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極反笑？山兒看不透時，就越想看透，便把脖子往前伸了一分。 　　龍酆的眼睛很大，開心時裡麵有漫天星辰在閃動，沉默時，卻幽深得似神秘的夜空。他有深邃的雙眼皮，這是十人九慕的優勢，更是山兒最喜歡的麵部特征之一，山兒自己是內雙，所以看到龍酆上眼瞼深深地折進去，再極流暢地劃過美眸時，就羨慕到了骨子裡。他的睫毛亦非同凡品，濃密纖長得，若一把開展的華麗麗的羽扇。 　　這雙天下第一好看的眼睛，此刻正帶著柔柔的笑意黏在山兒臉上。 　　山兒如遭雷擊，不覺臉一熱，狂退幾步，差點趔趄。 　　龍酆卻是大笑起來，轉著翎筆，道：“山兒，你乾嘛突然閉上眼睛，你究竟在想什麼？” 　　龍酆是不是在捉弄她，山兒不知道，但她能確定的是，龍酆壓根沒有生氣。 　　這就好。 　　山兒深吸口氣，理好神色，道：“我方才之言太沖了，還以為會觸怒您！” 　　龍酆收斂了一點笑，認真道：“忠言逆耳利於行，直來直去才好。其實我也是開玩笑的，能力固然重要，但人品才能讓人走得更遠。” 　　山兒進前一步，道：“那你如何保證門下弟子都是好人呢？” 　　龍酆道：“自然保證不了，但若觸犯門規，嚴懲不貸！” 　　龍酆見山兒不懂，便接著道：“燒殺搶奪，奸淫擄掠，皆坐！” 　　山兒放下心來，道：“那就好。” 　　龍酆麵上一暖，挑了挑眉毛，道：“你還操心起幫紀來了。” 　　山兒慌忙搖手，道：“我僭越了，對不起。您是大俠，手下自然是軍紀嚴明。” 　　龍酆突然問山兒：“你希望張武是個好人壞人？” 　　山兒看了看他，然後撫頦沉思，一會兒，才道：“這事兒是希望不來的，我還希望我萬事如意呢！有用嗎？於公於私，他若是個無惡不作的壞人，那本身就罪該萬死！若是個造福百姓的好人，那更不會欠債不還，屆時他先向我磕頭賠罪，我再以牙還牙！” 　　龍酆蹙眉，道：“就這樣？” 　　山兒道：“不然呢？他……”山兒哽咽，說不下去，說不出口，說出來於事無補，徒增晦氣。 　　龍酆自然不言而喻，隻見他拿起麵前的信紙，往桌麵一擲，道：“其實，張武並不是好人！” 　　聞言，山兒喜出望外地看向龍酆，她的眼角還噙著淚，道：“他若真狗改不了吃屎，那這樣的人不值得救！” 　　說完，又想到了更深處，馬上憂心忡忡，道：“若他沒被綁架，隻是被水沖到了他鄉呢？若再加個失憶，那我的仇豈不是永遠石沉大海？不行，龍大俠，求您把他找回來，我必須要親眼看到他的下場。” 　　龍酆的背霸氣地往後一靠，展開臂膀，手擱到案上，煞有介事地保證道：“你放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山兒破涕為笑，抱拳，道：“龍大俠，您為了公道自斷一臂，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龍酆又將信紙抓在手上，不屑地揉碎，冷聲道：“張武一個小小堂主，豈配做本尊的左膀右臂，山兒你太看得起他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山兒笨嘴拙舌，解釋不來，惱得直跺腳。 　　龍酆快人快語，笑道：“你想說，你隻是在跟我客套！對吧！” 　　山兒剛想說對，忽然又覺得龍酆話裡帶了籠子。客套雖然禮貌，但終究虛偽。她說那人是臂，不過是出於將軍手下無弱兵罷了，佩服得五體投地更是發自肺腑。說到底都是出於對龍酆的崇拜和感激，但山兒豈能逐字解釋？豈不浮浪！ 　　較之山兒愁腸百結，這邊龍酆卻不往小處著眼，他一看沙漏快到午時，便隨手收拾了幾下，起身從巨大的案臺前轉出來，拉住山兒的胳膊，便往外走去，邊走邊道：“人是鐵，飯是鋼，走，去山景房吃飯去！” 　　山兒感受到龍酆的觸碰，不禁眼眸大了大。不過龍酆之前也是這樣不拘小節，便也處之泰然了。 　　龍酆直接拉著她出了大殿，然後用輕功帶著她躍過山頭，他的手搭到她腰上的那刻，有種異樣的感覺上了山兒的頭，忸怩又矯情，若無其事也不合適，便自顧繃緊了身子，龍酆卻是心無旁騖。 　　高處不勝寒，腳下蒼山渺小，萬壑幽深，山靄沉沉，山兒恐懼高空，在龍酆第二次下落發力時，終於目一眩，往龍酆懷裡傾去，他的胸膛既寬闊又結實，身上有淡淡龍涎香氣，山兒隻覺得麵燙耳燒，無比煎熬。 　　他們在一處最高峰降落，山巔矗立著一座雕梁畫棟的閣樓，名望仙閣。裡麵八窗玲瓏，陳設整齊，溫馨雅致，憑欄一望，仿若仙人臨凡。 　　閣樓不大不小，有數名長老在用膳，他們腰間都別著銘牌，山兒一看，全是上位者，不是護法便是宗師。是了，這個高度，也隻有登峰造極者才上得來。龍酆一入內，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然後急急出座位朝他五體投地一拜，口中唱頌不絕。龍酆點點頭後，直接拉著山兒款步至一處空位。 　　這是一張青玉雕獸條桌，配一把白玉鑲金圈椅，這個座位不僅位置無可挑剔，連桌椅都更大更奢華，如此與眾不同，想必是龍酆的專座。 　　這時候八麵玲瓏的侍者疾步而來，頭低低的，手上搬著一把檀木雕花椅，她麻利地將椅子安放到圈椅對麵，然後恭恭敬敬地請山兒落座。山兒沖她報以一笑，然後怯生生地坐了下去。 　　這個侍者還沒走開，就有另一個侍者呈上了花名冊，龍酆將它遞到山兒手中，然後撩袍落座，問：“山兒，你想吃什麼？” 　　山兒緊張地環顧，發現有人在偷瞄自己，便有點兒不好意思，推辭道：“龍大俠，我都可以，華清派的菜都合我口味。” 　　龍酆見山兒臉皮薄，便不再強人所難，他沒有點菜，隻跟侍者說，上招牌菜和最滋陰補氣的膳食。 　　山兒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恨不得把頭埋到桌子底下，尤其看到侍者眼裡一瞬即逝的壞笑後，便更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滋陰補氣，滋陰補氣，龍酆怎麼就知道滋陰補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趙山兒有多氣血虧虛呢！ 　　好在不一會就上來了菜，山兒上午累空了肚子，現在急需果腹，將煩惱一掃，便蠢蠢欲動。 　　龍酆看在眼底，柔柔一笑，道：“吃吧！趁熱！” 　　山兒回以一笑，便卻之不恭。 　　山兒和龍酆窩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桌上八珍玉食，窗外雲海翻湧、群山浮動，他們邊品嘗美食，邊欣賞美景，好不愜意。 　　山兒嚼得香甜，朵頤間，像一隻憨態可掬的鬆鼠。吃急眼了，糊了一嘴也無知無覺，惹得龍酆忍不住從袖子裡拿出一塊潔白的方絹，找書苑 www.ｚｈaoshuyｕａｎ.com直接往她嘴角擦了兩擦。 　　這差點驚掉了山兒的下巴，她不安地看著龍酆的笑顏，心思如潮。龍酆向來言行有度，之前走得急拉手拉胳膊也就算了，這次似乎真的忘記了男女大防，雖說自己早已堂而皇之住到了華陽宮，可那都是為了給安安續命，才不得已而為之。但替人擦嘴，這可不是他一派掌門該乾的事兒。哪怕隻是把山兒當哥們，那也荒唐。 　　可龍酆還是一副沒有惡意的樣子，若山兒聲張，反倒落了個心裡有鬼。若照單全收，又顯得人很隨便。便停下筷子，負荊請罪道：“龍大俠，我是不是吃相很醜，給您丟臉了！對不起。”望仙閣裡還有其他人在場，所以這樣一說，既不逆來順受，又坦蕩如砥。雖然山兒肺腑裡想的，還就是男女授受不親這事兒。 　　龍酆覺得山兒心思無邪，便故意附和道：“是有點沒形象！” 　　山兒向來敏感，聞言，又不禁想，龍酆從不傷人自尊，說話向來拿捏分寸，[還好]往往就是[很]，[有點]其實就是[非常]，[非常]那就已經到翻天的地步了。再者，以往龍酆都會駁止她自嘲，這次卻極其利索地認同了她。啊，這…… 　　山兒恍然大悟，什麼男女大防，原來在龍酆眼裡她既不是女人，更不是哥們，甚至連人都不是，充其量隻算一隻吃人參果的豬八戒，嚼咽細糠的山豬罷了！ 　　所以一切都解釋得通了，龍酆之前對她趙山兒不拘小節，言語浮浪，動手動腳，不過是把她當做一隻醜萌可掬的小畜牲？ 　　……