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川原城內的官場情況,蕭子虛還是比較熟悉的。川原郡太守張成玉,已經六十多歲了,而且原本就是勛貴階層淘汰下來的殘次品。高不成低不就,勉強混了個太守職位,向來也是不太過問官場事務,反而更喜歡修仙訪道。官場上是有名的兩麵騎墻派,既不願得罪改革派,也不願開罪保守派。而太守府長史常威遠,本身派別不詳,但是肯定跟文縣令不是一邊的。傳聞他也是勛貴的旁支,先是在軍中任職,後來剿匪都沒剿明白,就被多了軍職,走關係送到川原郡太守張成玉手下擔任長史。常威遠也是遇到不愛問世事的張太守,才接管了太守府的大部分日常事務,雖然說其實也沒有多少事…… 太守是帝國初創時期設置的職務,主要掌管一郡軍事民政,但是隨著時間推移,絕大部分地區的太守,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的軍事職能,民政職能歷經幾番改革也主要由縣令承擔。太守這一職位能夠保存下來,也是帝國改革派與保守派多次鬥法後的平衡結果。以輝州情況來看,軍事上的事情本來就不多,還有定輝總督府在上麵處理,太守府就有點雞肋了。 但是無論如何,張太守還是川原郡的最高長官。文縣令可以不鳥長史,卻不能不鳥太守…… 因此屋內眾人一麵出門迎接,卻一麵都在猜測一向不太愛管事的張太守的來意。 常威遠想的是:莫非張太守這次不同意自己為李府出頭的行為?這也不太可能啊,張太守一向不願得罪李府。 文縣令想的是:莫非這張太守這次被李府說動了,要來參和這事?如果是太守要拿辦蕭子虛,該怎麼應付過去? 穆江遠和蕭子虛則無一例外地想到:這老頭莫不是想退休前撈一把? 眾人還沒走到縣衙門口,張太守就自己走進來了。身後跟著一名道士和一名軍官,道士大家都認識,就是川原城北山上的閑雲觀的老道士雲鑒道長;而那名軍官就沒人認識了。 張太守看到常威遠和文世民,那是相當熱情。不斷拉著手問候,好像他這次來,除了問候,也沒有其他事了。常威遠和文世民見禮後,將他迎進內堂,他都還拉著兩人的手不放開……其他人都被他直接忽視掉了。 在場眾人誰都沒有意見,反而覺得這才是正常的。 反倒是他身後那軍官忍不住了,“咳咳……”兩聲,張太守仿佛沒聽見。他隻得上前低下身子湊近張太守耳邊道:“張大人,卑職還有正事不能耽誤……” 張太守這下聽到了,連忙“哦哦”答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停下和常威遠和文世民的寒暄,四下張望說道:“那個,蕭子虛簫捕頭可在這裡?” 其他人還沒說話,常威遠眉頭一皺,俯身在張太守耳邊低聲道:“這蕭子虛草菅人命,已經被文縣令責令停職查辦了。”但是張太守愣是沒聽見,還是繼續問道:“蕭子虛蕭捕頭可在這裡?” 這下蕭子虛沒法躲了,隻能站出來回答道:“卑職在呢,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哦……”張太守聽見後舍下眾人,顫顫巍巍走到蕭子虛身前,又拉起他的手,笑道:“簫捕頭可真是……找你半天了……”這話可就讓眾人驚掉了下巴……張太守真要見一個捕頭,傳個話他不得屁顛屁顛地跑去參見,還用的著找半天? “你乾的好事啊……你可知道昨天你殺死的那個李府隨從是什麼人?” 蕭子虛也是茫然搖頭…… “你可給我惹了大麻煩……那可是京都的五大宗師之一的劍宗南宮不夜哦……”老頭還是繼續拉著蕭子虛的手,極為和藹地說道。那態度就像長輩跟自家子侄說話。 南宮不夜?誰啊?不認識…… 文縣令卻是暗暗不安,問道:“就是京都南宮鏢局的首席,堪稱京都第五大宗師的那個?他雖然和京都四大宗師還是有差距,隻是他的徒子徒孫們總愛抬高他的身份,加上四大宗師之下,其他人也確實比不上他,因此近年來很多人也默認了他第五大宗師的地位……” 文縣令見眾人不解,特意解釋了一番。 張太守點點頭,繼續說道:“這個南宮不夜啊,在京都那關係是錯綜復雜,人緣好得很啊!沒想到啊,這次居然栽在了我們這川原郡……嗬嗬嗬嗬……” 張太守還待繼續扯下去,那軍官又忍不住了,再次上前提醒他道:“大人,正事……” “哦哦……”張太守再次醒悟過來,拉著蕭子虛走到那軍官麵前,笑瞇瞇地說道:“老夫來介紹一番,這位是馬都尉;這位是簫捕頭。” 那軍官向蕭子虛行了個軍禮,說道:“卑職是定輝總督府帳下,中軍驃騎營都尉馬啟東,見過簫捕頭。” 看他那麼客氣,蕭子虛也是納悶,人家都尉好歹也是七品官,雖然是武職,但是怎麼也比自己這個沒有品級的捕頭強啊。蕭子虛也隻好回禮道:“卑職是東川縣副捕頭蕭子虛……不過目前已經停職了……” “停職?停什麼職?”馬啟東一愣,隨後看向張太守。 張太守非常配合地驚問:“停什麼職?誰停的?文大人,他犯了什麼錯誤嗎?你們要寬容一點,不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就不要動不動打擊年輕人的做事熱情……” 文縣令看著張太守壓根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樂得回答:“回稟老大人,是常大人說你要求停職查辦的……” 常威遠也硬著頭皮湊上來道:“大人,今早下官曾向大人匯報蕭子虛草菅人命一案,太守大人當時說先讓他停職吧……” “胡鬧,我哪能說這樣的話呢!蕭子虛與南宮不夜的事,本來就由東川縣處理,我們參和什麼……那個什麼……停職的事本官沒有說過,文大人你看著辦。” “既然如此,蕭子虛停職的事,就先免了,等事情調查清楚再說。”文縣令點頭道。 見幾位官員幾句話就解決了蕭子虛的職位問題,蕭子虛是感概萬千。那馬啟東卻繼續說道:“既然簫捕頭還是東川縣捕頭,那就好辦了。總督府決定責成簫捕頭主持調查昨晚,川原城外軍資糧餉被劫一案,令卑職從旁協助,定輝二州所有官員百姓,務必全力配合。有膽敢阻攔乾擾者,殺無赦!”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驚呆了屋內一眾人等。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為什麼張太守突然態度大變。這定輝總督府負責二州軍事,特別是定州那邊,南湖水匪和三山盜匪時有鬧騰,都是總督府在剿滅鎮壓。這軍資糧餉大多是從輝州運送過去,一旦被劫,茲事體大。況且總督名義上是二州最高長官,他要是發起脾氣來追責,負責押運軍資糧餉的太守府肯定得遭殃。 “這……”蕭子虛有點傻眼,自己和那總督仿佛也不認識,隻能謙虛地說道:“卑職倒是想為總督大人分憂,隻不過打劫軍資糧餉這種事,太過驚世駭俗……卑職隻怕能力不夠,到時候查不出來,白白耽誤了事情……” “簫捕頭不必過謙,要論這辦案緝兇的能力,這輝州地界裡,簫捕頭還是頗有名望的。總督大人說了,成瞎子推薦的人如果也破不了這案子,那輝州就沒人能破得了啦!而且聽聞昨日簫捕頭力斬京都第五大宗師南宮不夜,膽識勇氣也是一流,卑職也自愧不如。若要再推脫,負了總督大人厚望……”後麵的話他沒繼續說,不過那威脅的意思蕭子虛還是聽得出來一點點。 這時的蕭子虛也知道推脫不掉了,隻不過,做事也不能不講好處不是? 馬啟東看到蕭子虛猶豫,大概猜到他的想法,說道:“簫捕頭不必擔心,那南宮不夜勢力遠在京都,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想要伸手到這輝州地界,總督府也不能由著他們。另外,簫捕頭的從九品官銜,總督大人一並答應解決!” “呃……那啥……我隻是東川縣的捕頭,這川原城內外這麼多人,也不能都理會我啊……” “剛才卑職已經說了,這川原郡內外人員資源,隻要是辦案所需,簫捕頭這幾日大可隨意調配,由卑職去執行。卑職手持總督大人將令,但有推三阻四或者阻撓乾擾者,由卑職執行軍令。” “這樣啊……”蕭子虛摸摸鼻子,好像也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拒絕了,而且成瞎子這混球給自己找的差事,還是得接。 “好吧,那我勉為其難就為總督大人分憂了……” 蕭子虛剛出言應承,馬啟東就說道:“簫捕頭請盡快拿出一個方略,需要哪些人手和物資,卑職這就向諸位大人申請。” “這麼急?” “事關重大,總督大人限期五日破案……” 娘的咧,剛才你怎麼沒說期限……蕭子虛很想問問五日破不了怎麼辦,不過想想答案可能很恐怖,就很明智地沒有問出口。你看總督大人都急成什麼樣了,找了一個本地捕快辦案不說,還派了人來說要執行軍法軍令。這給的權力越大,說明這事越不好辦,辦不好的後果也就越大…… 蕭子虛想了想,說道:“人員倒是不急,東川縣的捕快兄弟們前期也可以先用用。但是總得先找個辦事的地方啊,總不能這幾天都占著縣衙吧?” “未嘗不可……”馬啟東淡淡回答。 不行不行……蕭子虛擺擺手,開什麼玩笑,老子以後還要在縣衙混的,這占了縣令的辦公室,事了之後你是一走了之,我還怎麼混? “這樣,去提香園租個院子,嗯……就阮姑娘那個院子吧,既方便打探消息,還是不時聽聽曲,緩解一下辦案的焦慮情緒……” 馬啟東略微一猶豫……蕭子虛問道:“怎麼?剛才不是說我說了算嗎?這就不算了?” 馬啟東神情一緊,立即回道:“卑職立即去辦……” 張太守看到,立馬搶過話題:“這事就不勞馬都尉煩心了,老夫這就安排人去……” 蕭子虛尋思,打探消息這種事,本地捕快還是有一定優勢,於是又列了十名本地兩縣捕快的名單,作為第一批辦案人員,盡快前去報到。 目前蕭子虛能想到的也就這麼多,隨後眾人各自告辭離去,隻留下蕭子虛和馬啟東。蕭子虛也邁著六親不認步伐,走出了東川縣衙,在城內逛了半圈。那馬啟東馬都尉一直跟在身後,蕭子虛暗道:“可惜啊可惜,這時候要是遇到李元宗,那可就太好了……” 看著蕭子虛不急不慢的樣子,馬啟東忍不住提醒道:“簫捕頭,這五天時間可是很快就過去了……” “哦……”蕭子虛也覺得逛得有點累了,就問道:“不知道張太守那邊租下院子了沒有?不然我們連個落腳商量的地方都沒有啊?” “簫捕頭若是需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直接去就好了。就算太守大人沒有租下院子,卑職也可以代勞,想必不會有人拒絕。” “那好……我們就先去提香園吧……”這輩子能有一次免費住提香園的院子,真是舒暢啊…… 提香園是川原城裡最有名的青樓,青樓嘛,表麵上看當然是鶯歌燕舞的地方。但是很多人忽略了青樓的其他價值,比如說,買消息。青樓向來是魚龍混雜三教九流討生活的地方,隻認錢財不認人。隻要錢足夠多,別說買醉、買笑、買消息……就算是要買他們的親爹親媽,都會有人給你送上。蕭子虛也相信,李家那些破事,自以為封鎖得無人知曉,實際上漏洞百出。李府那些隨從下人奴仆,哪個不缺錢?就算是李二公子今天穿什麼顏色的內褲,想知道都不是不可以。當然,銀子會很疼。 解頤謂我隨緣好,月冷提香醉春風。 提香園,坐落在川原城南中間位置,位於川原城東川縣。不過隔著一條大街,就是平原縣。提香園占地極廣,院子和樓閣數也數不清,分別對應不同檔次的客人。最低檔次的宴華樓,僅僅隻是飲酒作樂,姑娘們陪陪酒唱唱曲,一晚上就得一兩銀子以上。最高檔的風華閣,基本上就是花魁們的所在了。一晚沒有消費上百兩銀子,都靠近不了,而且上不封頂。傳聞……當然隻是傳聞,有人在此一夜就花去上萬兩銀子。這些還是直接消費的,那些間接的,沒有人評估得出來有多少錢流進又流出。青樓的龜公、小廝、幫閑、雇工、過了氣上了年紀的姑娘們,哪個不需要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