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陜西民變,攻州掠府,長安危急……” 夕陽西下,一騎絕塵,卷起一股昏黃的塵煙,竟是無人敢攔,直沖神京中央的皇城。 沿途商販、遊人多有避之不及,摔了個狗啃屎,卻是無人敢跳腳叫嚷。 一個個皆是翹首以盼,臉上惶急,祈求神天菩薩保佑,國泰民安,邊關不要出戰事才好,他們的日子已經太苦了。 僅僅一個冬天,神京城便擠進了十五萬山陜饑民,哄搶之事,常有發生,連豪門貴人竟也不能幸免。 神京城外,山匪橫行,商賈不通,官府清繳無力,更是亂的可以,時有害人性命之禍事發生, 人心惶惶,百姓心底的那跟玄,已是繃到了極點。 一旦風吹草動,便是萬劫不復。 南書房,已是點燃了燭火,十幾根嬰兒手臂般粗細的龍燭,亮如白晝。 “混蛋!” “劉長風為何還不出兵?” 泰康帝得陜西布政司急報,年輕的臉龐頓時扭曲,雙眸噴火, 好似眼前的顧秉鈞,便是他的仇人。 若是眼神如刀,頃刻就能將顧秉鈞碎屍萬段。 “陛下,息怒。” “大軍開拔,按朝廷慣例,需得撥付三成……” “放屁!” 顧秉鈞的話不僅沒安撫住泰康帝,反而火上澆油,惹得泰康帝大怒。 “沒有軍資,他便按兵不動了?” “這天下是朕的,還是他劉長風的?” 顧秉鈞垂首,顧左右而言他,“陛下,慎言!” “慎言?” “太上皇遊歷江南,神京盡在朕的掌控中,” “顧師,難道朕還要伏低做小?” “我朝以孝治天下,雖天子,當為天下之表率……” 泰康帝頓時噎住了,隻覺有力無處使,有勁無處發,他這個皇帝,做的真是憋屈至極。 太上皇在朝時,自己受老臣約束,諸事不能自主; 南下江南了,自己又莫名受虛無縹緲的孝道製約。 何時是個頭啊? 真希望,太上皇一去不復返,困在江南就好。 隻是,這可能嗎? 太上皇乘龍舟南下,三個月的時間,遊歷直隸、山東、河南、江蘇、金陵幾省,沿途接見多少封疆大吏,勛貴故舊? 又拉攏了多少權貴子弟,進入龍禁衛,以作人質? 此刻,自己的聖旨便是出了皇宮,政令到了地方上,恐怕亦是無人執行。 老天何其不公也? 既與朕,天下至尊之位,奈何奪朕至尊權柄? 玩笑倻? 如今,山陜民亂,已漸成燎原之勢,攻縣滅府,大有打下長安,另建邦國之意。 而,離關中最近的,固原鎮節度使——劉長風,卻是好整以暇,按兵不出? 何也? 還不是劉昭儀被冊封了皇太後,他身為外戚,便搖擺起來。 覺得太上皇龍精虎猛,女兒正是得寵,將來誕下一兒半女,猶未可知, 屆時子憑母貴,說不得,外孫問鼎至尊,也不是不可能。 經謀士一提點,劉長風便棄了泰康帝,生了擁兵,替未出世的外孫奪嫡的心思。 泰康帝氣急,卻是無可奈何,隻覺勛貴武臣靠不住,皆是見利忘義之徒。 奈何,劉太後名義上是他的嫡母,以孝道壓之,泰康帝也得退避三舍。 一時間,南書房裡,師徒二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陛下,可令北靜郡王休書一封,從大同鎮出兵,過黃河……” 還沒說完,顧秉鈞自己便偃旗息鼓了。 先時,泰康帝邀水溶入宮,還送了一串鶺鴒香念珠,以示親近。 可,這小子轉頭便將念珠轉贈給了賈玳。 如今,水溶更是在王府,大肆結交海內大儒,替忠義郡王張目,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靠近關中的邊軍,便隻有固原鎮、太原鎮,還有榆林鎮! 對了,榆林鎮雲家,和寧榮二府有舊,何不令雲家出兵,更便宜些。 一旁老僧入定的夏守忠,將此一節拋出,頓時引得泰康帝眉頭深皺。 不提賈家還好! 一提,泰康帝隻覺心口上的疤痕,又崩開了。 首鼠兩端的賊子,多早晚,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南書房裡,燭火搖曳,霹靂啪啪,時空發若凝固了一般。 “陛下,江寧急報。” 一個小青衣太監,呆頭呆腦地闖將進來。 “何事?” 泰康帝隻是一瞪,小太監心都快蹦出來了,以後,便是給他一百兩銀子,他也不敢再闖南書房了。 “回……皇爺,是一等威烈將軍的密折……” “拿來!” 泰康帝眉眼一亮,心底疑惑,這個墻頭草不是學儒生,守孝結廬去了,怎麼會給自己上密折? 難道,開竅了? 曉得,太上皇總有一天歸西,天下終究是自己的? 夏守忠接過密折,揮退小太監,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問題,便轉身,呈給了泰康帝。 自己則站在了角落,陷入了黑暗之中,若不細瞧,定是難以發現。 泰康帝展開一看,眉宇間的笑意,竟是藏不住,“哈哈……真有他的!” “朕果然沒看錯!賈玳,是個聰明人。” “小小年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竟有如此手段,” “借倭寇作亂之事,瓜蔓甄家……” “顧師,你也看看。” 顧秉鈞心下好奇,到底是何事,惹得泰康帝如此。 隻是,他接過密折一瞧,如墜冰窟,豎子,你不得好死! 甄家可是他潛在盟友,用以分裂勛貴集團。 而今,卻是被賈玳一鍋端。 十年謀劃,一朝被毀! 顧秉鈞心在滴血。 “陛下,兵貴神速,請陛下下旨,令榆林鎮出兵,賈赦監軍,同赴關中平亂,可保無虞。” “另外各省鄉試將近,金陵學政不可久缺,臣舉薦賈敬……” 顧秉鈞很快收拾好心情,迅速出謀找補,一損賈家兵員, 二是,舉薦賈敬、賈赦出山,引泰康帝猜忌賈家。 好用易拿下甄家,奪回江南財稅重地,焉能扶起賈家,得而再失。 “這……” 泰康帝走下禦座,於殿中踱步,久久不能決。 “陛下,國朝稅賦十之二三,出自兩淮鹽利,” “而今甄家覆滅,正是奪回的大好時機,” “以江寧換取兩淮鹽利,安撫賈玳,萬無一失,” “陛下,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顧秉鈞言辭懇切。 “好!” 泰康帝終是感性戰勝了理智,在他心底,賈家仍是防範的對象。 兩權相害取其輕,終是天下權柄重要。 隻待錢歸國庫,京軍整頓好了,他便可對勛貴開刀,何須這般小心謹慎,事事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