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倫娜躺在船上安穩的睡著了。 夏爾看著她的倦顏和漸漸舒展的眉頭,不禁猜測,從兩人第一次離別到現在,她一定受了很多苦。雖然自己很想替她分擔,但除了和回來的目的有關的事情以外,無論別人怎麼問,哈倫娜都不肯再開口。 “隨她吧!”夏爾心想,順便挪動座位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住直射哈倫娜的陽光。 此時,水麵波光淩淩仿如過往美好記憶碎片在閃耀。天空懸掛的太陽散發熱度,照在人們身上暖洋洋的。小船隨著水波輕輕搖晃似搖籃,河麵的微風攜帶絲絲涼意,吹得大家眼皮越發沉重起來。劃船的人員還在搖動船槳,其餘的成員都已入睡。這是獨屬於他們的安靜時光,也是喪屍爆發的黑暗時代短暫安寧的一瞬。 很快,大家就順利到達了據點。路途中雖也遇到不少喪屍,但由於數量極少,大家都得以安全通過。據點裡的孩子們是最先跑出來迎接的,他們一路嘰嘰咋咋,眉飛色舞的在談論著什麼,但一到夏爾麵前,誰也不開口說話了,反倒是互相推搡,要讓對方先做什麼一樣。 看著眼前的場景,夏爾以為他們是不好意思開口要吃的,於是主動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糖罐子,抓了一把塞到麵前低著頭的瘦小男孩手中。小孩兒的臉上立馬堆上笑容,剝開糖果就要扔到嘴裡,但聽見旁邊一個微胖的男孩假裝的咳嗽幾聲,就悻悻的把糖果又放下了。 還沒等夏爾搞清楚是怎麼回事,那個微胖的男孩兒就走到夏爾麵前裝作大人的口吻說到:“夏爾先生,請把我們當作大人看待——”聽到這話,哈倫娜“撲哧”一下笑了出來。胖男孩生氣的瞪了哈倫娜一眼,繼續道:“我們不要糖果!隻想跟你學習打架的招數,保護大家!” 聽完這話,夏爾有點發懵,他不知道這些小孩兒今天是怎麼了。目光四散逡巡間,他發現孩子堆裡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正是午餐時自己在光頭男手下救下的小朋友——一臉崇拜的望著自己,便揮了揮手便招呼對方過來:“這是怎麼回事?麥考利。” 金發小男孩麥考利走過來興奮的解釋:“先生,他們聽說了你暴打光頭壞蛋的事情,都要跟你學打架!” 小朋友們簇擁著夏爾,紛紛吵嚷著“要學打架,要學打架.......”。大家七嘴八舌的,吵得夏爾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口,反而是一旁站著的哈倫娜溫柔的勸解:“小朋友,你們思想還不成熟,萬一學會以後拿來欺負別人怎麼辦?” “不會的!我媽告訴我絕不能傷害據點裡的人!” “那據點外的人呢?”哈倫娜繼續追問。 “......這——”,麥考利犯難一時語塞,思考一會兒才搖搖頭說:“我媽沒說過。” 見麥考利不再開口說話,哈倫娜摸摸他的腦袋喂給他一顆糖:“我們不應該傷害任何人。因為你喜歡吃的糖有可能就是這個人做的呀!” 麥考利認真的點點頭,想從哈倫娜手裡再取一顆糖。哈倫娜搖搖頭,表示吃太多糖對身體不好。不遠處的胖男孩兒倒是撇嘴表示不屑,一把抱住夏爾懇求到:“就讓我們學嘛!”似乎是為了逼迫夏爾,也可能是他在父母麵前慣用了這個招數,他竟然張嘴哇哇大哭起來。見他哭,除了麥考利之外的所有的小孩兒跟著哭成一團。一時間,這個空間充斥孩子們的哭聲。 夏爾被吵得頭昏腦脹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哈倫娜連忙抬手阻止:“都是裝哭,哭完就沒事了!” 一聽這話,胖男孩兒帶頭哭得更厲害了。直到這時,據點的成人才換好衣裝姍姍來遲。家長們見自己的孩子在哭,紛紛心疼的摟他們入懷。 胖男孩的媽媽是一個渾身臃腫發胖的中年婦女,和緊挨著的麥考利媽媽的瘦弱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看著兒子胖乎乎的臉蛋因為哭泣而皺成一團,於是摟住兒子的肥大手掌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哈利不哭,告訴媽媽怎麼啦?” 胖男孩哈利委屈的指向哈倫娜:“她欺負我們!” “不是這樣!”夏爾急忙開口維護哈倫娜,生怕別人冤枉了她。 胖婦女疑惑的目光在自己和夏爾身上掃來掃去。哈倫娜毫不在意她的眼光,不緊不慢的說出真相:“你兒子撒謊。孩子們要跟夏爾學打架,我怕他們學完欺負別人,讓他別教。” “我學打架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大家”,哈利在母親懷中急不可耐的爭辯,隨後扯著嗓子哭嚎起來。 “噢寶貝兒你沒錯,不要哭了!看你的小臉兒——”她輕輕的擦去哈利的眼淚,隨後惡狠狠的盯著哈倫娜:“我保護哈利活到今天,不是為了讓他受你欺負的!”隨即她溫柔的牽起哈利的手,“跟媽媽回去!”兩人緩緩邁步,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遠了。 等哈利母親一離開,好幾個其他孩子的母親開始爭先恐後的替哈倫娜解釋要還她清白,領頭的一個便是麥考利的媽媽。哈倫娜看明白了,平日裡哈利的母親沒少壓製其他婦女,她們當著哈利母親的麵不敢提出反對意見,等到人離開了才敢表露自己真實的想法,不得不說有點悲哀。 夏爾見哈倫娜閉眼,以為她和自己一樣被吵得頭疼,於是立刻安排房間讓她休息。計劃等吃過第二天早飯,兩人再一起向地下實驗室出發。 第二天早餐桌上擺滿了夏爾一行人帶回來的豐盛食物。據點成員們滿眼放光,一邊往嘴裡狂塞培根肉,一邊往嘴裡猛灌橘子汁。麵對來到的夏爾等據點內的功臣,大家都紛紛的給了他們親切的擁抱和臉頰親吻禮。夏爾吃的很歡快,肚子漸漸的鼓起來,同時他注意到婦女們統統沒對哈倫娜表示出一點善意,便把哈倫娜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並和她再次梳理前往地下實驗室的計劃。整個早餐宴的氣氛和諧愉快,直到一聲尖銳的聲音將暗流攪動。 “不好了!”一個身穿圍裙頭戴廚師帽的男人慌張的跑來:“倉庫裡的食物被偷了!” 井井有條是據點倉庫給人的第一印象。 各種箱子和麻袋都分門別類羅列兩旁,黑色的馬克筆顏料在包裝上清晰的標示出貨物的到庫日期。積滿灰塵的貨物放在角落,都是些塗料和文具之類的,應該是博物館本身的遺留物。而看起來較新的包裝上麵日期都是最近的,是據點成員收集所得。夏爾給哈倫娜解釋這些勞動成果是按照標簽分類的堆放在一起,但現在本該是餅乾的區域卻空空如也。男廚師接過話頭指著那幾幅擺放在原本應該是餅乾區域的梵高係列畫作,滔滔不絕的講述起自己是如何在早餐後清點庫存察覺到不對,又是如何發現掩埋在畫作下麵的空缺,話裡話外都是希望別人誇獎自己認真負責、聰明細心。 夏爾和哈倫娜沒有理會他的自誇,而是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分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歸納起來,大致如下:首先這個小偷選擇的偷竊時間是在飯點,這時候大家都在大廳,倉庫防守薄弱,說明他是知道據點時間安排的;其次倉庫沒有被亂翻的痕跡,說明小偷是對哪一類物品放在哪兒是非常明白的;這兩點都說明了這個竊賊至少在據點有內應,或者根本就是據點的成員。現在最難判斷的是不知道這個人有沒有把貨物運出去,如果有,那將是大家的巨大損失。 當想到據點有內鬼的時候,作為領導人的夏爾內心無比難受,但他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找出餅乾的下落,而且不能讓對方狗急跳墻以免毀壞食物。所以,他隻好先招呼大家離開,再暗地調查。 人群慢慢解散,隻有哈利母親和幾個婦女留在原地交頭接耳的討論。一位駝背的中年男人經過哈倫娜麵前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和善的喧嚷:“你就是夏爾先生從外麵帶回來的女士吧,氣質果然和據點裡的女人不一樣!” 聽聞這話,哈利母親綠豆般大小的眼睛閃過一絲精明的神采,就在哈倫娜剛要回答的時候,她一下躥到對方麵前,速度快得完全不符合自己肥胖的身型。哈倫娜雖然不知道這女人要乾什麼,但自己還是從對方盯著獵物一樣的眼神中讀到了惡意。 “大家先別走!”哈利母親清了清她的煙嗓,“我知道誰偷了餅乾!” 一聽這話,大家果然全都停下腳步,轉過頭好奇的盯著她。 “這個罪犯嘛——就是——她!”說著,哈利母親直指哈倫娜。 夏爾和眾人都一頭霧水,不知道哈利母親為什麼要這麼說,決定耐心的聽下去。 哈利母親接著得意洋洋的說到:“大家都知道,她不是我們據點裡的人。在她來之前,我們據點沒有發生過盜竊的事情,她一來就發生了,這是為什麼呢?還有!我聽說你等會兒就要出去,誰知道是不是要趁機偷偷運送贓物——” “哈倫娜是跟我一起出去!”夏爾急忙打斷她的話。 “你能保證一直和她待一塊兒麼?”哈利母親反駁到,見夏爾語塞她更加趾高氣昂:“昨天你一來就欺負我們的孩子,現在還偷我們的東西!你就不應該呆在這裡!大家說對不對?”說完,哈利母親的眼睛瞟向那幾個婦女,飛快的眨了幾下。這幾個女人會意,七嘴八舌的搭話,有什麼“外麵的人滾出我們的據點!”,“我們的糧食本來就少,外來的人不配吃!”,“盜竊犯就該砍掉雙手再被放逐!”等等一係列難聽的尖嚷。 “昨天可是哈倫娜冒著生命危險將物資帶回來的!她沒有理由偷東西!”夏爾越說越氣憤,後半句話乾脆大聲的吼了出來。 夏爾的話引起眾人的爭議,“就是,她沒必要偷東西啊!”,“沒這麼嚴重吧!”,“我覺得還是應該再查查清楚!”...... 聽見輿論漸漸的偏向哈倫娜,哈利母親滿臉的橫肉立刻艱難的擠出一個虔誠的表情,妄圖以宗教扳回局勢:“撒旦變成惡魔之前也是基督麵前的天使呢!”見大家不再開口說話,於是她轉身對夏爾看似懇切的勸到:“您可別被她的花言巧語騙了,夏爾先生。您還要保留一顆清醒地頭腦領導我們呢——!放逐她!” 即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在喪屍遍地的時代,群體中的“放逐”一詞意味著什麼——獨自對抗那些可怕的、群體進攻的喪屍。 一直沒有說話的哈倫娜站在人群中,突然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離自己是那麼遙遠,那麼陌生。她沒想到人性可以這麼醜陋,可以因為一點不愉快而誣陷別人去死,也可以因為別人不是自己團體成員而將對方舍棄。似乎在她的記憶裡似乎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是的,自己從小生活在美滿幸福的資產階級家庭,在喪屍爆發前自己無論做什麼一直都很順利。可能是因為自己,也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家庭,周圍人對待自己一直很和善。就算遇到一些所謂的“壞人”,他們給自己的傷害也不過是很小的,是花錢就可以解決的。那些更“惡”的人性,大多是自己從書裡讀到的,以前離得很遠,這次父親失蹤,讓她見識到了其中一些。但沒想到,在這裡,她遇見了自己從未經歷的惡行。她覺得身體好冷,這種冷冽是從骨頭縫隙裡鉆出來的,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呆在這裡了。這樣陰冷的地方,從這些人身上散發的寒意,將會讓她變成冰雕而死去。 所以當夏爾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哈倫娜不發一言的離開了。然而她沒看見自己剛走,準備追隨的夏爾就被一群婦女給包圍在中間動彈不得。 哈倫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的街上,等她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正朝地下實驗室的方向前進。這時她才注意到周圍的天空黑壓壓的像是要下雨。狂風吹得各建築的窗戶咯噠噠的響,也吹落了樓頂的一些被遺棄的衣服和被單,讓它們跟著地上的垃圾袋一起逃向遠方。她加緊步伐想要找個地方躲避,沒曾想踩到一床被單,而被單下那看不見的東西格外膈腳。 哈倫娜低頭看去,那是一個人的形狀,她瞬間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麼!於是心裡一沉,抬腳就要走。當她的腳掌剛離開地麵時,突然,被單下伸出一雙手抓住了她的腳踝——那是一雙流膿腐敗的喪屍的手。哈倫娜連著使勁好幾次,也沒能將腿從喪屍的手上抽離。趁著周圍狂風呼嘯、窗戶欄桿嘎吱作響。她毫不猶豫的從身上抽出手槍,對著被單下的喪屍就是連發。果然,腳踝處的手鬆了。於是她拔腿就跑,剛經過穿插在兩棟建築的巷口前,一個花臂喪屍從中疾馳出來,狠狠將她撞翻在水泥地上,“砰”的一聲。但是幸好,槍沒脫手,得以讓她一手抵住喪屍的頭以防對方咬到自己,一手握槍塞進喪屍嘴裡按動板機,直接爆頭,那濃稠的血漿噴了她一臉。 哈倫娜艱難的爬起來,發現自己腦袋有些暈,想必是剛剛撞到水泥地有點輕微腦震蕩。於是,她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至少不能讓眼前有重影影響射擊。當她閉上眼睛搖完頭,再次睜開時,她的眼前,也就是巷道裡離自己一兩米遠的地方,一群喪屍正在慢慢逼近自己。 哈倫娜心知這個距離自己一定跑不掉,於是撿起地上的曲棍球球桿防衛。喪屍張大血紅發爛的嘴、齜著黑牙飛身撲來,幸好被她閃身躲過。還沒等她站直身體,又是一個喪屍撲來,她直接揮動球桿將對方打翻在地。接下來,一個又一個的喪屍扭動著怪異的身體,擺弄著殘缺的手臂和腐壞的腦袋以便撕咬到哈倫娜。麵對龐大的喪屍群,哈倫娜的曲棍球球桿都打斷了,她也漸漸體力不支,腳上不小心被喪屍咬了一口——但她此時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作戰上麵,對這個情況一無所知。當哈倫娜快要被喪屍群淹沒的時候,遠處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幾聲槍響在哈倫娜周圍響起,漸漸開辟出一條逃生的間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著一條麻繩甩到哈倫娜麵前,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摩托車方向響起:“抓緊繩子!” 哈倫娜聽出這是夏爾的聲音,她毫不猶豫的抓緊麻繩,以期望對方帶著自己逃離。摩托車沉重的轟鳴聲在此刻顯得那麼沉穩可靠,它依靠著中間的那條連接著兩端信任的麻繩,從死神的魔爪中救出了哈倫娜。 就這樣兩人一路逃到一片空曠的野地,那裡視野遼闊,是安全的地方。夏爾遞給哈倫娜一瓶水,試圖讓她喘口氣。但哈倫娜沒有接過來,隻是盯著他好奇的問:“你怎麼來了?” 夏爾做出扒開人群姿勢,調笑的說:“就是這樣出來的!” 劫後餘生的感覺,加上夏爾故意誇大的滑稽動作,使得哈倫娜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接過夏爾的水喝下一口,瞬間感覺渾身舒暢。但是立刻,她又忍不住擔心夏爾對據點其他人不好交代,於是開口關心到:“你這樣出來,對據點裡的人恐怕不好交代。” “我給他們交代什麼?”夏爾無所謂的說,“這是救人,又不是做壞事!” 接著,他語氣變得鄭重起來,嗓音中似乎帶有某種磁性和魔力一般:“我說過保護你去地下實驗室就一定會兌現承諾!” 夏爾伸出右手做半握狀,眼神堅定的望著哈倫娜,期待她的回應。哈倫娜咧嘴爽朗一笑,將右手掌搭上去。狂亂的風中,兩人合握成拳,緊密不分。幾乎同時,兩道愉快的聲音一前一後在他們口中響起: “出發!去地下室!” “嗯!出發!去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