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手拉手閑話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一群帶刀侍衛不請自來,他們既不為抓捕,也不為搜查,而是不聲不響各就各位地站起了崗。 他們是直接飛上來的,從上山的方式不難看出,個個都是爐火純青的高手。 為了避免露餡,午膳山兒隻能和龍羽嵐分而食之。好在量足夠大,吃完還綽然有餘。 整個上午,龍羽嵐都表現得神清智明,看來聯灸之法於她卓有成效。 龍羽嵐還未聊盡興,龍酆便上來逮人了。 她不服氣地沖龍酆發火:“明知道我和山兒難舍難分,你為什麼非得拆散我們,不住一起情有可原,但上下來往你都不允許,這未免說不過去!” 龍酆毫不示弱,沉聲到:“聯合針灸法,七七四十九日,每日要依時按刻灸足六個時辰。就寢都弗能懈怠,你還妄想上下來往?!看來還是太縱容你了。如此,明日你便回飛龍堡,我會安排針灸師隨行,正好可以趕上父親忌日,也不枉費一家老小對你殷殷期盼。” 龍羽嵐更不是好惹的,她反應力極快,不落空地回嗆他:“針灸師就不能上華陽宮施針嗎?你不喜歡別人置身你的地盤,這個別人也包括我就對了。哼!你不在乎我,但你也要憐惜山兒,她整日孤苦伶仃地在冰冷石宮裡迎候你,我在山下尚且有人互動都亟待消遣,遑論近乎被軟禁的山兒!” 這些莫須有的話,聽得山兒皮肉一緊,不知道的,還以為才一日功夫,自個兒就寂寞難耐了呢。她忍無可忍地插嘴道:“嵐姐,我在這裡安之若素,並沒半分委屈。你方才所言未免太沒來由了。” 龍羽嵐並非成心拿山兒當槍使,不過是狗急跳了墻罷了。待她回神發現自己失言,想找補時,卻已經為時已晚。 因為,龍酆的麵色已經變了。 不知道是不是惱羞成怒,竟然渾身充滿了殺氣,殿堂內的氣氛也隨他一肅。 山兒不由地心生畏懼,因為她明顯感覺到,龍酆的火氣並非針對龍羽嵐,而是沖著她趙山兒來的。 她自覺地躲到龍羽嵐身後,並埋頭到她的長發裡,來避免和龍酆對視。 等山兒再抬頭看時,龍酆居然莫名其妙地自行消氣了。 雖然仍舊鐵青著臉,但目光卻柔和了下來。 他冷聲對龍羽嵐道:“明日動身前,你都可以自由出入含元山。” 不料龍酆這麼快鬆口,於是羽嵐趁熱打鐵地請求道:“那山兒呢?她可以下山嗎?還有,我不想那麼快回飛龍堡,行嗎?” 說到這個,龍酆又變成了鐵板一塊,所以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們。 跟龍酆犟,二人皆沒有勝算,便都知足知止地噤聲了。 龍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但終究怕山兒有所誤會,走之前還特地解釋到:“山兒你住在我的寢殿,終究樹大招風,所以我派了死士上華陽宮日夜警戒以防萬一,他們訓練有素,山兒你無須多慮,隻管照常起居便是。” 到未時一刻,天空又騰起了焰火,不過,較之前的要矮,模樣也也更近乎禮焰。今日一役大捷,想必是在舉行露天盛宴。 自從聯合針灸後,龍羽嵐烈火般的本性便越發顯山露水了,所以這熱鬧,龍羽嵐又豈能不湊。 山兒不能下山,便隻好請龍羽嵐充當她的耳目。 等到黃昏曛芒萬道時,龍羽嵐由一個高手帶著一躍而起,上到了半空中的華陽宮。 山兒從龍羽嵐口中得知,下午龍酆為了殺雞儆猴,特意開了一個萬人空巷的盛宴。 華清上下圍成一圈飲酒作樂,叛徒被當成噱頭綁在中間的極刑架上以儆效尤,底下薪柴高築,待所有人觀摩已罷,便毫不留情地付之一炬。 說到那人烈火焚身時發出的哀鳴,龍羽嵐幾度咋舌。 山兒更是聞而生畏。 “活活燒死?……天啊!” 山兒無法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折磨。那人固然有罪,但生焚未免用刑過當了。 可那是龍酆所為,山兒又豈敢置喙,便隻好自行克化掉這一見聞,盡力裝得一無所知罷了。 晚上龍羽嵐要下山針灸,華陽宮又變得空空蕩蕩起來。雖然有大批侍衛駐守,但一個個泥雕木塑地站著,一動不動跟子虛烏有似的。 山兒用完晚膳,抱著安安獨坐一隅,百思如潮。 待安安睡熟,山兒便動身去沐浴,推開槅門,一眼就看到龍酆帶著滿身酒氣靠在廊墻上養神。 山兒走過去招呼致意,龍酆睜開雙眼,眸子發著桃紅,想必喝了不少。 山兒問道:“龍大俠,您還好嗎?” 龍酆拉了拉衣襟,襟口噴出灼熱的帶有龍涎香的氣息。 他啞著嗓子,開口道:“可否陪我醒醒酒?” 山兒猶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茶是碧綠的溈山毛尖,條索緊細,香氣高雅,湯感清新,飲之祛燥生津。 他們在白玉窗欞前相對而坐,龍酆豪飲幾盞後,從廣袖裡拿出一件琺瑯嵌寶小筒,遞給山兒。 山兒卻之不恭,放下喝了一半的茶飲,慌亂接過。 龍酆道:“這是西域望鏡,可觀千裡,讓美景不再遙遠。雖難以逾越屏障,但可保視野內炳若觀火。” 說得山兒很是好奇,她左看右看地把玩著。 龍酆馬上告訴她:“筒頭較小的那端叫入目,大的那端叫窺物。入目放到眼前,透過筒身視物,不過隻宜遠眺,不宜近觀。” 山兒一教就會,在窗臺試了幾個來回,不過癮,又小跑到露臺躍躍欲試。 龍酆所言非虛,肉眼難測的景致,它一下子就拉大了。 大好河山具象眼前,螻蟻亦難逃其法眼,清晰得可怕,不得不說,有種偷窺的劣趣味。 剛這樣想,山兒就從平移的鏡筒內看到了讓人難為情的一幕!一個弟子正在遙遠處的山坳邊小解,角度好死不死地對準了他手上那不堪入目的玩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山兒眼睛仿佛被人猝不及防地紮了一針,她慌忙放下望鏡,並極其嫌惡地嘖了一聲。 這一出,讓山兒徹底失了興致,她索然地回到茶室。 龍酆見她回來,便笑容滿麵地點了點茶幾上的一個木盒,柔聲道:“這櫝珍珠是堂口上供的贄儀。我拿著沒用,放在儲庫裡也占地方,不如你拿去。” 山兒仔細一看,那是一個典雅的螺鈿花梨木櫝,光盛具就價值千金,櫝中物豈非要價值連城? 山兒不知道龍酆要乾什麼,但她深知,這種非分之財,可不是鬧著玩的。 索性峻拒道:“這些無濟於事的賞品,我也不需要。龍大俠,您家大業大,我不信竟沒這盒子的一席之地。” 說完又覺得太沖了,心頭不禁打起鼓來,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裙擺。 還好龍酆仍是善氣迎人的。 他輕啜了口茶,道:“我今日失態,這櫝珍珠就當是賠罪,你若是不見怪,就收下。” 言外之音,若是不收,便是怨氣未消嗎?! 才煞有介事地拒人千裡,若三兩句勸就貿然接受,豈不變成了明推暗就的小人。 山兒想想都覺得不安,一急眼便慌不擇路,撂下句“我不怪你,我也不要這盒珍珠”就溜之大吉了。 回到臥室急急收拾了衣衫,便一頭紮進盥洗室沐浴洗漱。 沖完澡,還在裡頭捱了又捱,隻盼龍酆酒醒不再糾纏。 等她再度回到臥室,居然又看到了那隻木櫝,它正靜靜地躺在幾案上,等著主人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