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泰康元年三月初二,榮國府有件大喜事要辦。 作為正房的榮禧堂卻是靜悄悄的。 此時雖已立春,然北方大地素有倒春寒一說,還是冷的厲害。 這日,賈母在東北角的梨香院,照看病床上的賈代善小半日,便覺身體不堪重負,又冷又餓起來, 於是,她命人喚了王夫人前來梨香院侍疾,自己則回了榮禧堂用過午膳後,在外間暖閣的軟塌上小憩。 賈代善的傷病,乃是從疆場上廝殺落下的,這次發作的很猛,才個把月的光景,人就躺在床上不起,快要不行了。 此刻,賈代善既不能下地,嘴巴也不能言語,連眼皮子睜開都很費勁,全憑家裡收藏的老山參吊著一口氣,隨時有可能一命嗚呼。 好在,賈代善已經上了遺折,為嫡長子賈赦掙了世襲的爵位,更是得泰康帝垂憐,為嫡次子賈政掙了個工部主事銜,隻待賈代善延期,熱孝一過,便能去營繕司上任。 嫡長孫賈珠的婚事,今日就在府裡大辦。 賈代善已經為榮國府的後人,安排好了一切,這一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若說有遺憾,那就是天不假年,他才五十有八,老天為何如此不公,讓自己英年早逝! 賈母能為他做的,就是用心愛的大孫子的婚事,給他沖喜,希望賈代善能夠堅強點,為子孫多茍活幾年,方不負夫妻一場。 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不好了!” “不好了,太太,老爺薨了……” 就在賈母離開梨香院不久,賈代善突然睜開了眼睛,乾巴巴的老臉上,竟肉眼可見的紅潤了起來。 病床前侍疾的王夫人一喜,連忙想派人去通知賈母,沖喜真的有用,老爺的病情好轉了! 還沒等王夫人有所動作,賴大管家跌跌撞撞闖走了進來。 看見賈代善能下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仿若是見了鬼,當即唬的麵如土色,諾諾不敢言語,把賈玳傳來的書信也忘在了一邊。 自己的身體如何,賈代善心裡清楚,不過是死前的回光返照罷了。 此刻,他已經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了鬥牛服,打算去前院喝杯孫子的喜酒,和一眾老兄弟告別。 看到賴大進來,擺擺手問他何事。 賴大愣了下,隨即從袖籠中掏出一份書信,上麵寫著榮國公親啟。 賈代善一把接過,拆開了瞧了瞧,臉色原來越黑。 原來是賈玳的親筆書,他將賈敬、賈赦、史鼏如何私放廢太子,勾結明教朱孝天襲殺泰康帝, 泰康帝又是如何被誤傷,賈玳一一寫明,請賈代善做主,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呢? 如今,泰康帝大腿中箭,又從山坡上滾了下來,身受重傷,生死未卜,被賈玳藏在京營中軍大帳治療。 賈敬、賈赦、史鼏等人勾結廢太子謀反, 教賈代善一個將死之人,能怎麼辦呢? 他對賈家子弟說了多少遍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皇位更替關他們家什麼事? 隻需侍奉好當朝皇帝,寧榮二府便一樣的富貴榮華,何須同爛泥退子、窮酸腐儒一般,冒險一搏? 第三代人是這樣,第四代也是這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賈代善一口老血卡在喉頭,怎麼也吐不出來, 雙手捂著脖子想幫忙,卻無能為力,青紫色慢慢爬上乾瘦的老臉上,賈代善瞳孔逐漸放大, “嘭”的一聲,他的身子仿若落葉一般,孤獨無依倒在了木質地板上,停止了呼吸。 賈代善的“突然”病逝,屋子裡的眾人頓時慌了手腳。 老謀深算的王夫人,卻是悄然把賈代善手中的書信收了起來, 一麵派賴大去東府通知賈代化,一麵讓貼身大丫鬟彩霞,去賈母房裡送信,又讓彩雲去前院通知賈政。 來到榮禧堂外圍,彩霞一麵跑,一麵嚷,很快就被金鴛鴦給攔了下來,低喝道:“彩霞!” 青蔥手指豎在櫻唇上,噓了聲,解釋道:“太太剛睡下,今日。好容易睡個囫圇覺,你可別大聲嚷嚷了。” 一麵說,鴛鴦一麵拉著彩霞的手往東邊抄手遊廊而去,“你是不知道,” “這一個多月來,為了照顧國公爺,太太就沒睡過一次好覺。” “今日,好不容易睡下了,二夫人那邊若是沒什麼要緊的事,暫且就放下。” 剛才,鴛鴦在暖閣伺候賈母休息,沒仔細聽,見有人在門外亂嚷,深恐打攪了賈母休息, 連忙放下美人錘,出來瞧瞧是誰這般大膽。 故此,她並不知彩霞喊的是“老爺薨了!” 陡然被攔下,彩霞心頭有些不快,可對方是賈母身邊信重的丫鬟,她不敢放肆,粉嫩的小臉上急得緋紅,語帶哭腔道: “鴛鴦姐姐,不好了,老爺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