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母女是夏縣人,供奉佛陀十弟子倒是不足為奇。但是這些供奉器皿全部倒扣,是夏縣的特殊的風俗嗎?”秦桑羅覺得倒扣禮器這點很奇怪。 巡按使:“這就不得而知了,宇文穎並未提及此。” 秦桑羅又仔細看了看貢品,發現桂花糕用油炸過,夜裡看不清顏色,今日才看出是金黃的,可能是為了長久擺放不會腐壞。 “十五那日是中元節,根據這些瓜果點心的情形判斷,應是那日擺放的,如果說將供品倒扣在禮器下麵是夏縣的風俗,那麼皰屋裡的碗碟擺放就令人更加不解了。” 巡按使轉頭看秦桑羅:“皰屋怎麼回事?” “大人請隨我來。”秦桑羅引路,眾人正要一起去東側的皰屋,巡按使轉頭道: “憑風,將方才秦郎君所說一一記下。” 一名身著淺青色護衛服的人答了一句是,竟然真的從懷裡拿出紙筆開始寫字。 這人就是方才進門時開門那位,上馬車時還扶過她一把,而且,明明是帶佩劍的,居然還能隨手掏出紙筆......哆啦A夢麼? 另一名侍衛見巡按使已走出門,抱著肩對屏風一邊擠眉弄眼一邊笑的很得意。 憑風:“……” ------------------------------------- 來到皰屋,秦桑羅指著方桌上的碗碟器具道:“這些碗碟都是空的,下麵什麼都沒有,而且分開擺放,這不是平日百姓家裡擺放食具的習慣。” 常縣尉走過去一一將碗碟掀起查看:“唉——是真的,什麼都沒有。” 秦桑羅又轉頭去檢查櫃子,昨夜太黑這些地方都沒有看清。櫃子裡找到一個研缽,裡麵有碾棒,研缽缽底有些乾涸的碎渣,看起來像食物殘渣。正如常縣尉所說,孟娘子常將食物搗碎喂與孟小娘子。 又在櫃子裡找到了一根比小指略細的竹竿和一個小葫蘆,竹竿偏軟,葫蘆底部被掏出一個錢幣大小的洞,這就是喂食器具了,但是竹竿和葫蘆散發出一種難聞的氣味,應是平日清理的不徹底。 孟娘子十分愛護女兒,怎會犯這樣的錯誤? 放下竹竿和葫蘆,秦桑羅檢查了灶臺和處置臺,鍋裡空空如也,整個皰屋沒找到皰刀。 孟娘子屍體上的傷不似皰刀所致,皰刀哪裡去了?兇器又哪裡去了? 從皰屋出來秦桑羅來到水井邊,昨夜完全看不見井底,今日再次查看,視線往井底投去,隻見水波晃動,微微反光。 “青雲,去取燈具。”巡按使吩咐另一名侍衛。 青雲去車上取來了大號的氣死風燈。 這燈比昨夜的大了一倍不止,青雲用繩索吊著放進水井,雖然井下還是看不清晰,但隱隱看出水中有一粒一粒白色物事。 巡按使讓憑風下去看看,憑風木著臉放下紙筆。 青雲拉著吊燈,一邊看他一邊抿嘴樂。 “不用係繩子嗎?”秦桑羅見憑風直接就要下,提醒道。 “他能做到,不必理會。”巡按使道。 等待期間秦桑羅指著晾衣處道:“此處應該有晾曬別的衣物,我懷疑有人動作粗魯的扯了下來,將一旁挨著的衣服帶下一節。 常縣尉走過來查看晾衣桿,回頭見巡按使未做聲,隻用眼神看看自己又看看地上的紙筆。 常縣尉自覺的撿起來接替憑風。 秦桑羅又指著西側小屋道:“這間房不知用來作甚,常縣尉,華陰縣家家戶戶都有這種房間嗎?” 常縣尉:“未見得都有,但是有這間房的人家,通常用來存放物品用具,也有些人家將此改造成雞圈或犬舍。” 秦桑羅更加疑惑了,房間隻有一個桶,沒有擺放任何東西,也沒見有飼養家禽家畜的痕跡。 這時巡按使走了進去,出來之後,看著秦桑羅道:“看起來像是懲戒房,但沒有行刑器具。” “懲戒房?懲戒誰?這又不是權貴官邸,沒有下人,孟小娘子平日無法單獨行動,孟家沒有別人,莫不成是孟娘子關自己的地方?”常縣尉言語之中很是維護孟氏母女。 說完之後又恐“權貴官邸”幾個字冒犯巡按使,戚戚的解釋道:“下、下官並非說巡按使所言有誤,隻是……孟家情況特殊,可能會有一些我們不知曉的用途。” 巡按使瞟他一眼,不置可否,又回看秦桑羅。 秦桑羅是個直女,對這類情況基本是眼盲心瞎的狀態,完全沒有感受到一絲的氣氛變化,隻是用手指點著下巴陷入思考。 巡按使盯著她,見她歪著頭,視線往下移了一分,看向她的喉結位置,然後走到她身旁,眼神停留在耳畔一瞬,又錯開,越過她走向水井。 “大人,已經打撈上來了。”青雲出聲道。 常縣尉和秦桑羅也趕忙回身,來到井邊觀瞧。 憑風是靠著手腳撐住井壁上下移動的,而且上來後完全沒有喘息,要知道井裡濕滑,沒有足夠的功夫是做不到自由攀爬的,秦桑羅驚了,真有武功這個東西存在啊。 打撈上來的,是一些白色粒狀物和塊狀物,已被水泡的脹大,用手一捏黏糊糊的。 “這是……糯米?好像是……蒸熟的糯米。”常縣尉自言自語道。 “井裡怎會有糯米?”秦桑落也嘟囔。 “可能是米花糖,小時我曾吃過。”巡按使捏碎一個小塊。 常縣尉驚訝的看向巡按使,米花糖屬於民間小食,他怎會吃過?但是自己是不敢問的。 秦桑羅:“米花糖和桂花糕皆是中元節常見小食,為何桂花糕被擺在供桌,米花糖卻丟入井裡?更何況這樣做會汙染井水,孟氏母女應該不會這樣做,可能是兇手做的。” 常縣尉:“兇手帶米花糖到行兇現場作甚?給孟小娘子吃?還是自己吃?不對啊,孟小娘子幾乎沒有牙齒,吃不得的。” 秦桑羅又走到晾曬的稻米旁,指著那一處被弄亂的地方道:“此處也有血跡。” 見眾人圍了過來接著道:“暫且當做是兇手帶來的米花糖,結合地上血跡判斷,兇手到此處抓了一把稻米——目前不知作何用處,然後去水井旁打水沖洗,順手將米花糖丟入,最後從晾衣桿上抓走衣服——晾衣桿附近沒有發現血跡。” 巡按使眼神在這幾處掃了掃,點點頭:“嗯。” 常縣尉:“他這麼做是為什麼?” 秦桑羅略一沉吟,走向院門,指著刻痕道:“未知昨日官府方麵有無發現這行字?” 眾人跟了過來,常縣尉道憤憤:“有!昨日班頭同我稟告之時肺都要氣炸!兇手就是個畜生!孟小娘子才十歲!昨日聽班頭和兄弟們幾個說,抓到他屎給他打出來!” 秦桑羅:“兇手很可能讓孟小娘子親眼看見她母親被殺害的全過程,所以,孟小娘子當是被母親的血跡濺到了。兇手將她帶到院中,用水將兩人身上血跡沖凈,然後對她施暴,緊接著從晾衣桿取下她的衣物給她換上,再將她帶走。” 巡按使走到秦桑羅旁邊,看著那行字道:“他說孟小娘子的慘叫聲很響,但昨日衙役們去詢問了左右鄰居,無人聽到。” 秦桑羅點頭:“這正是我想問的。”她看向常縣尉道:“中元節那日華陰縣舉辦祭祀活動嗎?” 常縣尉:“當然舉辦,中元節整個大安都休沐三日。” 秦桑羅:“會不會是趁大家都去道觀和寺廟之時行兇?” 常縣尉:“中元節那日,鄰居說隻白日去了寺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申時初便回家了,而且在酉時見過孟娘子。” 秦桑羅:“酉時之後他們離開過家嗎?” 常縣尉:“沒有,酉時他們隻在巷口燒了紙,並未離家,因家中有孩童怕孩童出門遇見鬼。” 秦桑羅:“如果是酉時之後行兇,孟小娘子慘叫怎會無人發現的?” 常縣尉搓著下巴也在思考。 秦桑羅突然想到,昨日聽人說鄰居是十八日回門發現死者的,問道:“對了,中元節休沐三日,鄰居何故十八日才回門?” 常縣尉:“一般女子嫁人後會跟隨夫君在婆家祭祖,三日過完才會回門,不過,這也不是死規矩,各家各戶因人而異。” “嗯……”秦桑羅點頭,好吧,封建社會。 “中元節宮裡會舉辦迎仙儀式,聖上還會帶領文武官員盛裝參加法會,這三日期間宮宴和各家私宴頗多,倒是沒聽說女子不能見自己父母的。”巡按使突然插話。 秦桑羅天真的道:“巡按使經常入宮嗎?” 常縣尉:“……” 憑風:“……” 青雲:“……” 空氣靜了一瞬。 巡按使:“是,經常。” 巡按使是幾品?好像是四品到七品之間,可是巡按使要外放巡查,不在京中,做巡按使之前他的身份是什麼?經常入宮,年紀還這麼輕,就能替聖上巡查四方官員,這好像不是一般武將之子吧? 秦桑羅疑惑的看向巡按使腰間的金邊皮質魚袋,又看了看佩戴的羊脂玉佩——那玉的光澤溫潤顏色均勻,隱隱知道不方便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