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嬋坐起身來環顧四周。空曠無人的營帳中火把微微燃燒,刺破安靜的氛圍發出劈啪的聲音。 再看那門簾,因為是為劉嬋特製的,顯得有些密實和厚重,用人話說就是從外麵幾乎看不到裡麵的情況。 意思也就是,隻要把那幕簾拉上,劉嬋就可以輕鬆愉快的在裡麵洗澡了。 這讓劉嬋的心有些癢癢。 此刻距離她上次洗澡已經過去了兩三天,而且老婦人曾經告訴她,女人若是不按時清潔自身,還容易生什麼病…… 但身為女子,洗澡真的麻煩。 尤其是這頭發,簡直長的要命。劉嬋每次洗浴大半時間幾乎用在刷頭發上了。 這也導致每次洗澡都要花更長的時間。 想到這裡,劉嬋猶豫了。 她嘴唇緊抿,最終還是將洗澡的事情推遲到晚上。 把原來已經解掉的衣帶重新係上,穿上鞋襪後,劉嬋準備去看一下白醫工的情況。 整理好衣冠之前,劉嬋偷偷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發現不僅不難聞,甚至還帶有些許梅花的清香。 這讓劉嬋不禁感慨,這就是女人身體的神奇嗎? …… 白醫工用來診治的營帳很是寬廣,這樣才能容納更多的患者和傷卒。 營帳中,白醫工坐在馬紮上診治,而張溟在後麵聽取命令拿藥,兩人乾活,倒是省去了許多煩惱。 “你的手臂已經無事,此金瘡藥一日三敷,切莫活動此臂……” “此乃消炎之藥,每日需按時服用兩次,即可痊愈……” “下一個……” 劉嬋走進,發現白醫工正在專心治療,她也不打擾,蹲在他不遠處靜靜地看著。 白醫工的餘光掃到了那個努力使自己不顯得起眼的小女娃。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並未停下手中的活計。 “小家夥,你在想什麼呢?”白醫工一邊纏著繃帶,一邊目不轉睛的問道。 “沒什麼,我在感嘆先生醫術之高超耳。”劉嬋見白醫工已經發現自己,笑嘻嘻說道。 隨後她捧著一名士卒的傷臂,對著上麵的針線嘖嘖道:“瞧這縫線的技巧,就算我宮中的太醫也沒有這般厲害呀!” 明顯白醫工對於劉嬋“拍馬屁”這一套是沒有什麼抵抗力的。 隻見他送走最後一名患者,然後一巴掌輕輕的拍到劉嬋的小腦袋瓜上。 “你這小家夥,真是油嘴滑舌!”白醫工笑罵道。 不一會,白醫工又問道:“你可知行醫有三要?” 她起身抖落灰塵,隨後行了一個揖禮,恭敬的問道:“請問先生是哪三要?小女實實不知也。” 白醫工見狀倒是滿意的瞇起了眼睛,他撫摸著胡須說道:“第一,靈敏手巧於身,第二,伶俐多動於口,第三,恭敬聰慧於心。” …… 接下來,白醫工又詳細分說了第一條和第二條。 “這第三條恭敬聰慧嘛,就是……”白醫工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將期待的目光投向劉嬋。 果然,劉嬋也並未辜負於他的青睞。 隻聽劉嬋得意的說道:“我知道第三條什麼意思。” “就是學醫者懼怕與世隔絕,從而需要恭敬對待他人,以獲得更多醫術,在其中參悟時,又要集中心智,盡心參悟。” 說完,劉嬋驕傲的揚起精致的小臉蛋,倒是一點收斂的樣子都沒有。那腦袋上紮的兩個包包也在晃動著,非常引人注意。 “嗯……” 白醫工稱心的點了點頭,將試探的目光投向劉嬋。 “那你可知學醫之初衷?或者說學醫的目的?” 這把劉嬋問的有些懵懂不清。 目的?學醫除了治病救人,還能有什麼? 見劉嬋沒有反應,他又說道:“可惜這世上傷病者多矣,獨木難支。” “嗯,嗯……”劉嬋使勁點了點頭。 接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認為學醫,治病救人乃是初衷,最終目標乃是醫盡天下所有人。” “不同於我力求匡扶漢室,學醫乃是從救人出發,以人為本。”她恭敬的回答白醫工道。 這讓白醫工沉默了。 他看向那些盤在地上,受傷靜休的士卒。 “你能保證每次都能像這樣一個不落的將人帶回來嗎?” 這讓劉嬋呆愣了一下,隨後緊張的說道:“有白醫工在,我無憂……” “那如果我不在了呢?” 劉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畢竟白醫工隻有一個,戰爭也不會真的如同兒戲。 這一次不死人,下一次就會死。 隻要打仗就會死人,隻要死了人,就會有家庭妻離子散,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三國的亂世就是如此,人命如草芥。 “我……不知道。”劉嬋大眼睛中閃過無奈。 “也許待我恢復大漢,也許就再也不會有那麼多飽受戰亂之人了,也許就是太平盛世了。” 但白醫工搖搖頭說道:“就算是大漢,也依舊會有受苦難的百姓。沒有饑荒,也會有瘟疫。” “盛世與太平是兩個不同意思的詞。我們果然思想還是無法共通。” 後半句似乎刺激了劉嬋的神經,她臉頰憋的通紅,爭辯道:“難道那巍巍炎漢不是盛世?” 難道百姓要的不是那大漢,難道大漢隻是太平不是盛世嗎? 劉嬋突然覺得白醫工這個想法有些過於偏執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不敢茍同白醫工的話。 “我知道在你心中,醫人與醫國是兩種不同的東西。”白醫工看破一切似的平靜的道。 “學醫也救不了所有人,但是能救我自己。” “這是我師父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 “太平與盛世,我都想看到。” 曾何幾時,華佗也是抱著這番理想,從譙縣出發,開始演繹自己心中的太平盛世。 漫漫征程中,年輕的白醫工繼承了他的理想,並想盡辦法傳承下去。 可是人終有老的一天,白醫工的黑發變為白發,身姿逐漸佝僂。 “希望你在匡扶漢室的時候,不要忘了太平與盛世的區別。” 白醫工說完,就沒有在說下去。 他喚上張溟,收拾行裝,準備返回醫館。 白醫工已經走遠了,劉嬋還處於呆愣的狀態,不過此刻她仿佛與白醫工共情了。 一生行醫,隻為這盛世而努力,這就是她的醫工先生。 白醫工走著,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他轉過身去,卻見劉嬋手背後,笑的燦爛。 “先生之言,劉嬋領悟了。此後即使不為國家,也要為這蒼生。” 白醫工心頭一顫,慰藉從心底迸發。 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傳承他思想的年輕人。 華佗的理想在年輕的白醫工身上傳續。白醫工老去,這夢想最終傳續到劉嬋身上。 最初的理想熄滅於冰冷的監牢,白醫工希望這回能夠一直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