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君臣之道,之前梁輕曾經舉過一個例子,災難來時,是救別人還是救自家? 將在外,君命何為? 作為一個臣子,是想忠君盡職,還是遵從內心盡仁孝。 在座的幾位大人物,都發表過自己的見解,此刻倒不由得都打起精神,想要看看即將成為他們臣下的這些人,是怎麼對待君臣之義,如何選擇? 梁輕眉毛一挑,忽的站起來,朝主位的主考官蔡隱和湯晦行了個禮,提議道:“學生以為倒也不必分什麼正方反方,也不用組隊辯論,不如就讓各位文士各抒己見,各自為戰,討論君臣之道豈不更好?” 她就是想看看不預設觀點的情況下,不組隊互掐的話,有多少人是堅持愚忠,又有多少人是固執己見的。 作為此次文匯實際的幕後東道主,梁輕的提議自然得到了支持。 征得了蔡隱和湯晦的認可,各位大人物也無異議。 於是,進入決賽的選手們,將不再是隊友,人人都是對手。 各位文士自然樂得表現,各自準備論點論據,打算大展論才。 時間很快就到了,先發言是吳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者,服也,為臣子,理應忠君愛國,輔佐君王,為君王解憂,聽君王號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說這番話的時候,吳欽的表情很有趣,一直看著主坐上的雲昊,麵上還帶著些許忐忑。 而雲昊似乎對這等馬屁之論,不甚在意,除了最開始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其他的他都覺得理所當然,有什麼好辯論的? 雲昊在心裡把蔡隱和湯晦罵了無數遍,這兩個老不休也是膽子太大了,不把他這個當皇帝看在眼裡,雖然兩個老家夥現在一南一北,暫時都不在他楚州地界兒,但是這天下能稱一聲皇帝的還是他姓雲的。 雲昊心裡算計早晚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到底是他們這些個文人吃飽了撐的嘴皮子厲害,還是他西北雲氏的虎狼之師厲害。 帝師?在雲昊眼裡就是狗屁! 隻有彥廷那個土包子才會對他們說的話言聽計從。 梁輕對這些老調陳詞本沒什麼興趣,倒是吳欽這個人,他竟然是要投靠雲昊的麼? 看那副略帶陰鬱的樣子,還以為是淩雲一夥的,這諂媚的架勢倒是和淩雲不咋像。 梁輕抬頭看了眼淩雲,果然他看向吳欽的眼神裡帶著那麼點明顯的不屑。 第二個發言的是劉禦釗,他的發言,一如他本人給人的感覺,言辭犀利,毫不客氣: “吾以為,君臣之道,在乎各守本分,若君使臣以禮,則臣事君以忠。” “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若為君者,道不行,則為臣者,可乘桴浮於海”。 第一句倒還可以,各守本分,以禮相待,臺下有不少人聽了點頭的。 到第二句,“不可則止”臺下已經有人開始搖頭了,哪有當臣子的能說停就停?雖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但治國之事,又不是真的過家家,給你差事是看得起你,豈能說不乾就撂挑子? 到得第三句,“乘桴遊於海”臺下一片嘆息,泛舟江湖,如此自由散漫,等同兒戲,如何做得來官?治得了國? 不少人已經為這個劉禦釗可惜了,說話太直,個性太強,即便是為了博出位,爭一時口舌之利,也不能這麼說呀,這麼說哪個大人物會器重他呀? 擱心眼小的主子,怕是就此蓋章,永不錄用了。 人們紛紛議論這個劉禦釗怕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可能這一趟是白忙活一場,找不到吃飯的差事。 梁輕卻有些興趣的問了一句:“不知何為以禮相待?” 劉禦釗有了由頭,又開始發揮:“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給點陽光就燦爛,倒也公平對等,君敬臣一尺,臣忠君一丈。 這話一說,又讓人聯想到南宮氏的衰敗,南宮氏可不就是待臣子無禮麼? 先是因為剿滅天機教無功,將張暖一家滿門抄斬,再是因為一個讖言對梁輕千裡追殺甚至屠村,後是對雲氏半利用半防備,最後雲氏謀反,南宮朝廷一夕崩塌。 果然,雲昊看向劉禦釗的眼光有點熾烈,同為西北人,雲昊對劉禦釗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也許這個人能為他的皇圖霸業填一份力,人固然狂傲,但是有本事的人哪個沒點子脾氣呢? 沐遠看向劉禦釗的眼光也有點興味,這是終於有人入了他的法眼了啊! 梁輕還是覺得劉禦釗像個酷吏,適合掌管牢獄,說什麼泛舟江湖啊,好像雲淡風輕的,可是看他那誌在必得的眼神,搞不好給他點權柄,他就能創造出十大酷刑的刑具什麼的。 …… 冠軍之爭精彩絕倫,佳句頻出,各人都有不錯的表現。 到黎遜發言,果然還是桀驁不馴的風格:“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這是民本位的思想,按照重要性排序,第一是百姓,第二是國家,第三是國君。 梁輕覺得沒什麼,但是在座的諸位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因為梁輕之前剛說過類似的話。 聽到“民為重,君為輕”的時候,沐遠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胳膊肘碰了碰梁輕一下。 梁輕隻道他想起來之前她說過的“民為水君為舟”的話,也沒甚在意,而沐遠心裡卻想起了梁輕的輕字。 當年梁大是出於什麼心裡,給兩個孩子起名一個重一個輕呢? 君為輕,輕為君,輕輕,卿卿…… 沐遠走神了。 梁輕倒是對黎遜本人蠻感興趣,就知道黎遜不是個馴服的主兒,這是一個心裡有百姓的人,黎遜這名字? 名字和人正相反,不遜的黎民麼? 她已經暗自發令給幽冥隊的探子去查黎遜了。 姓黎,不知道和離州是否有關聯? 梁輕又拋出一個問題:“敢問這位文士,若有一天,君與民爭利,閣下是忠君還是為民?” 梁輕的問題一出,整個場中瞬間安靜了下來,臺下靜默了幾分鐘,然後開始議論紛紛,君與民爭利?這天下不是為君的麼?怎麼說爭利? 雲昊的瞳孔一縮,看梁輕的眼神帶著銳利,梁輕倒也沒怕他,坦然與之對視。 淩雲饒有興致的輕搖著折扇,一邊像是在思考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彥廷一個頭兩個大,他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又特別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老百姓能跟當皇帝的爭利?還會有當官的會為了百姓得罪皇權的麼? 黎遜道:“天之子,既受命於天,就當體恤萬民,視百姓如子。為百姓謀福祉,是為君者的使命,也是為臣者的職責所在,輔佐君王,福澤百姓,讓利於民,恩被天下。” 喲,倒是個會說話的,先把上頭捧了一通,再說為百姓謀利,兩頭都不得罪,倒長了張巧嘴。 梁輕本以為他會如開頭一樣繼續不遜,會說得大逆不道,已經做好了他若說得出格就給他打圓場的準備。 卻不想他說了個中規中矩,尤其天之子受命於天,幾乎是照著雲昊量身定做的馬屁。 看來這個黎遜首鼠兩端啊,怕也是有沖著雲昊去的成分! 梁輕覺得也許失算了,別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到最後都朝著皇帝的名頭去了,山大王彥廷什麼人才也招不到。轉念一想,這等官場老油條,不來北地倒也沒什麼可惜的。 輪到木梓沅,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高調,說話前又挺了挺胸脯,生怕別人不注意似的。 “古語有雲立君牧民,為之軌則……” 意思是設立君主管理百姓,成為世上正常規矩,實打實的拍了一次皇帝的馬屁,果然人人都是趨炎附勢啊。 這四位最有可能奪冠的選手,二對二,兩個忠君,一個隨性而為,一個愛民,三個可能是沖著雲昊來的…… 梁輕覺得好生無趣,連帶著看決賽的心情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