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羅心裡清楚古代女子生存的不易,何況是家中沒有男子,又患有殘障的母女。不知是誰,為了什麼做下這樣的兇案。 孟氏母女要靠接濟過活,想要錢財並不需要大張旗鼓的對她們下手,引來官府追查。若是仇家,孟氏母女這個情狀,能與何人結怨? 正想著,東耳房那邊衙役們抬著屍體出來了,屍體上蓋了白布,後麵跟隨一四十幾歲漢子,背著一個方匣,應該是仵作,他正在對縣尉說著什麼。 隨後,那位巡按使和劉縣令等人也出了東耳房,站在院中說話。 接著衙役開始清場,這是準備離開了。 周圍的人群紛紛自動避讓在兩旁,衙役抬著屍首在人群中穿過,難聞的屍臭味隨著屍體經過飄了過來,眾人皆捂住口鼻。 此時,有個人被後麵的人推擠了一下,他沒站穩踉蹌一步,撞到了抬屍首的衙役,衙役一晃,屍體的手臂從白布下露了出來。 秦桑羅一眼看到了屍體手部——皮膚呈現汙綠色,已經出現腐敗血管網,幾隻白白的蛆蟲在上麵歡快的扭動,在手背位置有一團銳器劃痕,畫的亂七八糟的,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 訓斥了路人幾句之後,衙役趕忙把手臂放回去,蓋好白布,抬著走了。 劉縣令也走了出來,他臉色很差,站在門口目光橫移,掃視了一圈人群,高聲道:“各位鄉親,孟氏一家不幸,孟娘子死於非命,孟小娘子不知所蹤。現官府已正式立案,自當履行職責、秉公處理,定會追查兇徒,盡快尋找孟小娘子,各位要相信官府。 本官身為父母官,上受朝廷賞識,下受百姓囑托,深感責任重大,絕不會有負於世,也請大家不要胡亂猜測,避免誤信流言多生事端。”說罷,看了一眼縣尉。 縣尉常博馬上接口道:“各位聽清楚了罷?聽清楚了便可自行散去了,無事便不要再到孟宅,此處暫由官府接管,無關人等不得進入。” 衙役給院門貼上了封條。 議論了幾句,人群就漸漸散了。 秦桑羅跟著人群往回走,走到巷口又回頭看了眼,正看到那位巡按使從孟宅出來,和劉縣令說著什麼,神情嚴肅認真。 轉過彎,邊走邊想那個案子,孟氏母女命蹇時乖,天生就是苦命人,好不容易命途有了轉折,以為從此能平穩過活,卻遭此大難,孟小娘子如今不知去向,很可能被兇徒帶走,不知生死如何。 而且,那孟娘子手背上的圖案是什麼意思呢? 秦桑羅找到車夫之後重新上了車,一晃一晃往潼關行去。向前行進沒多久,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剛才觀看衙役辦差,比較失望,他們現場調查做的很差,除了東耳房,別處隻是草草看了一眼,這種辦案方式能有效果嗎? 雖說葉梢已經不再是那個學習刑偵的學生,但是對於拆解謎團、追尋真相的熱情還是沒有變,如果能有機會救回孟小娘子,也算功德一件,此行東去洛城,恐怕以後也沒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抱負,眼下的案子,是唯一機會。 思及此,秦桑羅讓車夫調轉馬頭,回到了“望千門”客棧,小二見她又回來了,忙迎出來問道:“喲,郎君可是落下什麼物事了?” 秦桑羅:“並不是,我臨時改變主意,還要在你家住宿幾日,之前住的房間還有嗎?” 小二:“有的有的,您走之後已派人打掃,您請上樓。” 秦桑羅:“多謝,我自己上樓即可,我的車夫也原樣入住,馬匹依然勞煩你照顧了。” 小二:“好的好的,郎君請放心。” 上了樓之後,秦桑羅翻來覆去又想了許久,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她需要親自調查現場,以便做出合理推測,白日容易引起注意,不好行動,她決定夜晚偷偷潛入。 用了午膳之後,準備了火折、風燈、繩索、一小瓶水、黑色的衣服、幾張紙和筆,還帶上了“羊角”。想想現在真不方便,沒有照相機,嘆了口氣把東西收好,又去街上轉了一下午,打聽打聽關於孟氏母女還有什麼傳聞。 根據華陰縣百姓的說法——孟氏母女原本是夏縣人,去歲年初來到此處,到了華陰縣就去找了悲田坊。據孟娘子說,她早年嫁人之後多年無所出,婆家對她十分不滿,經常嘲笑辱罵,每日隻會催促乾活。 二十五歲之時艱難產女,女兒誕下後被發現身體很差,孟娘子的郎君是一個酒鬼,本就對她沒生兒子十分不滿,再加上女兒經常哭鬧看病,於是便變本加厲打罵她們母女。 孟娘子那時常以淚洗麵,就這樣堅持了幾年之後,夫君與別的女子來往,休棄了她們。 無奈之下,孟娘子帶著女兒回了娘家。 哪知回到娘家的日子依然沒有變好。 孟家有四個兒女,孟娘子是最小的一個,其他子女均已成家,孟父見女兒被人趕回來感覺顏麵掃地,開始虐待外孫女,最嚴重的的一次,他用火筴燙傷了孟夭夭,孟娘子發現後忍無可忍隻能再次離家。 她們顛沛流離一路乞討,靠著救濟生活,好幾次孟娘子都想帶著女兒投湖自盡,每每望著女兒眼睛,又覺她實在命苦,若是連母親都放棄她,那她來世上一遭又為何呢? 好不容易熬到聽說華陰縣官府發公告要大力救助貧病百姓,孟娘子終盼到有一絲光亮,這才帶著女兒來到此處。 來到華陰縣之後發生的事情,說法和之前聽到的差不多。 回到客棧,用過晚膳,依然早早睡下,因怕自己錯過時辰,睡的並不深,一直在聽外麵的更鼓。 三更的時候,秦桑羅聽到鼓聲馬上就醒了,換上了黑色的夜行衣,用繩索從二樓窗戶爬下,繩索上打有繩結,上下都還算方便,還好因為拮據她住的房間窗戶在客棧背麵,對著小巷,此時已是深夜,一個人都沒有。 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秦桑羅想起了星爺的臺詞“月黑風高殺人夜”,古代的夜晚真的太黑了!而她在這樣的夜裡,將要去兇案現場,想想就刺激! 看到月亮,秦桑羅才想起今日是七月十八,中元節剛過,前些時日光顧準備離家的事情了,沒注意,當然曲府也沒有人重視她,所以都沒人提醒。 中元節,是道教名稱,道教有“三元說”,“天官上元賜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中元”之名由此而來。 佛教稱之為“盂蘭盆節”,民間會進行祭祖、放河燈、焚紙、燒衣等活動,它是追懷先人的一個節日,所以七月也稱為“孝親月”。 而在民間,它還有一個稱呼——鬼節。相傳,每年從七月一日起閻王就下令大開地獄之門,讓那些終年受苦受難禁錮在地獄的冤魂厲鬼走出地獄,獲得短期的遊蕩,享受人間血食,所以人們稱七月為鬼月,這個月人們既不嫁娶,也不搬家。 一般認為七月十五是鬼節的正日,亦是鬼門大開的日子,這時侯陰氣最重,所以當晚最好不要出街,以免撞鬼,另外,最好亦不要到河邊或海邊等地,以免不小心失足,就成了水鬼的替身。 雖然秦桑羅是無神論者,而且鬼節也過去三日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此刻還是渾身發毛,瞪著眼睛也看不清楚巷子,原地站了一會,等到眼睛適應黑暗,略能辨別方位了,才開始往易安巷行去。 更夫剛剛經過不久,應該不會在路上碰到。大安雖然行使宵禁製,但越邊緣的地區執行越不嚴格,而且隨著發展,宵禁已經不似從前那般被人認同,崇明帝比較推行商業發展,對商人態度也友好許多,宵禁製度已然鬆動,除東西兩都之外,已無多少州縣特別重視了,應該不會被巡衛抓到犯禁。 一路行進,能感受到時時撲麵而來的夏日微風,耳畔隻聽到蟲鳴聲,還能看到有些人家門口依然放置的火盆,盆裡有燃燒後的灰燼,隨著微風四處飄擺。 此情此景,秦桑羅想起前世看過的一部老港片,片名叫《七月十四之不見不散》。當年把她嚇的睡不著覺,而且此後絕對不敢亂發誓,片尾那個群鬼招手的場景到現在還印象深刻。 秦桑羅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要怎樣介入這個案子,今日見過那位劉縣令,不似開明之人,而府衙盡是些男子,除官府正式衙役還有些從民間雇傭的不良帥能查案,未有女子從事這個職位,他們怎會讓自己參與?女子在本朝能從事的職位是廚娘、繡娘、歌舞伎人,樂師、管事、女醫,最好的就是女師,衙門捕快從未聽聞。 想到這裡又有點垂頭喪氣,如果發現線索要如何提供給官府呢? 巡按使? 如果直接去見巡按使是否可行? 算了,現在還沒什麼發現,等勘察過現場再說吧。 想著想著終於走到了易安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