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他的腦海裡還是隻有一個答案,火龍燒倉。 衛滄自然明白火龍燒倉是乾什麼的,一切火龍燒倉都是為了毀掉證據。 那麼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被稱為證據? 他的目光掃過桌子,看見了上麵放著的賬本。 是賬本? 直覺告訴衛滄,放火的人就是來燒賬本的。 其實想想也是,將作監倉案房中的最有價值的東西,除了各種調取物資的條子,剩下的便是賬本了。 最有價值的條子和賬本已經被取走了,隻有剩下的某些賬本還能有點價值。 眼看著火焰已經要燒過來,衛滄沒有時間多思考,在屋子裡翻出一個箱子,將能找到的賬本都丟進其中,讓分身扛著箱子沖了出去。 外麵火光沖天,已經吸引了很多人前來救火,衛滄的分身帶著箱子,一路沿著陰影,小心翼翼地繞開所有人,花了不少力氣才徹底跑出火場。 尋了個沒有人的院子,衛滄將箱子藏了進去。 衛滄再次返回將作監,卻依舊沒有發現放火的人在哪裡。 對方動手太快了,這明顯是有計劃的。 鎮獄的人是昨天晚上沒的,今天晚上將作監就被點了。 所以真是奇了怪了,這放火的人總不能沒有撤退計劃,直接被燒死在火場裡了吧? 好在這次衛滄也不是全無收獲,他在救火的庫兵口中聽到另一個消息。 先起火的是將作監倉案,後起火的才是甲申庫。 嗯?為什麼和那人說的不一樣? 衛滄皺著眉頭。 是那個人說錯了,是他推測的有錯誤,倉案起火是調虎離山,其實那些人的目標是將作監的府庫? 等等! 自己一出門就撞見的那人是誰? 為什麼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 震驚混合著恐懼,一個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緩緩從衛滄心中升起。 自己剛才撞見的那個人,不會就是那個縱火的家夥吧? 衛滄開始努力回憶那家夥的長相。 雖然天色昏暗,但是借著火光,但衛滄還是看出了那人的一些外貌特征。 他記得那人又高又瘦,臉上似乎是留著山羊胡,身上穿著的也是文吏的衣服,看著文縐縐的,像是個師爺。 將作監出事之後,抓進去了好大一批人,剩下的文吏本就不多。 衛滄可能不認識所有的文吏,但是對剩下的那些文吏肯定會有印象。 最重要的是,衛滄成為掌印吏之後,任命消息讓刁元駒這個人嫌狗憎的家夥宣傳的,將作監的吏肯定不會不認識自己,見麵多少都會叫一聲掌印。 而他,一直在避免對自己的稱呼。 發現不對勁的衛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接下來怎麼辦。 現在自己的本體已經“昏迷過去”,並處在保護狀態,暫時不需要擔心。 所以當務之急是調查這個縱火的到底要去哪裡,去乾什麼。 現在將作監大火燒的這麼厲害,現場一片混亂,肯定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混亂可以讓縱火的人更好地隱瞞身份,但是外麵的金吾衛一定會加十二分的小心,把守各個路口的時候,如果碰上單獨出來且不熟悉的人,一定會盤問。 所以說不定這個人還沒走,依舊在監裡麵等待接應。 衛滄繼續在將作監的陰影中遊蕩,果然在一處偏僻的陰暗角落發現了那個師爺,而師爺的對麵,還有個衛滄的熟人。 “那個驢牛射出來的賊王八死了沒有?” 在夜視能力的幫助下,衛滄看見胖頭蛤蟆刁元駒胖臉憋得通紅,正對著那個師爺低吼。 “你急什麼?若是你說的那個掌印就在倉案,他這時候應該已經被燒死了。” 師爺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臉紅脖子粗的胖頭蛤蟆。 “我這一次是來燒倉案和府庫的,將作監的倉案本就是我們的目標。” “但他也是個需要處理的麻煩人物,能順手處理最好,就算沒死,我們也遲早得做了他……不過現在我得出去,等到天亮被人發現就麻煩了。” “對,對,對,這小子平時就住在倉案,這場大火肯定能弄死他。” 刁元駒的胖臉露出稱得上醜陋的笑容,大嘴幾乎要咧到耳根。 “剛成為掌印,將作監就失火,他也少不得擔乾係,就算燒不死他,也能讓上麵降罪殺了他。” 原來是你小子! 敲打完了還敢跟個蛤蟆似的這麼蹦躂,看來還是我收拾輕了。 兩人之間的對話,被衛滄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讓他不由地怒火燃起,心中也泛起了一絲殺意。 “這個掌印死後,你應該就能成為新的掌印。” 那個師爺估計也是覺得這胖頭蛤蟆腦子有坑,大概比較好騙,又向他提了一個要求。 “我們要你借著匯報將作監公事的機會,去刺探胡汝成的動靜。” “你們不是說自己在官府裡麵有人麼,怎麼讓我去?” 胖頭蛤蟆這次倒是機靈了一回,看來這貨也知道,刺探情報不是什麼好差事。 “我乾不了,乾不了。” “我們在官府裡麵的人雖多,但是沒有能直接接觸到胡汝成的,你這個掌印的身份就非常合適。” 雖然立刻被刁元駒拒絕,但是師爺並沒有放棄,而是接著威脅起來。 “你現在已經和我們綁在一條繩上了,若是我們被抓了,萬一有個嘴巴不嚴的,把你供出來,你也跑不了,甚至你那個通判親戚也逃不了乾係。” “隻有我們安全了,你才能安全。” “你們……這,豈有此理。” 這胖頭蛤蟆自然明白自己被威脅了,但是他也知道眼前這人說的是事實,自己已經上了賊船,和他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不行,我不能白乾活,你們這一次得了十萬兩銀子,我也不多要,給我三千兩!” “三千兩?你在放什麼狗屁!” 嗤笑一聲,師爺豎起五根手指頭。 “五百兩,我們隻能出五百兩。” “兩千兩,不能少於這個數。” 刁元駒咬咬牙,感覺給的還是太少,接著討價還價。 “你們拿了十萬兩,兩千兩就是兩分,根本不算多。” “一千兩,最多能加到一千兩。” 師爺又伸出五根手指,不得不說,拿了十萬兩的人出手確實闊綽,雖然沒有同意這胖頭蛤蟆的報價,但還是給他加了五百兩。 “我們是聽命行事,大頭都是上麵的,我們能到手的也沒有多少。” “一千兩就一千兩,這次老子能拿到掌印的位置,就算你們個便宜。” 似乎是到了心理價位,刁元駒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現在外麵的金吾衛查得嚴,一個人出去一定露餡,跟我來吧。” 兩人走出陰影,一路向著外麵走去,刁元駒和金吾衛交涉一番後,終於順利將這個師爺送了出去。 可是他們不知道,老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衛滄這隻“黃雀”就在後麵跟著他們。 兩人一同出了將作監沒多遠,發覺周圍沒有人關注,師爺和刁元駒就分開了。 刁元駒轉身回到將作監,衛滄則跟著師爺,竟然一路來到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地方。 那群竊賊藏銀子的庭院! 十幾個人在院子裡進進出出,趁著夜色將黝黑的箱子裝上馬車,又在最外麵蓋上黑色的布匹。 等到師爺回來,檢查過沒有遺漏,一行人駕駛馬車,沿著大街向著城市中心的位置走去。 雖然中都城大部分守衛力量都被吸引到火場,但不是所有人都去救火了,仍有一些肩負巡查任務的金吾衛,以小隊的形式在大街上巡邏。 這隊車馬人數不少,自然瞞不過他們的眼睛,馬車也以戒嚴檢查為由攔下。 那師爺見車隊被攔下,突然從馬車上麵跳了下來,走到金吾衛的隊長麵前和他交談了幾句,又在懷裡掏出一個袋子,直接塞進隊長手裡。 隊長掂了掂袋子,一揮手就放行了。 還有這種操作的? 金吾衛的小老弟,你可真是撿了芝麻丟西瓜,你但凡多看一眼箱子裡麵裝的是什麼,立刻就不是個隊長了。 衛滄本想現身提醒一下金吾衛,但是想到分身的外觀形象,還是默默地放棄了。 萬一被金吾衛當成鬼,那樂子可就大了。 跟隨著馬車,衛滄最終來到一個他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 鳳鳴院。 這地方衛滄雖然不熟,但這個名字在中都城可是如雷貫耳。 原因無他,隻因為這裡是中都城最大的特殊服務場所。 衛滄的分身站在外麵的陰影中,注視著馬車走進鳳鳴院的後院,心中思索著,自己是否要操控分身進去看一看。 但經過縝密思考之後,他還是放棄了。 能在中都城這種藏龍臥虎的地方,做到這種行業第一,身後沒有背景他是不信的。 加上這地方真的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人多眼雜,自己這幅身體還真是不太好混進去。 萬一硬要混進去,被發現了他倒是能逃,不過難免會打草驚蛇,一旦驚動了竊賊,很可能讓本來有利的局勢變得不利。 是的,衛滄覺得,將作監失火對他而言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 將作監的再次出事,一定會讓人聯想到之前的府庫失竊,這兩件都是大事,湊在一起後,影響力更是會成倍的放大。 這件事情鬧得越大,能爭取到的關注就越多,不僅幕後之人的行動越發投鼠忌器,自己在渾水中摸魚的機會也會越多。 隻要那些竊賊覺得自己還沒有被發現,短時間內就不敢再次對衛滄下手。 反之,如果直接驚動了竊賊,他們一旦有了魚死網破的想法,自己的安全可就難保了。 正好自己“昏迷”,醒過來表演一個遇襲之後劫後餘生的狀態,不僅自己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順便還能給那個放火的人,也就是那個“師爺”,來一份比較模糊的通緝令,讓他們不敢瞎出來。 模糊的通緝令既可以威懾竊賊,也可以讓那些家夥產生一種我沒有完全暴露的錯覺,不至於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不過自己現在還在“遇襲昏迷”中,至少在大火撲滅之前不能醒過來,不如去翻翻賬本裡麵有什麼。 借助陰影,分身再次跑回藏賬本的院子裡,將賬本從箱子裡拿出來,一本一本地翻看著。 但是翻完所有賬本,衛滄都沒有找到有價值的東西,至少是他認為有價值的東西。 說實話,這肯定不對勁。 那個師爺說倉案本就是他們的目標,這毫無疑問證明了倉案裡麵,一定有他們要毀掉的東西。 而且從他親口承認官府裡麵有他們的人這一點表明,他們有辦法確定,他們需要毀掉的東西就在將作監的倉案裡放著。 最重要的是,從那兩人的交流中,衛滄知道自己肯定已經引起了他們的關注。 隻不過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注意到的,但是從言語上看,應該不是刁元駒這個胖頭蛤蟆漏出去的。 那最壞的情況自然是他上午剛在中都府講完,時間還沒過多久,消息就進了幕後之人的的耳朵,好一點的情況也不過是晚一兩個時辰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風聲是誰走漏的? 除了刁元駒,他們口中的奸細還有誰? 奸細在哪裡任職,是中都府,還是殿前司,亦或是大理寺和刑部? 衛滄除了一個刁元駒,對上麵的問題那可是一個都不知道。 不過不管是誰,都說明那些人的觸角已經伸進了官府。 敵暗我明,總歸是要加點小心,特別是不知道這奸細到底是出在哪裡。 中都府、殿前司,甚至一直在黨爭的大理寺和刑部,隻要涉及到這個案子的部門,裡麵都有可能出奸細。 甚至奸細不會隻有一個。 除了奸細的身份不明之外,其實衛滄還有一層隱憂,那就是這件事沒有表麵上裡應外合偷銀子那麼簡單。 因為從頭來看,皇帝表現出的態度,和幕後之人行動的狠辣與猖狂,現在想來確實有些太奇怪了。 將作監丟了銀子,監管不力,該罰,這沒什麼說的。 中都府、刑部、大理寺還有殿前司找不回銀子,辦事不利,該罰,這也沒什麼說的。 怎麼您老人家對偷銀子的人一句話都不說呢? 這種怒火上頭的時候,您不喊一句夷三族,也得放出話去,要把這群偷銀子的逮捕歸案後全砍了吧。 結果這都好幾天過去了,您老人家連句狠話都沒放,皇帝,您不會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了吧。 衛滄嘆了口氣,又翻了翻剩下的賬本,便將所有賬本放進箱子裡藏好。 情況變化太快,現在得想個更好的辦法了。
第六章 錯綜復雜的現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