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賈玳等人在鴛鴦的引導下,於榮禧堂外間花廳坐定。 接著便是一聲清脆的拍子響起,十幾個姿色艷麗的丫鬟,手裡提著小巧的朱漆食盒魚貫而入。 鴛鴦和琥珀兩個丫鬟一一接過,專撿了幾樣賈母愛吃的菜肴,擺在她的麵前。 因有東府的男客同桌用膳,賈母揮手免了王夫人和李紈布菜之勞,讓她們婆媳各回自個院子用膳,且今日,不用到她跟前伺候不提。 卻說,寧榮二公之祖乃是金陵豪強出身,一家子骨肉聚在一起用膳,本不拘什麼禮數。 奈何,兄弟二人年少時,跟隨太祖馬上平定天下,獲得高官厚爵後, 他們家較之簪纓大族,更在乎儒家禮數,是以,特別定下家法,嚴苛要求後人,食不言,寢不語。 席間默默無聲,滿桌菜肴豐盛無比,但格外肥膩,沒杵幾筷子,賈政等便跟著賈母先後停筷。 隻有賈玳大口咀嚼,好不快活,風轉殘雲般將桌上的菜肴掃蕩了個乾凈, 吃的是滿嘴流油,大呼過癮,惹得賈母房裡的大丫鬟、小媳婦紛紛撇過頭去捂嘴偷笑。 多少年了,榮國府每頓膳食,除了國公爺吃的香甜外,其他人皆是淺嘗輒止, 回去後,遣房裡人拿著銅錢,讓廚房另做幾道可口的清淡小菜裹腹。 一日三餐,皆是這般大魚大肉,既葷腥,且油膩,榮國府中養尊處優的公子、小姐的腸胃,哪能受的了。 是以,看到賈玳這般好胃口,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他們像是看稀奇一般,嘖嘖稱奇。 賈母見了,胃口大開,也跟著多吃了半碗胭脂飯。 停筷,接過琥珀泡好的老君眉吃茶,笑著打趣賈玳道: “我看玳哥兒尚有餘力,咱們這裡沒有外人,權當是在家裡,你隻管放開了吃喝!” 賈玳啃完最後一根鹿蹄,隨手在丫鬟奉上的熱毛巾上這麼一揩,笑著拍了拍鼓起的肚子,回道: “嗬嗬……讓老太太看笑話了。” “侄孫乃是行伍之人,練就的疆場殺敵招式,皆是大開大合,頗為費力。” “若是沒有這等葷腥養人,怕是一天也別想撐過!” 賈玳的話,無意間戳中了賈母的淚點。 隻見,她眼眶微紅,接過鴛鴦的繡帕,擦了擦眼角,起身,示意丫鬟婆子們收拾席麵。 她則領著眾人去暖閣裡說話,一麵往前麵走,一麵對身邊的眾人嘆道: “玳哥兒這話,說的不錯,先時,國公爺在日,也是這般。” 暖閣中,丫鬟們早就把瓜果、零嘴擺下,賈母高臥軟塌,賈赦、賈政在左邊一方小桌,賈玳、賈珍則在右手邊的一張小幾坐下 施施然坐下,賈母話題一轉,又道:“時間一晃,他已走了大半年。” “這馬上就要歲末了,國公爺的棺槨,還停在鐵檻寺,不得魂歸祖籍,我心難安!” 賈母默默垂淚,賈政麵上窘迫,起身安慰,連忙說自己不孝。 賈玳就這麼聽著,也不搭話,隻等賈母明言。 其實按道理,他們家這樣的人家,族中有人故去,扶靈回籍,理應是東西兩府襲爵之人乾的活, 偏賈敬是族長,又是賈代化的嫡子,他也可以主持扶靈南下。 “這有什麼事,老祖宗何須憂悶!” 賈珍一出口,頓時把屋子裡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他心中得意,挑釁地看了眼身旁的賈玳,繼續侃侃而談,“祖父故去前,曾給玳二弟定下一門親事。” “那女娃,老祖宗也認得,就是王熙鳳!” “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前年回了金陵老家,” “來年,隻等玳二弟孝期一過,兩家便要議親,完婚。” 賈珍頓了頓,對著賈政一拱手,笑著又道:“再則,珠兄弟明年南下參加鄉試,” “且和玳二弟護靈一道南下,豈不兩相便宜!” 哼! 庶子! 等你離了神京,你那老娘豈是爺的對手,還有邢老太,老子一並解決了,這寧國府可就是我賈珍稱王稱霸了! 賈珍說完,心底美滋滋的,眠花臥柳的生活仿佛正向他招手。 賈政明日就要去工部報道,賈赦月底大婚,兄弟二人皆是走不開。 還有她的大孫子——賈珠,卻是體弱多病的。 從神京到江寧老家,這二千多裡路,山水迢迢,沒個放心的人護送,多少歹人攔路打劫,萬一出了意外,可怎生是好? 還有件更重要的事,送賈元春入宮,還得東府出力。 賈玳手握兵權不肯撒手。 可見,是個貪權的,定不會支持大姑娘入宮為妃,使他軍權盡去,安心做個不知所謂的外戚。 想要辦成此事,還得支開賈玳才行! “這……” 賈母聽了,麵上遲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拿眼中的餘光掃賈玳,隻等著賈玳跳出來,接下這檔差事,大家麵上都好看。 隻是,賈玳坐在那裡搖頭晃腦,時不時偷拿一塊瓜果解饞,諸事不關心,當一個看客瞧熱鬧。 這,如何使得? 賈母心頭暗惱,豎子,好不曉事! 若是賈玳是她的孫兒,賈母早令人就拉,罰他出跪祠堂了! 無人接話,眾人還等著賈母的下文,聽她決斷呢,暖閣裡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都尬在了那裡,不知所措。 “珍哥兒這話不錯!” 賈政捏著胡須點了點頭,後知後覺,“此去江寧走運河,大隊人馬這麼一來一回,少說要四個多月。” “東府由玳哥兒掌舵,且又在京營任職,內宅沒個主事的婦人,往來結交很是不便宜。” “如今升了參將,年紀又輕,身居高位,已招惹朝野非議,” “短時間是無法再上一層樓了,何不趁此機會,扶靈南歸,暫時離了這漩渦。” “完成大伯心願,早日成親,生下子嗣;再則有個臂膀料理家事,你也好專心侍奉當今。” “如此兩相便宜,上對得起陛下提攜之恩,下對得起列祖列宗。” 說完,賈政一臉認真的看著賈玳,一副政叔是為了你好的模樣,把個賈玳,生拽了進來,無意中解了賈母的尷尬。 好個賈政,先時看你老實,卻原來是個事媽! 賈玳腹誹一句,笑了笑,“難為政叔費心了。”看向賈母,信誓旦旦道:“諸位長輩不棄,以族中大事相托,小子豈敢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