摸著再王霸也得變兲了。 　　重力加速度帶來的動能是極其恐怖的。哪怕朱承瑾抓住柳升的胳膊緩了一段，在那匹貪吃的“透骨龍”背上又緩了一段，依舊改變不了重傷的現實。 　　別看章佐好似生擒敵將一般把朱承瑾拉上了馬，可那是順勢而為，章佐沒有直接對抗掀飛而來的沖擊力，他隻是給了朱承瑾一個向上的力，順著那股沖擊力，讓朱承瑾在馬背上緩了一下而已。 　　這兩下就緊管用，可惜朱承瑾撞柳樹上了，好巧不巧，還是脊背撞上。 　　柳升覺得他是真倒黴，在這個時代，不是說沒有外科手術的能力，主要是衛生條件什麼的，不太行。脊椎骨裂，若是輕了還行，調養好了能痊愈，重了，那指不定要出大問題。 　　柳升無奈搖頭，對家丁們道：“走吧，打道回府。” 　　“唯！” 　　歸家路上，柳升有些頭疼，自己個兒正尋思學一學槍棒，好在比武之中勝過旁人，拿下百戶官的職位呢，結果這下好了，一個月別想有什麼作為。 　　‘特娘的麵板還是個樂色，獎勵都沒法領，我真是靠了！’ 　　好在收益頗豐，讓柳升心中欣喜。 　　‘不過救下朱承瑾，再加上【潛龍暗扶】、【恩烈之後】，燕國公爺怕是坐不住了。’ 　　‘先父舍命救國公，我舍命救國公家的嫡長子，也就是下一任燕國公，這恩情大了。對恩人之後，和對恩人，區別可大了，雖說不至於天壤之別，但完全是兩種態度。’ 　　柳升調出花屏似的麵板，看著那模糊不清的命數，心中思量。 　　‘已知命數由我自己產生，再反過來影響於我。那麼這一次救下朱承瑾，完全算得上是人生的轉折點，會不會產生新的命數？原本的命數，是否會有變化呢？’ 　　‘我深感期待。’ 　　…… 　　另一邊，章佐跑東跑西，趁著消息還沒傳開，發動了那群抱頭痛哭的衙內，在城裡城外收購草藥。 　　那家夥，前呼後擁大張旗鼓的，再一看，還是一群二流子似的衙內領隊，少數留在城中的百姓們風聲鶴唳的同時，也不免有些好奇。 　　發生啥事了這是？ 　　那些在平時人模狗樣的衙內，飛鷹走馬的傲氣樣沒了，反而看著如喪考妣，個個都紅著眼。 　　還沒等哪個不要買的上前問問，滿足大夥好奇心，那群衙內又好似沒出現過一般，火急火燎的收隊，消失在百姓們的視野之中。 　　百姓們走出家門，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摸不著頭腦。 　　始作俑者章佐，則是親自將收集好的藥材送到醫館。 　　“甘草為君，五臟具補，和諸藥而解百毒，蓋以性平。”那中年醫師拿起甘草看了看，微微頷首，“甘草選的不錯。” 　　“人參，大補元氣，復脈固脫，補脾益肺，生津養血，安神益智。” 　　看了看這批人參的外形，上手檢查了一番，醫師搖頭道：“奈何年份過久，藥性過大，臣可使其掌權，卻不能令其奪位，再換。” 　　“成。” 　　章佐心中凜然，焦躁的心情緩和了些許，連忙行禮應是。 　　“白術、茯苓、山藥、黃芪、阿膠、五味子，這些我留下來處理。”醫師指了指桌前的另外幾種藥材，“當歸、芍藥熟地、薑黃、劉寄奴……再選來。” 　　章佐有些頭疼，帶著不達標的藥材走出醫館，眾衙內一見他不是空手而出，當下哀嚎不止。 　　“章兄啊！我們已經把附近所有藥販子藥店的藥材都拿來了！” 　　“是啊章兄，弟弟一咬牙，府庫裡的人參都拿出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章佐聽見這話，來氣道：“我強調過人參不能選太老的吧？你呢？軍中用滋補強身的藥材，向來隻看大小年份，你家中的藥材能小了？” 　　那衙內被罵的縮了縮脖子，好似鵪鶉一般，其餘人也不說話了。 　　“別給我從這裡裝沒法子，我告訴你們，倘若三日內湊不齊藥材，到了大公子北上歸府的時辰……”章佐視若無睹，他沒有絲毫憐憫，甚至有些厭惡的冷哼道：“到時候不用我說，你們當值的爹，自然會知道自己兒子闖下了多大的禍！” 　　眾衙內身軀一震。 　　“行了，去找藥材吧，你們自送醫館，我再去想辦法。” 　　章佐拂袖而去。 　　眾衙內目視著章佐離去，想到此人方才所說，不禁打了個寒顫，急忙湊在一塊商量計策。 　　尤其是那個唐昀的兒子唐衙內，他是最著急的那個，因為從提出到安排，都是他一人為之的。 　　小到預備的侍女，牽來的赤菟，大到那件不乾凈的防具，和這匹馬的來路…… 　　倘若朱承瑾有個三長兩短，他就是戕害燕國公嫡長子的主謀！ 　　而且，還有挪用軍甲，走私戰馬的罪名。 　　他爹又不止他一個兒子，該死就死，推出了認錯快點，還能不連累自己，最多抄家拿錢換命， 　　豈不美哉？ 　　其餘衙內也好不到哪去，他們沒幾個乾凈的，借著幫兇的名頭徹查你，那不說足夠掉腦袋，起碼也會在流放路上被迫“病死”。 　　人隻有麵對事關自己切身利益和生命安危的時候，才會真的著急， 　　這種時候，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嗯，除了數學題。 　　…… 　　歷城縣外，一處柳林前。 　　圍觀的百姓早已離去，漢子們也勾肩搭背，嬉笑著說要喝兩盅，平日約束丈夫的婦女們湊在一塊，找書苑 wwｗ.zhaoｓhuyｕａn.ｃom 聊著家裡長短，聞聲也不說什麼，隻是笑著看了一眼，便開始例行調笑那些大姑娘。 　　“哎呦，就是他呀？這小夥可不孬，端是個壯碩的，妹妹眼光真好。” 　　“哎呀，姐姐小點聲。” 　　“這個不行，別看著人五人六的，他眼神不對，看的都是那幾個俏寡婦，可沒看你呢。” 　　“王家的，你又欠打了不是？” 　　“都說咱們寡婦門前是非多，怎麼，張生能見富家小姐，我們還不能再找個伴？” 　　“就是，張生還是進了屋的，俺們這又是伺候公婆，又是照顧孩子，沒個當家的，今兒個出來看看年輕俊俏的棒小夥，八字還沒一撇呢，這要傳出去，那還不全是勾搭漢子的胡話？” 　　“講句實話都不成了？不想讓人看，不想讓人念叨，那就別出城啊，在這現眼來了？” 　　“找打！” 　　“嘿！” 　　幾個女人掐了起來，漢子們看的津津有味，章佐有些尷尬，他剛跟燕國公的家丁聊完，此刻卻是被困在人群之中了，再加上都在駐足圍觀，一時半會難以出去。 　　“說來也巧，國公爺覺著歷城縣無有危險，而且對大公子十分放心，因此沒派太多家丁前來，隻是為了看住二公子，結果沒想到大公子出事了，還是因為自己人。” 　　章佐想起朱家家丁們大驚失色後懷疑人生的神態，不禁感慨現實之魔幻。 　　誰能想到呢？你說說這。 　　…… 　　“誰能想到呢？”一個朱家家丁咆哮道：“你們暗衛是吃乾飯的嗎？護住大公子就那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