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巷與白日看到的不同,此時已經空無一人了,幽暗的小巷有些鬼氣森森之感。來到孟家門口,看到大門上貼著封條,秦桑羅又掃了一眼旁邊的鄰居家,左右鄰居大門外麵均落了鎖,想必是發生如此命案,鄰居已經不敢住了,全家搬去了別處,估計要等官府查出結果再回來了。 秦桑羅打開小瓶子,用手將水塗抹到封條上,等待水漬慢慢浸透紙張,將裡麵的漿糊化開,然後輕輕拉下封條,非常順利,沒有損壞。 懷著緊張和興奮,深吸一口氣,用手輕輕推開了院門。 院門發出“吱呀”一聲,在除了蟲鳴外無比寂靜的小巷裡非常刺耳,驚得人汗毛發炸,秦桑羅回頭左右看了看,發現外麵沒什麼反應,迅速進入院中,反身快速合上了門。 其實家裡有過木門的人應該知道,想要盡量不發出聲音,要握住門把猛然發力,並且急開急停,不給門反應時間,主打的就是一個突然,這樣門就會乖乖聽話的閉嘴了。 剛才秦桑羅把這個小技巧給忘了,前世太多年沒有見過老式木門,來此之後也不會大半夜開門,現下心情緊張,居然一時間沒有想起來,導致開門發出那麼大響動。 合上門之後,秦桑羅可以細細打量這座院落了。 微風吹過桂花樹發出沙沙的聲音,仿佛在訴說主人的冤情。 秦桑羅掏出火折點燃風燈,走向東側的糧倉。其實洛城本就有全國最大的糧倉,本朝開國以來多次擴建,已擁有全國一半糧食儲量,而洛城建造糧倉的技藝也傳遍全國,尤其以兩都之間地區為盛,幾乎家家戶戶都能建造小糧倉。 此刻糧倉是空的。 旁邊席子上鋪曬的稻米有一小處淩亂,並沾有血跡。兇徒殺害死者之後,來到院中抓了一把稻米? 一般來說六月到七月是晾曬稻米最佳時節,晾曬時長為三日到七日左右,死者可能是月初拿出來晾曬的,還未來得及收。 看完東側秦桑羅轉向西側,西側有水井。 走近水井,探身向下看,燈光微弱照明之下,井口裡麵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見,一股陰涼之風自井底而上,仿佛井下關著貞子,秦桑羅忙將身子撤回。 井架之上懸著井繩,木桶就擺在井側。 視線橫移,旁邊是竹竿支起的曬衣架,上麵曬了兩件衣服,靠近竹竿中段那件上衣斜斜搭了下來,一邊長一邊短,這是被風吹的嗎?可是靠末端那件卻依然搭的很對稱整齊。 一抬眸秦桑羅看到西麵有兩間小屋,其中一間貌似是茅房,另一間不知做何用,剛要去查看,腳步一頓,覺得應先去查看案發現場,東西兩邊的房屋等一下一起查看。 於是秦桑羅拿著風燈給自己引路往東耳房走去,衙役離開這裡的時候把所有房屋門都關閉了,她打算先看東耳房再看中堂和西耳房。 走到東耳房門口,秦桑羅頗覺自己有先見之明,白日裡聽聞死者已死亡幾日,現場氣味必定難聞,提前準備了方巾,現下拿出準備好的方巾在後腦打了個結,捂好口鼻,方巾已經用陳皮浸泡過,其實按照常理,多數時應用生薑一類阻隔屍臭,但生薑那個味道她也受不了。 推開房門,撲麵而來的味道還是差點把她掀個跟頭,太臭了!屍體在夏季擺放三日,腐敗程度已非常高,整個房間就是一個發酵室,室內細菌嚴重超標,秦桑羅選擇讓門敞著,進行通風,正好月光也能照進來。 進門就發現地上血跡好像被清理過,抬頭看左手邊是臉盆架,右手邊是南窗,右側靠東墻裡麵有一張書桌,桌上有一盞燈,擺在桌邊。 桌旁椅子側倒在地上,椅背橫著朝門口方向。 書桌屜子全部拉出,秦桑羅走近把風燈擺在桌上,一層屜子裡是一些紙張,被翻的亂七八糟,還有幾頁掉到地上,拿起來查看,發現記錄的都是一些生活賬目,隻有出賬,沒有入賬。 二層屜子裡有一塊木頭,看樣子像一個木船,不知做何用處。 三層屜子有一個繡屏,繡了一半,很可能是想賣一些繡品換銀錢,以孟娘子的出身,她居然能繡出這樣漂亮的蓮花,想必用了不少功。 這三層屜子全部處於拉開狀態,兇手應該是由下而上拉出的。 書桌上方有一扇窗,破曉之後陽光會從這裡照進來,點亮整個房間。夏日坐在這裡很是涼爽,東南風會穿過室內。此刻,窗戶是緊閉著的,不知道是原本如此還是被衙役給關上了。 再往裡走,北麵墻邊就是床榻了,床的左邊靠西麵墻是衣櫃,床榻上有大量血跡,秦桑羅提著風燈步步走近,且走的很小心,盡量避免踩到。 床邊地麵以滴落狀血跡為主,床榻邊緣是流柱狀血跡。孟娘子是頭朝右,因此床榻右側是噴濺血跡和浸染血跡,枕頭都浸透了,現在均已成黑褐色。床鋪上堆了三床棉被,最外層的血跡較少,應為依次蓋在屍體上麵。 兇手把死者殺害之後還給她蓋上棉被? 這是希望屍體腐敗味道盡量別散發嗎?還是希望屍體腐敗的更快些? 門口吹進來一陣風,院中的桂花樹又沙沙作響了,現在已經過了午夜了,在明知鄰居已經搬走,四下無人的情況下,獨自站在兇案現場,秦桑羅突然感到十分滲人。 現在是在古代,夜晚沒有車輛聲音也沒有明亮的燈火,除了手裡的微弱燈光就隻有門口照進來的月光,她連自己喘氣聲都能聽得見。 其實這是她第一次出現場,居然是自己一個人,沒有師傅帶,沒有同事交換意見,也沒有法醫提供信息,著實讓人感到有些孤獨無助,當然,這個現場還沒有屍體。 這就是她的第一個現場了,秦桑羅苦笑。 排除腦中雜念,秦桑羅讓自己盡量集中注意力,查看床上的血跡,根據出血量判斷,大概能推測兇手是用利器殺害死者,並且傷口應當不止一處。 死者沒有反抗,如果死者反抗、逃跑,血跡必然會在屋子裡成多處、大麵積噴濺狀和轉移狀,但是現在血跡集中在床上,椅子上隻有少量,其他地方比較乾凈,說明死者一直到死亡都沒有離開床榻。 秦桑羅想的入神,正要往衣櫃移動,餘光好像瞟到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刷的一下,從腳跟麻到頭皮。 那是什麼東西?!!! 秦桑羅拿燈一晃,那個東西突然動了,此時秦桑羅站在床榻左側,已經很接近衣櫃的位置,而那個東西就在床榻側麵和衣櫃的夾角裡。 燈光晃動的一瞬間,秦桑羅對上了一雙眼睛! 剎那間“那東西”突然長高,撲向秦桑羅,秦桑羅頭皮一緊,下意識就把手裡的燈向它扔去,風燈砸到了它,秦桑羅聽到一聲悶哼,隨後“嘡、嘡”兩聲風燈滾到地上熄滅了。 “那東西”是個人,一直蹲在角落裡!秦桑羅覺得自己的心臟要爆炸了!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多虧了原主一直以來的訓練,這副身體反應奇快,一伸手就掏出了匕首橫在眼前一頓揮舞,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大腦一片空白,生物本能被激發,她的預警係統在亮起紅燈發出危險信號。 在門口月光的照耀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刀刃發出淡淡金屬光澤,那人居然一時停住,愣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隨後拚命越過她向門口逃去。 秦桑羅不管那麼多一直在揮舞匕首,直到那人逃出院門,漸漸沒了動靜。好半天,她才從應激反應裡恢復過來,大口喘著氣,身體抖個不停,手臂依然伸直向前,隻是漸漸揮不動了。 喘息了一會,才恢復理智,此刻她感到手臂發酸,一身冷汗,全身發軟,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緩了好半天身體漸漸不抖了,秦桑羅抬起手臂看了一眼保護了自己的匕首,腦海裡隻一句話“幸虧……幸虧爹娘留給她一把護身利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秦桑羅杵著地麵勉強站起來,跑到院門口把門關好,插上門栓,此刻也不顧及有沒有聲音了!她不能就這樣離去!她要把現場能查到的信息都找出來,一定要破了此案! 一想到她剛剛很可能沒命,又恐懼又憤怒,這個兇徒膽子忒大了!殺完人,居然敢在官府收到報案的同一天回到案發現場! 他回來乾什麼呢?他蹲在那裡應當是許久了,一直悄悄觀察她,從她進院子開始。對了,她進院子推門發出很大響動,兇徒應是聽到了,之後她從院子到東耳房,一直占據主要位置,所以他一直沒機會離開,這說明他一直都在東耳房。他到兇案現場乾什麼?回味作案經過?或者是…… 他回這裡在找什麼東西! 意識到這一點的秦桑羅慌忙摸索掉落的風燈,重新點燃之後,發現地上還有一隻燈——是那兇徒掉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