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使順著她視線看去,也發現了那個小物件,先將她拉起,然後彎腰撿了起來。 這是一隻翡翠耳墜。 雕的是一隻玉蘭花,翡翠通體碧綠,晶瑩剔透,像被水泡過一樣潤,轉換角度還能看出光線瑩瑩似被含住,實在是漂亮!可惜的是,玉蘭花的花瓣碎了一個角。 “這是一隻上好的翡翠耳墜,非普通民婦能有。”巡按使對此評價。 秦桑羅看向常縣尉:“縣尉大人,昨日你們可搜過這裡?” 常縣尉道:“搜過了,並未發現此物,這間房是兇案現場,我們搜的很細致。” 秦桑羅點了點頭,又問:“昨日可看過妝匣?” 常縣尉:“看過,隻有些粗製首飾,沒發現這個翡翠耳墜。” 秦桑羅:“妝匣暗格可檢查過?。” 常縣尉:“有暗格?” 秦桑落將妝匣從衣櫃中取出,打開暗格道:“昨夜我發現暗格時已經是空的,翡翠耳墜可能就是從此處取出。” 她理了理頭緒接著道:“昨夜他在取耳墜的時候,我正好來到孟宅,開門聲驚動了他,於是他慌忙將耳墜放入懷中,妝匣暗格扣好塞入衣櫃,由於慌亂,暗格的底布被夾住一角。 關上櫃門之後,他躲到衣櫃旁的角落裡。我先查看了院子,接著來到東耳房,因我一直占據可以離開的路線,所以他一直沒有動。” 她走到門口一邊道出自己推測,一邊將昨夜進門之後的情形演示給他們看:“我進門後,先去查看了書桌,”她順著自己走過的路線走到書桌旁。 “然後再來到床邊,看到床上大量血跡集中在右側床頭,此時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他應當非常緊張,而我從床的右側慢慢來到左側……”她從床頭走到床尾,“待我快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動了一下!” “我被嚇到了,趕忙舉起風燈查看,他見行跡已然暴露,立時站起朝我撲過來。然後,”她頓了頓“我將風燈扔向他,他被砸中了,耳墜從懷裡掉了下來,而他並未發覺。”她走到兇手的位置,看向剛才發現耳墜的地方。 房間裡靜靜的,巡按使隻是看著她。 常縣尉吞了口口水:“秦小郎君,你講述的語氣讓我都感到渾身發毛了。光明正大的動手我倒是不怕,但被人暗中窺視,甚至偷襲……呸!這種人抓到就是一頓好打!” 秦桑羅繼續道:“我拿出匕首完全是本能反應,既想要嚇住他,又作為他想傷害我時的反殺利器。而他看到匕首時頓了一下,然後才逃走,現在回想,他不似要與我拚命……啊!難怪他猶豫了一瞬,我站的位置擋住了他的逃走路線。” “他從你身邊經過時,被你的匕首割傷了。”巡按使接話道。 “應是如此。”秦桑羅附和。 “你怎知耳墜不是他佩戴的而是從妝匣取出的?”巡按使提出疑問。 “若是此人自己佩戴的耳墜,那更可能在撕扯時掉落,而我並未與他肢體接觸。再說,昨日你們搜過妝匣了,若是看到夾住一角,怎會沒發現暗格?” 巡按使點點頭接受這個說法。 秦桑羅頓了頓接著道:“這個耳墜是屬於孟娘子的。” “他怎知孟娘子的暗格裡有這樣一對耳墜?”巡按使又提出疑問。 常縣尉道:“可是,可是孟娘子哪裡得來的這等首飾?她們母女生活全靠別人幫扶,孟娘子平日裡生活也十分簡樸,鄰居說孟家平日裡買菜都買的少,在菜市遇見了她還會塞給她一些自己籃子裡的菜,以免她們母女不夠吃。” “即是說,孟氏母女人際關係十分簡單?她們不是在華陰縣很出名嗎?”秦桑羅問。 “出名是出名,但是平日生活也就左鄰右舍來往多,偶爾孟娘子會帶女兒出門散步多見些街坊,再有便是悲田坊的人了,其他人沒什麼機會交往,孟娘子照顧女兒忙不過來的。” 秦桑羅也深感納悶:“孟娘子平日有幫哪個大戶人家做雜役嗎?或者去誰家做繡娘?” 常縣尉:“沒有,孟娘子要照顧女兒,不可長時間離家,即便是去菜市也會把門鎖好,以防有陌生人闖入傷害女兒。” 秦桑羅走到書桌旁,將下麵屜子裡的繡品拿出:“她在繡這個。” 水藍色暈染的底布上,開著兩朵緊挨在一起的白色蓮花,花瓣是藍白絲線互相穿插,隻有花心是紅色的,煞是好看。 常縣尉接回來看了看:“這繡的是……蓮花?怎地是一根花徑兩朵花?” 巡按使:“這是並蒂蓮。” 常縣尉很驚訝:“並蒂蓮?並蒂蓮不是代表百年好合嗎?孟娘子早就被夫君休棄了,繡這個乾什麼?” 巡按使:“並蒂蓮又稱同心芙蓉、合歡蓮,被視為男女之間永遠纏綿的情意,並不特指夫妻。” 秦桑羅:“難道孟娘子有意中人了?但是生活境況使她無法講情意表達出口?所以繡這個是想送嗎?還是什麼……” 葉梢活在自己世界的時候,全心全意想成為一名能破案的好警察,甚至幻想過有人給她送錦旗,周圍同事為她鼓掌。她當然不想圖虛名,她想成為微弱的光,去照亮那太陽照不到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專心致誌學習,以至於沒什麼戀愛經驗,她崇拜的那個前輩甚至都不怎麼認識她…… 孟娘子是想要將心意通過繡品送給對方嗎?如果自己,會怎麼做? 秦桑羅前世初中單戀過一個學霸前輩,後來人家考上了外交學院,她努力拚命學習跳級念書,隻為了追上他的步伐。 等她考入大學人家去做外交部國際司科員了,她讀到大二,人家當上常駐聯合國代表團三秘了,她越崇拜就越覺得離他遙遠。聽說他還打算到塔夫茨大學讀國際關係碩士,她本來想再努努力去做駐外警務聯絡官的,終究是人家太優秀了,她追不上。 她根本不敢送任何東西給心上人…… 常縣尉:“不可能的,孟娘子的心裡隻有女兒,她曾在那次募捐時在眾人麵前對女兒說‘我不會放棄你,我注定要成為你的母親!’ 所有人都聽見了,她怎會私下與男子……不可能!繡這個也未必與男子有關,她可能都不知道並蒂蓮的含義呢!” 巡按使:“孟娘子帶女兒看過大夫嗎?” 常縣尉:“孟娘子說在別處看過了,女兒吃的幾種藥她都知道方子,所以直接去藥房抓藥,因她們母女出名,也不會有人為難她。” 巡按使:“倒是省事。” 提到孟小娘子秦桑羅突然想起:“孟小娘子有怎樣的殘疾?” 常縣尉看了看秦桑羅又看了看巡按使,有點難以啟齒,頓了半天,表情帶著不忍,終是嘆了一口氣道:“孟小娘子的模樣有些駭人,她雙腿不能行走,整日隻能坐輪椅,腿部已經退化,本來人就瘦弱的厲害,腿部更是細到像麻桿。” “此外,她沒有頭發,孟娘子給她做了一頂帽子。她的牙齒也幾乎快掉光了,孟娘子隻能將食物搗碎喂給她,據說她吞咽方麵也有問題,經常會嗆到食物,所以孟娘子弄來一根細竹,另一頭插上葫蘆,其實是用吹氣的方式將搗碎的食物和了水吹進她咽門的。” 秦桑羅雖然前世在理論課聽過許多極端案例,但還是被孟小娘子的病情驚到了,難怪說是嚴重殘疾,這種情況能活到現在,可以說是奇跡了! 轉頭看了眼巡按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見他神色如常。 “照顧這樣一個病患確實需要耗費巨大精力,孟娘子恐怕無暇與旁人過多交往。”秦桑羅覺得由並蒂蓮就聯想到與人有私,屬於想多了,孟娘子單純覺得好看也並無不可。 常縣尉:“所幸悲田坊經常遣人來看望,以防她們母女有什麼需求卻不便開口。“ 秦桑羅又去看那隻耳墜:“昨夜那人知道暗格的存在,很可能是與孟娘子非常相熟之人,熟悉到孟娘子認為對方不會惦記這樣貴重的物品。” 見東耳房再無多餘發現,眾人又去了中堂。 中堂左右各有兩把椅子,椅子中間擺著茶桌。白日來仔細看才發現,中堂的椅子是雞翅木高背交椅,木框厚實,打磨的光滑平整。 秦桑羅指著北墻供奉的畫像問:“可知這供奉的是誰?” 常縣尉搖搖頭。 巡按使道:“這是佛陀十弟子。” “佛陀十弟子?有什麼典故嗎?”秦桑羅問。 “佛陀十弟子又叫釋迦十聖,是弟子中最卓越的十個人,且各有所長。”巡按使背著手仰起頭看著畫像,繼續道: “武德三年高祖曾令太宗屠城夏縣,而太宗因故早已撤離,擔任司農卿的宇文穎便執行了這道命令,後來宇文穎談起夏縣曾說:‘夏縣民家十戶中九戶供一像,像為佛陀十弟子,名曰:智力第一舍利弗,神通第一目犍連,頭陀第一摩訶迦葉,天眼第一阿那律,解空第一須菩提,言法第一富樓那,論義第一迦旃延,持律第一優婆離,密行第一羅睺羅,多聞第一阿難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