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塵埃落地,我終於看清他的動作——他竟然是在用那些磚頭在綁人的柱子前擺出一個圓環,將那犯了失心瘋的工人圍住在中間。 吃了一口灰的胖子正待發作,卻被我給一把抓住——因為我驚奇的發現,此時那被綁在柱子上的工人已不在往前掙紮,眼睛裡的猙獰也不見了,倒是一臉的恐懼,渾身顫抖著,牙冠緊咬顯得痛苦萬分……就像是見了什麼克星一般,這是為何? “老板,廟……不是這樣修滴……”還沒等我出口詳詢,那工人自己卻開口了,他嘴上一邊說,手裡的動作卻一點沒停,此時那道圓環狀的磚墻已經砌到了成人的小腿高,推車裡運過來的磚石也已所剩無幾——看這速度,還真他媽是一把砌磚的好手;抬頭再看中了邪的那個工人,此刻竟已漸漸平靜下來,垂著頭,耷拉著眼皮子,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連喉嚨裡的呼哧也變得平順了許多。 “再叫人運點磚過來,就是那邊金剛塔的被燒塌的殘磚……”見磚頭所剩無幾,那工人起身對我說,那口氣不容置疑,聽上去,倒像他才是這工地的負責人一般。我這時才看清了他的模樣——一個應該二十不到的年輕人,臉上、衣服上全是灰土,唯一透出的幾片皮膚黝黑黝黑的,五官似乎尚算得上清秀,但當他摘下安全帽後,那用劣質染料染成金色的頭發卻暴露出其鄉村非主流的特質。 “夏大寶!怎麼跟王總說話呢?沒老沒少的……”我還沒說話,一貫以維護工地“尊卑次序”為己任的沈工頭卻對那年輕人一頓搶白;那年輕人對沈工頭的搶白顯得毫不介意,又是咧嘴嘿嘿一笑,然後就一直撓著油噠噠的頭發不說話了。我這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夏大寶。 “小兄弟,你剛才說廟……不是這麼修的?”我給胖子遞了個眼色,胖子心領神會的遣人搬磚去了,我見周圍安靜了許多,這才附身過去摸出兩支煙來,一支遞給那叫夏大寶的工人,一支自己點著了,問道。 “嗯吶~老板,不瞞你說,我家老頭子年輕時就是專門修廟的,我聽他說這修廟的規矩可多著捏,我們這樣子搞,簡直就是亂搞,我前兩天就一直擔心要出事……沒想到還真出事了……”夏大寶頓了頓,熟練的吐了口煙圈,接著說:“我家老頭子說,現在很多人覺得廟都是建在風水寶地上,其實那都是扯蛋——其實大部分的廟都是建在有些邪性的地方,人家修廟就是為了鎮邪咧——特別是那座廟裡如果有金剛塔的話,說明這地方修廟前一定是大兇之地,一般的廟堂已經鎮不住了,得請托塔李天王的寶塔來鎮……” 聽他這樣說,我倒是想起一些事兒來——從小到大我的確聽說過許多寶塔鎮妖的故事,年代久遠的如什麼杭州雷鋒塔,重慶菩提金剛塔,近一些的有丹東廣聚花園小塔等等等等,這些塔無不都與鎮妖壓邪有著莫大的關係,現在聽他這麼一說,倒覺得是有幾分道理。 “那老張……是中邪了麼?怎麼會中邪的,你把塔磚磊在他身邊他圍什麼就老實了?小兄弟你這些是跟誰學的?”我撇了眼漸漸平靜下來、耷拉著腦袋一晃一晃的的張實成,開始追問核心問題。 “這個,其實之前很難說,我也就是想試試看……”夏大寶撓撓他的油頭,略帶尷尬的說:“……但現在看來多半是了,看他的樣子,我估摸著不是撞了黃皮子就是撞了夜貓子(貓頭鷹)、要不就是死貓什麼的……怎麼撞的我就不太清楚了……至於磚,老板,你看這個……”說著,夏大寶彈掉手中煙頭,從地上拾起一塊塔磚來,用手擦了擦遞給我,說“老板,你看這磚和普通的磚有什麼不同?” 我將磚接過來,借著火把微弱的光亮在手裡翻看了一番,初時沒發現什麼異狀,待仔細一看,竟然發現磚的兩個寬麵似乎都有一些蝕刻的紋路,再細細看過去——那些紋理,竟然是刻在磚上的佛像和梵文,隻是年代久遠,上麵泥土又多,竟然一時沒看得出來。 “這種磚叫做佛磚,是修廟時專門用來砌塔鎮邪的,若是講究一些的還會配一些空心磚在裡邊。”話說著,他在地上翻找了一會,從剩下的磚頭裡又抽出一塊來,指著一處對我說道:“諾!老板,就是這種。”我順著他的所指看去,發現那磚的側麵有一個小手指粗的圓孔,夏大寶解釋說,這圓孔裡原本塞的是佛經,隻是因為年代久遠,已經風化分解了,徒留了一個空洞而已。 然後他又解說道,他見那男子中了邪,情急下找不到其他辦法,突然想到他老頭子曾講過用以前修廟時用塔磚鎮邪的故事,那情景和張實誠的差不多,就想試試,沒想到這一試,還真成了。 這時,胖子指使著另幾個工人又搬來兩車塔磚,這次夏大寶不自己動手了,隻是得我首肯後指揮工人將那新搬來的塔磚按他擺出的形狀接著往上砌,那些工人可都是砌磚的好手——沒多會兒,一座迷你版的簡易寶塔已經將中邪的張實誠圍了個嚴嚴實實,隻在頂端留出兩個透氣孔,看上去像個蠶蛹,一點看不到人了,隻能聽到裡麵不斷傳出張實誠喉嚨裡的呼哧,像老牛般喘氣般越來越大。 “這樣就成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老頭子說過,中邪的人就這樣圍他七八小時,不乾凈的東西時間長了受不了,會從透氣孔逃掉,到時把磚扒了就成。”夏大寶對我說道。 “哎,我說,剛砌墻圍他的時候就該先找個襪子把那小子嘴給堵上,這大喘氣聽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忒他媽鬧心了。”胖子一邊擺弄著那依舊沒有信號的手機,一邊抱怨道;他將手機屏幕反復開了關、關了開,仿佛這樣就會有信號突然冒出來一般。卻不想他這一問卻讓夏大寶一愣,呆了幾秒鐘,又抓耳撓腮的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奇怪,我老頭子說,用塔磚把中邪的人封上後,中邪的人應該越來越消停才對啊,怎麼會越來越喘呢……莫非,那不乾凈的玩意兒還挺兇?” “要真是那樣……可就不好辦了?這邪根兒不除,老張可撐不到明天……”夏大寶頓了一頓,抓著額角,一臉為難的說道。 他的話聽得我背脊一涼——要是張實誠真出點什麼岔子,安監的人來了,可不會聽我們扯什麼中邪啊,撞妖什麼的——停工整頓那是輕的,要是勒令更換施工單位,再追求負責人刑責,那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再說,張實誠雖是才招過來的工人,但我的工人我就必須得對他們負責,這是我做人一貫的底線。 可現在的環境我還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在和胖子對視了一眼後,又隻能把目光投回給夏大寶。夏大寶想了一會兒,問旁邊圍著的工人:“老張出事兒前在做什麼?” 沈工頭徍大雄殿的一個角落努了一嘴,答道:“喏,在搬那尊佛龕。”
第5章 佛磚(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